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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池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季知庭沉默地盯着窗外的樣子。

星池被嚇了一跳,連忙奔到床邊,向季知庭喊道:「殿下?殿下您沒事吧?您終於醒過來了!」

季知庭起初沒有什麼反應,等到星池又叫了好幾聲,幾乎都要急得哭出來,他才終於慢慢回過頭,好笑地看着星池的動靜,說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他這麼說着,披衣走下了床。

星池驚疑地觀察著季知庭的背影,仍然沒有放下心來。

接着季知庭如常般行動,但星池卻看起來根本沒從驚慌中走出來,時常緊貼在季知庭身後,仔細地打量他的臉色,彷彿只要他稍微有什麼不對,就做好了衝過去扶住他的準備。

季知庭被他這麼盯着,終於也有點坐不住了,抬頭問道:「你在幹什麼?」

星池:「……」

他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殿下,您都暈了兩次了,昨天您暈倒的時候我都嚇壞了,可是找人來又看不出什麼問題,您真的沒事嗎?」

季知庭搖頭,卻並不出聲。

他知道發生這種事情,自己光說沒事,肯定沒有辦法讓人放心,否則星池也不會這麼盯着自己了。

不過關於招魂術,他卻沒有辦法解釋更多,畢竟這關係到整個蒼山門人的集修,絕對不會是簡單的事情。

不過季知庭也開始猶豫起來,他本以為自己只要聽不見集修的聲音,不在集修現場,魂魄就不會再被咒術給牽走,但現在看起來自己的做法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那麼他下次要怎麼樣再避免招魂咒在他的身上觸發?

既然躲在這座庭院裏不行,那就躲到更遠的地方?

季知庭默然思索著這樣的事情,但就在這時,他院落的牆頭傳來了熟悉的動靜。

季知庭:「……」

星池已經先一步有了拔劍的動作,不過季知庭阻止了他。

片刻之後,扶嘉陽的腦袋從牆頭上冒了出來。

看着坐在院中的季知庭和守在他身邊的星池,扶嘉陽臉上頓時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對着兩人揮手打招呼道:「早啊,聽說昨天師弟又昏迷了,我特地來送葯了!」

扶嘉陽的熱情名副其實,他從牆頭翻進來之後,就立刻解開了自己帶來的包袱,把裏面的藥品叮叮噹噹倒了滿桌子:「我聽說之前的葯沒用,所以我就換了一批葯帶過來,這次我們用別的葯試試吧?」

季知庭看着這位師兄熱情的樣子,想了想說道:「不必了,師兄請回吧,我的病不是葯能夠治癒的。」

未免這位再接連幾天地爬牆過來,季知庭這次乾脆直接拒絕了。

扶嘉陽滿臉地不情不願:「不行,關心師弟是我作為師兄應該做的事情,我怎麼能讓你在我們山門裏出事還不聞不問呢!」

季知庭有些頭疼,這位真的很難打發。

他接着花了好長時間,季知庭才終於送走滿臉不甘的扶嘉陽,讓庭院重新恢復清靜。

可惜,第二天扶嘉陽就又過來了。

他不但來了,還帶上了木劍木樁,以及許多秘籍,看起來氣勢洶洶頗有架勢。

扶嘉陽進門后直接將東西擺到了季知庭的面前,相當自信地說道:「我已經想明白了,師弟會經常暈倒,丹房的同門還找不出癥結,肯定是因為師弟身體太弱疏於修行,所以我特地把修鍊要用的東西帶來了,師弟既然怕生不願和其他人一起修行,那我就每次教完其他人後,來這裏單獨幫助師弟修行!等到師弟身體好了,自然就不會再暈倒了!」

季知庭:「……」

雖然他從之前起就覺得這位扶嘉陽師兄頭腦不太靈光,但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

季知庭根本不想學什麼修行,聽完這話乾脆直接讓星池把人給丟出去。

可惜星池身為護衛,武功就算再高,也實在趕不上真正的修鍊之人,扶嘉陽左閃右躲,竟然輕易地閃開了星池的進攻,就這麼在季知庭的院子裏賴了下來。

這人竟然真的開始幫助季知庭修鍊起來。

季知庭不肯用木劍學劍招,他便自己主動走到季知庭面前練劍,道是只要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季知庭不肯學功法吐納,扶嘉陽就每天在季知庭的面前念功法要訣,表示季知庭聽得多了,自然就記住了。

這樣好幾天下來,季知庭原本冷清的小院,竟然因為扶嘉陽一個人,變得熱鬧了起來。

季知庭每天早上睜眼就是扶嘉陽的笑臉,閉眼就是扶嘉陽的聲音,就連在夢裏,都彷彿看到扶嘉陽拉着他練功的身影。這麼許多天下來,饒是季知庭有再好的脾氣,也都沒法再保持平靜了。

這日扶嘉陽再來,發現季知庭竟然在牆頭上栽種了好幾株帶刺的花藤。

可惜這點刺根本攔不住扶嘉陽,這人身法極好,根本沒碰著刺,就這麼熟練地翻牆進了院子。

然後他敲了敲季知庭的房門:「季師弟,該起來練功了!」

屋子裏的季知庭面無表情地用被褥捂住了自己的臉。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慢吞吞披上衣衫,走過去開門。

門外的扶嘉陽樂呵呵地站着,對自己等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着急,只笑着對季知庭晃了晃手裏拎着的木劍:「師弟,來修鍊吧!」

季知庭瞥了眼木劍,接着就要把門關上。

扶嘉陽連忙扶住門框,擠進來半個身子:「等等,師弟,你是不是生氣了?」

季知庭語氣平淡地說道:「不敢,師兄。」

扶嘉陽仔細地打量着他,認真說道:「不對,你看起來就是生氣了,你眉心都皺起來了。」

季知庭:「……」

他發現自己沒辦法把扶嘉陽關在外面,於是乾脆放棄了動作,轉身自己走了出去。

扶嘉陽陰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後,心情不錯地說道:「你終於有點表情了,我之前真的差點以為你是石頭成精呢,不管說什麼好像都是沒有感情的樣子。」

季知庭邊往前走邊不悅地說道:「所以師兄現在滿意了?」

扶嘉陽搖搖頭:「不,我本來是打算讓你開心來着,你笑起來應該挺好看的,結果不小心弄糟了惹你生氣了。」

季知庭:「師兄知道我在生氣就好。」

扶嘉陽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不過看季知庭沒有停步的日子,他連忙又跟上去:「我是真的想讓你高興一點!不要每天總是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季知庭:「我喜歡獨處,師兄你讓我獨處我就很高興了。」

扶嘉陽根本不信他這話:「當然不是,我已經觀察過了,你每天待在院子裏面,其實根本不高興,你只是對其他事情都沒興趣,你自己待着坐在院裏樹下,看一本書能看一整天,連頁都不帶翻的,因為你根本就沒在看,你只是在發獃。」

季知庭腳步微頓,沒想到扶嘉陽看着大大咧咧,卻竟然觀察了這麼多。

扶嘉陽沒注意到他停步,還在不停地往前走,結果就這麼直接撞在了季知庭的背上。

「師弟!」扶嘉陽捂著額頭,見他終於停步,連忙說道:「與其在院子裏發獃,不如跟我出去走走怎麼樣,你會覺得我說的話是有道理的!」

季知庭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就要回到自己房間:「不怎麼樣。」

結果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的腿上一緊。

這位師兄竟然完全不顧形象地就這麼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活不肯鬆手。

季知庭:「…………」

跟扶嘉陽糾纏了許久之後,季知庭終於認命地跟着他出了院子。

他們出門的時候,星池才剛從山下採購回來,見着季知庭竟然跟扶嘉陽肩並肩踏出院子,他整個人瞪大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扶嘉陽好不容易帶季知庭出來,整個人相當興奮,一路上就像是個土財主,不停地向身後的季知庭炫耀山門裏面的一切。

然而季知庭現在心情不好,說話也根本不再裝模作樣,半點不留情面。

扶嘉陽:「師弟你看,這是我們主殿,牌匾據說是千年前的某位仙人突破之前親手寫下的,據說上面是留着靈氣的。」

季知庭:「親手寫的不假,靈氣早就散了,對修行沒有任何幫助,字也不怎麼樣。」

扶嘉陽:「師弟快看,這是我們餵養的靈魚,據說吐息能夠除去穢氣,不吃尋常魚食。」

季知庭:「普通的魚罷了,你要是再給它喂清水不給魚食,它可能要死給你看了。」

扶嘉陽:「對了,這個是我師父以前除妖帶回來的寶鈴,據說掛在這裏可以驅邪避惡……」

季知庭:「這東西根本不是飾品,能不能把它放回原來的底座上面?」

扶嘉陽:「啊哈哈。」

扶嘉陽不停地說着,季知庭則不停拆台,兩人一路走過去被不少同門弟子看見,大家都露出了驚異的表情,似乎想不到季知庭這位皇子竟然有天肯主動踏出那座院落。

兩人走了好一陣之後,終於來到了後殿,也就是擺放庭風仙君塑像的位置附近。

扶嘉陽說了半天也有些累了,他站在後殿外面,突然回頭向身後的季知庭問道:「師弟,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對蒼門其實很了解?」

季知庭瞥了他一眼:「師兄想錯了,我都是聽星池說的。」

扶嘉陽盯着他看,不知道究竟是信了沒有。

不過季知庭聽他說了一路,也不想再聽他繼續介紹蒼山的風土人情,於是在沉默中突然開口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扶嘉陽看着他,像是沒明白他這問題的意思。

季知庭收回視線,說道:「每天來給我送葯,幫我排解心事,關心我的事情。」

這麼說過之後,季知庭又迅速補充道:「雖然我不需要。」

扶嘉陽:「……」

他感受着這位師弟的心思,想了會兒終於笑起來說道:「因為我喜歡蒼山。」

這是季知庭完全沒有想過的答案。

季知庭微微蹙眉,將視線重新落回到他的身上,才發現扶嘉陽的笑容明亮得晃眼,像是沒有任何愁緒。

接着扶嘉陽說道:「你看到那邊的庭風仙君了嗎?」

季知庭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正好與殿內那尊石像對上眼。

庭風仙君,也就是季知庭。

只是這石像跟他前世生得不像,這一世也不像,也不知道究竟是雕刻的人根本沒見過他胡亂鑿刻,還是他功底太差無法還原。

季知庭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說道:「跟他有什麼關係嗎?」

扶嘉陽笑着說道:「嗯,你常年生在皇城,應該沒有聽說過庭風仙君的故事吧,傳聞中他跟我一樣,小時候也是乞丐出身,城中乞討的時候還要幫着照顧幾名老乞丐,每天都過得很辛苦。」

季知庭默然不語,對這段故事並不陌生。

畢竟他昨天才在幻境中看過。

扶嘉陽接着說道:「傳聞庭風仙君以前曾經被蒼山看上,請來山中修行,可是為了照顧其他年邁的乞丐,他拒絕了這樣的邀請。他真正來到蒼山,踏上修行之路,是在十六歲的時候。」

扶嘉陽沒有說錯,看起來過了這麼多年,門派的記載中也並沒有錯。

季知庭這麼想着,不過他不明白,扶嘉陽提起這些是想說什麼。

扶嘉陽說道:「我跟庭風仙君一樣,以前也是乞丐,也被帶到了蒼山,而且我們還一樣,都是在十六歲才真正踏上修行之道。」

十六歲,對普通人來說尚且年輕,還有許多的事情可以做。

但對於修道來說,卻已經是錯過了最好的奠基年紀。

用山門的話說,就是已經錯過了打好根基的時候,這個年紀開始修鍊幾乎已經沒法再有所成了。

扶嘉陽又說:「剛進山門的時候,我就聽師父向我說過,這個年紀修行,根本不可能修出個名堂,我可能一被子都沒辦法入道,只能待在外門澆花掃地,做個雜役弟子。當時我也很失落,我嚮往仗劍而行的日子,可我雖然到了山門,卻好像仍然只是個什麼都做不到的普通人。不過在那時候,我聽別人說起了庭風仙君的事迹,是他讓我產生了繼續修行下去的念頭。」

「傳聞中庭風仙君是個天才,他十六歲才入門,所有人都以為他一輩子只能當個外門弟子,他卻在入門僅僅五天之內,就成功入道,進入了內門,拜入青羽峰。而且在拜入內門之後,他的修為晉陞速度極快,所有人都趕不上他,他就像是不知道疲倦,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修行上,把所有的精神都用在了自身的目標上,不管是遇上了什麼危險,永遠不知疲憊,也從來沒有退縮過。」

季知庭:「……」

他不是沒有聽人誇過自己,但像扶嘉陽連語氣里都帶着欽佩和崇拜的,卻是少之又少。

他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而扶嘉陽已經繼續說道:「像庭風仙君這樣的人,必定是可以修鍊成仙的,因為他清楚自己的目標,心裏有自己的道,他永遠走在對的道路上,自然而然就走成了一條筆直的登天之道。」

扶嘉陽搖頭又笑:「我沒有庭風仙君那麼厲害,我只是個普通人,但我也會去想,既然庭風仙君能夠做到,為什麼我做不到呢。所以我後來一刻不停地修鍊,不斷地打磨自己,花了四年的時間終於成功入道,拜入了山門。」

季知庭看着扶嘉陽,很難想到這個看起來不太正經的人,竟然也有過這樣的過往。

修道之人年紀本就模糊,扶嘉陽雖然看起來二十齣頭,但年歲應該不止如此。

扶嘉陽說道:「其實我說這個,沒有別的意思,是庭風仙君給了我入道的決心,然後是蒼山的門人們給了我繼續走下去的力氣。當初在我修鍊的那幾年裏,師父每天都會來看我,替我答疑解惑,從來未曾怪我愚笨,師兄們會經常來幫我,給我帶山下的好酒好菜,丹房的師姐也心疼我,有時候會給我帶一些不錯的丹藥助我修行。都說修行之路只靠自己,但若不是有他們推我,我根本沒法踏進修行之門。」

季知庭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扶嘉陽想說的究竟是什麼。

他問道:「蒼山有你說的那麼好么?」

扶嘉陽點點頭:「當然,我是在所有人的幫助之下才踏進修行之門的,我喜歡蒼山這個地方,所以我希望其他弟子來到這裏之後,也能夠得到幫助,喜歡上這個山門。」

其中當然也包括季知庭。

季知庭聽后啞然失笑,沒想到扶嘉陽的原因如此純粹且理直氣壯。

他無奈又好笑地看着扶嘉陽,問道:「你就這麼篤定,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對蒼山產生歸屬感?我只是個皇子,我來自皇城,對修道沒有半點興趣,只是在這裏借宿而已,等風頭過去之後我就會轉頭離開。」

扶嘉陽眨眨眼:「那也沒有關係,至少你在蒼山的這段時間,我得讓你對這裏留下不錯的印象。」

季知庭沒見過這麼把蒼山當自己家的人。

而這時候扶嘉陽已經篤定地笑着說道:「沒關係,就算你不喜歡蒼山,你也總會喜歡庭風仙君的,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庭風仙君這麼強大正直的人物呢!」

季知庭:「……」

他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了,因為他發現扶嘉陽的表情是相當認真的。

這個人是真的相當崇拜庭風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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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侶害死我后又把我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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