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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山的第二個規矩聽起來很普通,只說蒼山弟子每過七日便必須在後殿外的練功場進行集修,念誦蒼山經。

季知庭未曾聽說過什麼蒼山經,對修行更沒什麼興趣,但朱五對此無比堅持,他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把這件事情隨口答應了下來。大不了就是那時候去後殿轉兩圈,走個過場罷了。

應付過朱五之後,季知庭回到了自己的院內,如此算是正式入門蒼山了。

季知庭回去的時候腳步很快,匆匆經過迴廊庭院,也並未停下腳步,彷彿只走過了一趟,就已經對這裏的環境相當熟悉。

走在他後面的護衛腳步匆忙,好不容易才算沒有跟丟。

回到院內,季知庭就進了房間,翻出紙筆,命護衛磨墨寫信向皇城那方回報平安。

護衛名喚星池,從很小的時候就被他從街上撿回來,從小跟他至今,算是護衛也是隨身侍從。

看着季知庭在桌前坐下,憋了一路的星池總算憋不住了,邊替他研墨,邊滿面愁容地說道:「殿下,您真的要在這種深山野嶺的破門派里,過上兩年的時間嗎?殿下身份尊貴,在這裏怎麼受得了!」

季知庭聽聞他的話,微微頓筆,笑了起來:「不過是度日罷了,於我來說沒有區別。」

況且,這種日子對他來說,反而是最熟悉的。

季知庭從未向任何人說過,他其實活了兩世。

上一世的季知庭,沒有皇子這般尊貴的身份,只是個普通的孤兒,被人遺棄在山間,讓一名老乞丐撿到撫養長大,從小就混跡在城中最髒亂的角落裏,在破廟裏和其他乞丐搶飯吃。

十來歲的時候,他陰差陽錯撞見了修道者們的爭鬥,由此心生嚮往,軟磨硬泡跟着那群人入了山門。

他當時入的山門,便是如今的蒼山。

不過因為他是厚著臉皮上山,又過了打好根基的年紀,所以上山後也只能在外門當個打雜弟子,剛開始根本摸不著修行的門,還是後來撞見不少奇遇,他才真正開始修行,在蒼山漸漸受到器重。

蒼山對上一世的季知庭來說意義非凡,季知庭曾經以為,自己就算不在蒼山找到自己的修行之道,也會在這個地方終老。

可沒想到……

季知庭的思緒,終止於記憶里那雙冰冷如霜的眸子。

而後季知庭清楚地告訴自己,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與這一世的大夏七皇子季景明毫無關係。他來到這裏,只是因為他必須利用這個地方,以打破皇城的僵局,並沒有其他任何原因。

季知庭這一世很少去想上輩子的事情。

從睜開發現自己投生成了嬰孩,降生在皇城之中,季知庭便已經做好了決定,他既然能夠重活一世,他便不會再去管所謂的上輩子,那一世過荒唐可笑,到身死時仍然滿是理不清的瘡痍,實在沒有可懷念的必要。

季知庭從前執念太重,到轉世重生的剎那,才終於明白了何謂放下。

轉世之後,季知庭專心於眼前之事,再沒有問過什麼仙魔與蒼山,對於這世間的尋常人來說,尋仙求道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大夏皇城中滿是俗世煙火,少有人會提及什麼渺遠仙門。

於是季知庭對各大宗門知之甚少,若不是如今需要借蒼山避嫌,他甚至不知戚桐曾當上蒼山門主,更不知道他擅自為自己塑了神像,要蒼山門人每日供奉。

以上輩子他和戚桐的關係,對方分明恨他入骨,不把他挫骨揚灰便算不錯。

不過可惜的是,他死的時候是被妖邪吞噬,應該也不剩下什麼遺骸給戚桐發泄怒意了。

季知庭不明白戚桐所思所想,卻也認為沒必要再去多想,關於戚桐究竟何時成為蒼山門主,又是何時卸任,之後去了何處,季知庭都沒再過問。

他認為沒有必要知道。

在此之後,季知庭正式在蒼山住下,過上了挂名弟子的生活。

在蒼山的生活並沒有哪裏不好,季知庭對修行沒有興趣,所以入門以來從未去過修鍊場,甚至連拜師也不曾,雖然身上掛着蒼山弟子的名頭,但實際上一直待在專屬的偏僻別院裏,除了朱五,並沒有見過任何師長,連院門也沒踏出過。

當然,蒼山這方早就知道他的目的,蒼山掌門也與季知庭的皇兄早有聯絡,早早就默許了他在蒼山能有特殊對待,所以並未覺得這有何不妥。

季知庭每日在院中看書喝茶,與自己的護衛星池閑聊,甚至還在院中水塘里養了兩條鯉魚,日子過得相當悠閑。

當然,季知庭也沒有忘記,他曾經答應過朱五要參加集修的事情。

季知庭來到蒼山後的第六日,就是集修的日子。

當他帶着星池到達練功場的時候,蒼山的外門弟子們已經幾乎到齊,大家跪坐在蒲團上,皆面朝著後殿內庭風仙君神像的方向,一片威嚴肅穆的景象。

看得出來,蒼山派牢記門規,對這場七日一次的集修相當看重。

所謂集修,便是由蒼山派弟子們一同念誦經文,進行內修,這是相當尋常的修行方法,許多門派皆有集修,只是像這樣規模的集修,卻只有蒼山才有。

當然季知庭仍然覺得奇怪,戚桐為什麼要立下這樣的規矩?集修與否,是那麼重要的事么?

不過,雖然出於遵循規矩參加了集修,季知庭卻沒想過要像其他人那般跪拜殿內的那尊庭風仙君石像。

畢竟……他沒有理由跪拜自己。

於是在來到練功場后,季知庭隨意地找了個靠後的位置,撩起衣擺姿態放鬆地坐了下來。

場間不少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探尋畏懼與不滿皆有。

季知庭來了蒼山這麼多天,佔據了山門內大片位置,雖然掛了弟子的名頭,卻每天大門不出地在裏邊閑散度日,這些天關於他的傳言自然不會少。

現在這位與修道之人格格不入的皇子殿下,在房間里待了這麼多天後,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人群中間,這當然引來了不少人的矚目。

氣氛因為季知庭的到來變得有些古怪,且季知庭到來之後非但不先敬奉仙人,還在所有人都跪着的時候,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蒲團上面,這更是引來了許多弟子的不滿。

季知庭沒有理會任何人的視線,閉目開始等待這場集修過去。

倒跟在他身旁的星池,整個人綳直了身子,看來就像是頭獵犬,不停地對着那群目光不善的人齜牙咧嘴。

季知庭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

正在這時,有身影從練功場那頭走了過來。

來的人是此前接待過季知庭的青羽峰首席大弟子朱五,蒼山外門弟子修行,多半見不到掌門峰主之類的人物,所以負責集修的自然就是朱五。

朱五來到眾人跟前,眯眼笑着,先是向季知庭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好端端坐在蒲團上,神色微變了下,但到底沒多說什麼,很快就恢復了笑臉。

接着他開始向新來的弟子們講述集修的意義,等說得差不多了,才點頭道:「那麼就開始吧,新入門的弟子沒背過蒼山經,便聽我來念誦,我念一句,大家跟我默念一句,到將來你們就會了。」

他說過這話,便微微垂眸,沉聲念了起來:「晦朔之間,合符行中,混沌鴻蒙,生律相從……」*

隨着朱五開口,其餘弟子也各自低頭,輕聲念了起來。

只有季知庭,他在聽到朱五念誦的經文後,驟然抬眸朝他看去。

不對。

朱五所念的的確是修行經文,而且這是他上一世入門的必修經文,由千年前流傳下來,即便是修為不高的外門弟子,也可以靠此獲得淺薄修為,這經文本沒有問題,可季知庭卻注意到,這篇經文中有許多地方被人做了修改。

修改後的經文仍可修鍊,並不會耽誤修行,可多出來的修改,卻生生在其中加了另一層用處。

應是……招魂術法!

幾乎就是在季知庭心中做出這個判斷的瞬間,他魂魄突然感受到一陣特殊的力量。

就彷彿有一股巨力,正蠻橫地將他的魂魄自身體中撕扯而出。

這股力量過於不講道理,令季知庭眼前似驟然一黑,他在瘋狂的撕扯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還是身側的星池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撲上前扶住了他的身體。

「殿下!」星池異常焦急,但聲音聽在季知庭的耳中卻忽近忽遠,「殿下!您怎麼了殿下!」

季知庭沒來得及出聲。

所有的感知在這瞬間消散,集修中的蒼門弟子,緊張扶着他的星池,還有迅速靠過來的朱五,全部都在他的視線里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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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季知庭視線從模糊到重新清晰,卻彷彿只過了片刻。

季知庭睜眸看着眼前的情景。

意識短暫的失去又回歸之後,他發現自己已不在後殿的修鍊場中,而是來到了一處乾淨整潔的房間里。

可惜房間中的情景他無法看清,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床頂的帳幔,還有上面素潔的紋路。

他應該是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去確認自己的狀況,因為從他睜眼之後,他就發現自己此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四肢彷彿有千鈞重,連眼皮也變得異常生澀,甚至連眨眼都無法做到。

在這瞬間季知庭只覺得自己的魂魄就像是附在了一具僵硬的木偶身上,根本無法挪動半分。

剛才發生了什麼?

季知庭沒有讓慌亂佔據自己的思緒,他飛快地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先前還在蒼山的練功場內進行集修,接着他聽出了集修經文中的招魂咒術,隨後……他的魂魄離開自己的軀體,來到了這處。

雖然無法知其緣由,但事情的答案卻已經近在眼前——

這招魂咒術,招的是他的魂。

是誰在幕後操縱?

正當季知庭猜測之時,身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他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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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侶害死我后又把我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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