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織田作之助這話一脫口,氣氛瞬間變得有點尷尬。

青池漣央的第一本書是如何動筆的?

說這個也不難,但而後的一系列事,可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太宰治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拉青池漣央出來的目的是散心,壞情緒需要抒發,尤其是他這種偏執無言的性格。

但……

誰知道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這麼精準踩雷?

青池漣央是對過去視若無睹。但那都是他做出的,連自己都欺騙了的假象而已。

誰過去的傷疤被揭開時不是血淋淋。誰也無法徹底走出過去,冷漠只是虛幻的表皮。

更何況,他剛剛才知道『自己親身經歷的一切都可能是別人的陰謀』,情緒正是薄弱。

太宰治看了眼不明所以,正等待回答的織田作之助,又看了眼盯著酒杯看,面上沒有什麼反應的青池漣央,覺得幾分鐘前點頭的自己真是瘋了。

為什麼會答應來酒吧?和一個……陌生人?

三個人,大概只有一個因為什麼都不知道而不受折磨的安穩坐著。

酒吧音響的音樂換了一曲,變成悠揚活潑的輕音樂。

三人所處的酒吧歷史久遠,牆上掛了許多有紀念價值的舊物、相框,承載著萬般回憶。實木的酒柜上,各種酒瓶和用具被貼了標籤,整齊排列著。

青池漣央輕輕摩挲著玻璃杯的邊緣,指腹鈍痛,接觸點泛白。

良久,他放下酒杯,聲音清冷,聽不出情緒。

「他和我說『你有寫作的天賦,給自己找點快樂的事情做吧』,然後,就開始寫了。」

白髮少年抬起頭,青綠色的眼瞳在昏黃燈光的暈染下發暗,像落日餘暉打在大樓上的陰影。

即便是等下要喝酒,他也嚴嚴實實的戴著口罩,看不清表情,不過也沒關係,因為他本就沒什麼表情。甚至情緒。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保持一個樣子。

他?

這種鼓勵的話,是老師一類的角色嗎?

織田作之助有點感慨的接話。

「我也遇到過那樣的人,不過和你不太一樣……」

他停頓片刻,看了青池漣央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不過還是繼續說下去了。

「那時,我讀到了一本很好的書,那本書就像撕碎黑暗的陽光一樣,讀過它之後,我的世界變得截然不同,可惜那本書被人撕掉了幾頁,停在了最關鍵的結局。」

「那本書被撕去的地方,正好是一位職業殺手講述停止殺人的理由,那是很重要的轉折點,前篇沒有任何線索能推斷出這一情報,我很想知道他的理由是什麼……」

「給我那書的人,後面我才知道他就是書的作者。他並沒有替我解答疑惑,而是讓我來寫這個結局……也是殺手停止殺人前的故事。」

織田作之助之前是一名殺手。

這是他藏的最深的事情,但為了得到青池漣央的幫助,他全部說出來了。

那些話,任誰都能從中推理出,眼前的男人也是一名殺手,或者說曾經。

不過……他面前的兩人,應該都不會在乎這個吧。

織田作之助想。

「我之前也給有名的小說家寄過信詢問,回信的小說家都告訴我,既然有了靈感和故事走向,那就該馬上動筆,但我始終沒有書寫的慾望。」

明明已經和書里的殺手一樣停止殺人了,織田作之助卻無法體會到和他一樣的情緒,也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停止殺人,更別提寫他的故事了。

青池漣央安靜的聽著。

他的作品在完成前,雖然會有「取材」的環節,但他卻從沒聽過別人的故事。

他的靈感永遠是一個照面形成的。

例如看出泉鏡花有個愛她的母親,再例如認為天內理子是個祭品。

傾聽他人的人生,這對青池漣央來說是一件新奇事情。

「停止殺人的理由?你的理由不是很明確嗎?」

織田作之助一愣:「可我不能這麼寫吧。」

殺手為了寫作而放棄殺人?這樣會招來警察的吧。

「不是寫作。」青池漣央看著他:「是你厭倦了。」

書不是洗腦機器,同一本書,有些人讀後覺得糟糕透頂,有些人讀後認為如獲新生,是因為讀書的人的心境不同。

一名殺手會因為書中的殺手停止殺人的理由感到好奇,是因為他也有想要停止殺人的想法。

青池漣央沒殺過人。

但他見過許多生命的流逝。與他相關的,只是旁觀者的,數不勝數。

「我以前也想過,奪走許多人生命的人的想法是什麼,有個人告訴我,是麻木。」

警察先生幹了許多年警察,從他還年輕的時候,到有了女兒和養子,收到的榮譽和讚歎不計其數。可長久以來,連他都看厭倦了那些屍體,還有那些殺人的動機,死亡的原因,更別提做著被人謾罵的事情的殺人者了。

「因為殺人沒有意義,除非是懲惡揚善,只殺惡人的『大俠』,但社會是不允許這樣的『大俠』存在的,因為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他們有喜怒,他們會變化。」

「沒有人敢打包票,十年過後,『大俠』還是那個『大俠』。」

「這是他的原話,目的是告訴我,殺人是不對的,長久的殺戮只會磨滅人性,扭曲本心。」

青池漣央語氣平淡,彷彿他只是隨性編了個故事,來解答織田作之助的疑惑。

但一旁的太宰治知道,青池漣央說的壓根不是什麼故事。

『我』就是青池漣央,而『他』是警察先生。

在犯罪心理學中,經歷過殘忍殺人現場的孩子,性格孤僻,缺少同理心,大概率會在長大后,復刻自己的悲慘。青池漣央簡直是教科書一樣的反社會預備役。

為了杜絕這種事情,警察先生必定會對他進行調解。

青池漣央雖然從未說過自己過往的細節,但港口黑手黨的情報網鋪天蓋地,再加上太宰治有『書』,掌握的信息恐怕比青池漣央自己知道還要詳細全面。

要知道,太宰治知道青池漣央,還是從平行世界,身為軍警的自己的記憶中得知的。

那個青池漣央可是一出場就有超越者的實力,就算跑出國了,政府也不可能就這麼翻篇。

官方機關要查什麼東西,切入點和方式都肯定和黑手黨不同。

雖然青池漣央的事情很快就被別的部門接手了,但太宰治還是從『軍警太宰治』的記憶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青池漣央曾經去看心理醫生的問卷和記錄。

都是警察先生帶他去做的。

從他被養母死亡現場帶回來到警察的女兒自殺。

「第一次心理諮詢,無論我怎麼開口,這孩子都不理我,直到我告訴他一場心理諮詢要花掉他養父好幾天的工資,還挺可愛的嘛」

「這孩子的生死觀出乎常人的扭曲,作為他的心理醫生,我有義務幫忙矯正」

「我收回覺得他可愛的話,他太聰明了,簡直是個怪物,有時我甚至都會忘了自己在和一個孩子聊天,反被帶進他的主場……現在需要心理諮詢的人可能是我了」

「他問我為什麼要給妹妹看他的心理問卷,然後告訴我妹妹死了的事情。他問:是他害死了妹妹嗎?我想告訴他一件事情不能這麼片面的理解,但我說不出口」

「客觀來

說,如果沒有他,他的養父可能會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女兒身上,這樣女兒可能就不會因為顧及哥哥的狀態隱瞞校園欺凌的事情……我可能不適合再做一名心理醫生了」

太宰治根據『書』的線索,也拿到了那份心理檔案。

即便透過數年時光和冰冷的字句,似乎也能從心理醫生的自述中體會到那種惡意。

這麼多事,青池漣央似乎什麼也沒做,只是保持安靜,便成為了一名清醒的旁觀著的親歷者。

就因為他什麼都沒做……

太宰治想起《母親》中沽名釣譽的心理醫生小林怡子,無聲嘆了口氣。

青池漣央和織田作之助的對話一直在繼續。

「你的意思是,殺手放棄殺人,是因為內心覺得厭倦嗎?沒有意義。」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而後,他突然眼睛一亮。

「那麼,如果我要寫這樣一個因為厭倦而放棄殺人的故事,著重點應該在……轉折點。」

青池漣央微微頷首。

就是轉折點。

青池漣央在那個夢以前,是一位聲名狼藉的小說家。

織田作之助在那本書之前,是一名麻木不仁的殺手。

所有人生的轉變,都需要一個轉變的契機,和轉變后的思考醒悟。

它在小說中,更是至關重要的東西,關係到整本書的完整性和邏輯鏈。

或許因為織田作之助幫過忙,或許因為他和溫柔的警察先生有相同點,再或許是小說家之間的共鳴,一向不理人的青池漣央此刻侃侃而談。

「你之所以無法動筆,是因為提到殺手,想的都是記憶中機械冷酷的任務,沒有一點美好,所以這個故事的重點應該在……」

「日常,比如不用半夜在黑暗中潛行,而是去酒吧喝酒,不用在洗手池沖洗沾滿鮮血的手,而是用這隻手澆花,早上也不用提心弔膽的更換住處,而是悠閑的煮一杯咖啡。」

突然插入的話讓兩人皆是一愣,順著聲音看過去。

「我說,兩位,帶我玩玩吧。」

太宰治在一邊不滿的敲了敲桌子,他被兩人冷落了好久。

「雖然我不懂寫小說的事情,但好歹和你們坐在同一張桌子。」

青池漣央眨眨眼:「抱歉。」

太宰治滿臉幽怨:「現在道歉完全沒必要!想辦法把我拽進你們的對話才是正事吧。」

搞得他像冷場的惡人一樣。

青池漣央看了眼織田作之助,好像也吃驚自己竟然會因為他忘記太宰治。少年用雙手抱住杯子,此時,酒液里的冰塊已經融化了一層,杯壁布滿冰涼的水汽。

「我本來沒打算和他聊這麼多,來這裡也是因為您答應來。」

「這完全不像安慰,倒像渣男的出軌語錄。」太宰治的吐槽脫口而出:「我原本沒打算和她長期相處,誰叫她是你的好朋友。你要拋棄我找新歡了嗎,青池。」

「怎麼會?」青池漣央很疑惑他的想法。

「我不管。」太宰治冷哼一聲,指了指桌上的酒:「把它喝掉我就原諒你。」

……這個酒吧。

他不想待下去了。

趁事情還沒完全失控,趕緊以青池漣央醉掉的理由離開吧。

再之後,不管青池漣央是要和織田作之助交朋友還是幹什麼,反正他是不會再離開首領室了。

太宰治想的很美好,甚至還伸手摘掉了青池漣央的口罩,藏了起來。

青池漣央對此沒什麼意見,因為他們坐的桌子是個角落,此時酒吧的人也不多。

「全喝掉嗎?」

「對。」

織田作之助提醒:「如果之前沒喝過酒,一口氣喝

完是會受傷的。」

他看了眼青池漣央的臉,這是他第一次見,有些驚訝對方竟然這麼年輕。

太宰治改口:「那就小口小口的喝,喝到喝不下為止。」

誰知道計劃的第一步,太宰治就失算了。

四十多度的威士忌酒,一杯下去,少年白皙的臉頰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染的緋紅。但那只是生理反應,從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他意識還很清明。

太宰治:……

織田作之助誇讚:「酒量很好啊,還要喝杯什麼嗎?」

他並沒有打算酒喝完就散場。天下哪個酒局也沒有這麼乾的。

青池漣央思考了兩秒:「不知道。」

他沒了解過酒。

太宰治舉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清涼的液體劃過喉嚨,他有點破罐子破摔的開口。

「給他來一杯冰酒吧,那個度數低。」

「他喝甜酒嗎?」

「都試試唄。」

結果,話題無法控制的朝著酒的方向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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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說家又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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