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零年的周家

一九六零年的周家

十一月份的河山溝,溫度已經到了零下,半夜的冷風呼呼作響,但屋子裏卻是暖烘烘的。

田耽從兜里拿出來一毛錢作為謝禮塞到穩婆的手裏。

「謝謝他嬸子,大半夜的讓你跑一趟。」

屋子裏的煤油燈不是很亮,穩婆細長的眼無意的往手心裏一瞟都瞪大了眼睛。

「這不行吧,這錢太多了。」別家找她去接生頂多也就一碗雜糧面。

田耽笑着搖搖頭,「不多,孩子大人平安比啥都強。」

穩婆也沒再推辭,滿村的人都知道,周家兩口子對孩子一向都是主貴的,特別是男娃女娃都一樣捨得,她把一毛錢塞進自己的口袋裏,緊接着穿上自己打着都是補丁的棉襖,再兜上圍巾。

「那我就先回,秀敏現在就是沒啥力氣,睡一覺起來吃點東西就能好,她這胎很順利,這丫頭瞅著長的也俊啊。」說了兩句吉祥的話。

田耽把人送到大門外面,又往外瞅了兩眼,趕緊揣着手回家,轉身到廚房裏點上一把火,拿出來雞蛋利落的做了一碗雞蛋湯,放了好些紅糖,她端到屋子裏把人叫醒。

「秀敏,先吃了再睡,不然你這身體不得勁。」

余秀敏聞着甜香味了,半躺着一口氣就給吃完,她實在太累,看着空了的碗還有些不好意思。

「娘,我給吃完了。」

田耽看看旁邊的孩子,接過來碗,「沒事,能吃是好事。」說完又看看孩子,「這孩子真白,像我。」

余秀敏抿嘴笑着,「像娘好,像娘有本事。」這不是拍馬屁,家裏人都知道婆婆識字會讀書,而且很會說話,能撒潑也能講道理。

這邊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有了動靜。

田耽給余秀敏掖了掖被子,才小心的掀開門簾出去。

周洪山拉着一架子車的紅薯,喘著氣放在院子裏。

「換來了,冬天肯定能熬過去。」用糧票換紅薯,一斤糧票能換五斤紅薯,雖然不如白面,但能換的多。

田耽忙點頭,倆人又把紅薯都給卸到地窖里,不然這紅薯會凍壞。

周洪山進到堂屋裏一口氣喝了一碗熱茶。

「秀敏剛剛生了,是個閨女。」

周洪山今年四十歲,長的很是端正,做人做事也不差,在村裏很有威信,聽到媳婦說的話,臉上立刻就有了笑模樣,覺得身上寒氣都沒了。

「女兒好,女兒是小棉襖。」他就喜歡女娃。大兒媳婦第一胎是個兒子,那小子從會走路就皮實,上房揭瓦沒他不幹的。「明個給城裏稍信。」

這麼晚他也沒去兒媳婦屋裏看,這麼冷的天氣一進一出的別再凍著。

田耽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個小本子,裏面都是他們之前取的名字,男娃取了倆,女娃取了一頁。

倆人湊在油燈旁邊。

「看,選個名字吧,之前取的也不少。」

周洪山識字還是媳婦教的,現在讓他選他可不選,誰沒文化誰尷尬。

「你覺得哪個好?」

田耽指了指其中一個,「周溫,你覺得怎麼樣?」

周洪山對於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也不敢當着媳婦的面說意見,裝作鎮定的點頭,「你覺得好就行,總之不會差。」

田耽跟他在一起二十多年,一眼就看明白他咋想的,輕笑出聲,「那就這個。」說完就快步走到東屋。

余秀敏一直等著外面的動靜,看到她婆婆進來趕緊開口,「娘,我爹回來了?順利不?」

田耽點頭,「順利呢,紅薯我們倆都給卸到地窖里了,這個是給孩子的名字,周溫。」

余秀敏從小沒讀過啥書,她知道公婆都是厲害的,「都聽爹娘的。」

蘇溫只覺得渾身沒力氣,耳邊有人在不斷的說話,她沒撐一會就睡著了。

周洪山自己在堂屋裏拿出來記賬本,坐在方桌旁邊,把賬本放在煤油燈旁邊,過去兩年難熬,家家戶戶都沒啥吃的,今年還算是好些,地里的糧食還能收回來些,但要交公,現下又快到冬天,幸好沒啥活,不幹活就不會那麼餓,大傢伙頂多就都在屋子裏貓著,糧食多少還是能夠用,但願明年能好些。

大兒子周將在城裏國棉廠工作,一個月工資二十三塊五,加上定時的糧票。

二閨女周繁上護理院校還要交學費,還有生活費,不過幸好也只有這兩年。

三兒子周場還在上高中,小女兒周喜上初中,都得要錢,要票。

他在紙上寫寫算算,怎麼算這錢都湊不夠手。

田耽回來就看到他擰著眉毛坐在板凳上發愁,她把堂屋的門關上,他們倆睡在堂屋的裏間,東屋是大兒子一家。

「別愁,愁也不夠花。」

周洪山也只是略略嘆了一口氣,「沒事,能活得下去。」

倆人也沒再說話。

第二天天灰濛濛的。

周場就在外面敲門敲得震天響。

周洪山也不打算睡,村裏還有別的事情,他是大隊長加會計,也閑不住,穿上大衣打開門就看到有個人站在外面。

周場頭髮被風吹的都快飛到天上去了,瞪着倆圓溜溜的眼睛,喘著粗氣,呲著大牙笑。

「爹,早上好。」

周洪山皺着眉頭,「今天你回來幹什麼?學校沒課?」

周場今年十七歲,個子也不低,差不多一米八幾,身子板結實。繼承的全是周洪山跟田耽的優點,長的很是好看,單眼皮,總是帶着一股痞子的感覺。

「爹,我不想上學了,我想去當兵。」他邊說邊進屋,拿到茶壺就給自己倒水,他從縣裏高中走回家差不多倆小時,快累死了。

田耽也從裏屋出來,看看自己男人,又看看兒子,態度隨意的說了一句。

「你想當兵?當兵會死人的。」

周場把碗放下,滿臉認真,「娘,我不怕死。」

周洪山看了媳婦一眼,手上的帽子一下子就摔到了桌子上,帶着怒氣,「我跟你娘怕。」

周場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聽見這話當下就有些愣住,氣勢都弱了幾分。

「可,可是有那麼多人去當兵,總要有人犧牲的。」

他說的這話聲音很低,但堂屋裏的三個人也都聽到了。

田耽跟周洪山對視一眼,多年夫妻的默契,抬眼瞬間明白彼此的想法,屋子裏也沉默了起來。

「等你十八歲,就去吧。」

周洪山不會阻止他當兵,他也害怕死,但周場說的對,總是要有人會犧牲的。

周場沒想到會這麼容易,看着他爹都有些驚喜,又看看他娘。

田耽瞪了他一眼,沒什麼好氣,「現在趕緊給我滾回學校里上課。」

周場站起身走到門口彎腰把課本都拿了進來。

「我把書都給拿回來了,鋪蓋卷也都背回來,都在外面呢。」他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在學校上課沒意思,還是讓娘教我吧。」

田耽懶得理他編起來袖子,就走了出去。

「你這一年在家裏,就給我好好的幹活,現在去燒火,做飯。」

周場立刻就跟了上去,只要不去學校,他在家裏幹啥都行。

田耽去廚房的路上又突然轉彎,「你大嫂生了,是個女娃。」

周場挑挑眉,他喜歡女孩,「我能去看看嗎?」

田耽沒吭聲,轉身就進了東屋,半夜她也來過兩三次。

余秀敏已經醒了。

「娘,我聽外面的聲音,是周場回來了?」

田耽看看屋子裏的窗戶有沒有吹破,又看看孩子,「嗯,想去當兵,我跟你爹都怕他是一時興起,準備先磨磨他的性格,他要是認真的,就讓他去。」

余秀敏是覺得周場很不錯,人聰明的緊,讀書跟玩似的,每回考試成績都很好,原先她娘家嫂子還勸她,說白白供著小叔子上學,多虧,她可一點都不覺得虧,只要願意好好上學讀書的,她是覺得都很好。

「娘,要不還是勸勸周場接着讀書吧,當兵危險。」

田耽給她換上一個新的暖腳袋,「不用,讀書是為了讓他識人辯理的,他現在已經十七八了,要為自己做的每個決定負責。」

余秀敏覺得婆婆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周場在廚房裏把火給點好。

東屋還隔了一個小屋,周將跟余秀敏的大兒子周源自己睡在小床上,三歲的小孩,脾氣秉性倒是有些像周場。

田耽又給他穿上衣服。

周源看到那邊小車裏,還有一個小孩,想起來之前大人說他娘肚子裏有個妹妹,揉揉自己的眼睛,「奶奶,那是妹妹嗎?」

田耽點點頭,「是妹妹,你昨天晚上睡着都沒看到。」

周源穿的很厚實,走過去就用手要戳女娃的臉蛋。

周溫正巧睜開眼睛,可能因為她還是個小嬰兒的原因,看什麼都不太清楚。

田耽一把抱起來周源,「你小叔回來了。」

周源聽到之後立刻就邁著小短腿往外面跑,他最喜歡跟小叔玩了。

田耽看他跑出去,又把周溫抱了起來,「今個再仔細看看,孩子確實像我。」昨天晚上的煤油燈不太亮,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孩子跟自己很有緣分。

余秀敏平時覺得婆婆教育孩子都不太寵溺,周源雖然是周家第一個孫子,但也是該挨揍就挨揍,沒想到這個女兒倒是很得婆婆眼緣。

「昨個都說,像您最好。」

田耽放下孩子去做飯。

早上還是給余秀敏打的荷包蛋湯,裏面放上糖,家裏的雞蛋都是提前老早攢著,夠她吃的。

周場邊燒火邊跟侄子玩,他倒是閑不住的。

「娘,明天您教我俄語跟英語吧,我覺得我在這個方面還是很欠缺的。」他學習積極性很高。

田耽今天熬的紅薯玉米麵糊糊,又開旁邊的小鍋,讓周場接着燒,炒了一個白菜蘿蔔。

「行。」她對於家裏孩子想學習都支持。

周洪山去了大隊辦,正巧碰到周建安騎着自行車去縣裏。

「你到國棉廠給周將捎個信,說秀敏生了,讓他有時間請假回來看看。

周建安忙點頭,「得,那二叔,我先過去了。」

周洪山在村裏還有三個親兄弟,周建安是周洪山大哥家的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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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河山溝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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