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宣紙（下）

霍光準備好了潦草（稻草臼碎）潦皮（青檀木樹皮臼碎）然後就是等待着秋香回來。

「霍公子，接下來您的做法和家父的有所不同嗎？」

「按照你的描述是有不同的。」

「如何做？」求知慾促使張廬脫口問出了這句話。

霍光本想為他答疑解惑，但是靈光一閃，收回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反而是說：「這是我的秘方，可不能輕易告訴你了。」

本也打算在這個院子裏面製造的，但是等到秋香帶力工拉着小半車的楊桃木回來的時候，霍光果斷的選擇帶上了已經臼碎的材料回到自己的屋子。

臨走之前霍光對張廬說：「你院中這些材料我還都是要的，晚點來拉，我等會回家造紙。」

張廬神情落寞的看着霍光的背影，霍光似乎非常的有自信可以造出紙來，但是張廬造紙這麼久了，深知其中的困難，一個人回到了院子裏面看着滿院子的材料，有些失神落魄。

霍光此時離開，一是出於保密，二是想要看看這個張廬是什麼想法，這是一個熟悉造紙流程的工匠，雖然他們沒有造出足夠好的紙來，但是前期的流程他學了幾十年，早已爛熟於心，對於造紙也有着自己的堅持，若非家境所迫相信他也不會放棄。

造紙術驗證可用之後，霍光需要有人來幫他管理造紙，就好像鹽業一樣，他不可能一個人哼哧哼哧的就在後面製鹽。

相比起製鹽，造紙又有一點不一樣，鹽是必需品，而紙是改善品，沒有紙這個世界還是照樣轉，但是有了紙，可以變得更好，士者們，學習士者之道的學生們相信會非常歡迎這種攜帶方便，書寫清晰的紙張，它可以完美的取代現在士者攜帶的竹片，也可以取代竹簡。

皇家公文一上朝一袋子竹簡得幾個人一起抬，用上紙張的話就輕鬆許多了。

紙張的錢途不可限量，可以進廟堂之高，也可以緩解眼前霍光的廁籌之痛。

霍光將材料都拿了回來，霍仲孺這次見到沒有再罵了，經驗告訴他，霍光總是能從細微之處發現奇怪的東西，這也是一個造型師最最最想要的天賦之一。

「這什麼東西？」

「臼碎的稻草。」

「這什麼東西？」

「臼碎的青檀木皮。」

「這又是什麼東西？」

「楊桃木。」

一堆毫不相干的東西，霍仲孺看不出來個所以然來，但是耐下性子說：「你想做是什麼？加到鋼鐵戰馬上嗎？阿父雖然不懂鋼鐵戰馬，但是我覺得加上去的應該是有點蠢的。」

「阿父，這是造紙的。」

「紙？何用？」

「晚點弄好了再和阿父解釋吧。」

「行，那我先去少府院了。」

「阿父你剛起嗎？」霍光看着現在臨近正午，這個縣裏的少府大人也實在是太悠閑了些吧。

霍仲孺尷尬的一笑：「睡了個回籠覺，哈……哈哈。」一邊笑一邊往外走去。

古代的地方官稍微偷懶一會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霍光將注意力轉回了自己的材料上，吩咐秋香：「去找一下我們家中最大的盆來。」

四個香加上下人將霍仲孺的泡澡桶端出來，這澡盆子足夠兩人一起泡，王寡婦在邊上看得有些尷尬，但是她不敢對霍光所做有任何的異議。

霍光開始讓人搗碎楊桃木，當然不用像稻草和青檀木皮一樣完全的臼碎，而是敲打一番就好了。

楊桃木的汁液具有粘性，可以作為粘合劑，這也是張廬他們造紙的時候最欠缺一步，明明完成了那麼繁瑣的步驟，但是欠缺了這簡單的粘合劑。

像這些東西就需要後代人們一點點的改進，直到出現那個想到這關鍵的點的人才行。

粘稠的楊桃藤汁液被瀝出，然後霍光拿出了從張廬家拿來的類似小涼席的竹子編製的平板。

將潦皮和潦草倒入了盛滿水的木桶中，再倒入楊桃藤汁，霍光並不知道正確的比例，所以為了確保不浪費，他將所有的材料分成了三份，多次的嘗試。

材料倒入之後，霍光找來了木棍，不斷的攪拌溶液，直到溶液中的潦皮和潦草如同柳絮一般緩緩的在水中浮動，感覺上差不多了。

霍光小心的將小席子放入水中，學着以前看到的視頻教程中匠人的模樣開始將紙漿盛出。

雖然視頻裏面看着這是一個簡單的過程，但是霍光感覺到了無比的困難，他是一個苦手黨，總是做的不夠均勻，但是也耐下性子來，花費了一個半時辰，連飯也顧不上吃，霍光作出了有了雛形的十張紙張貼在光滑的木板上，放在陽光下晾曬。

可給他累的夠嗆，躺在搖椅上就睡著了。

當他再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向西了大半，而張廬就站在院子之中，聚精會神的看着霍光製造的十張紙張。

本來應該還有一個擠壓脫水的流程，但是霍光自己技術有限，覺得直接曬應該也還好。

酷熱的太陽曬著紙張這麼會已經成型了，雖然用了上好的材料，但是和霍光腦海中的宣紙還是有些差距，製作手藝太糙了。

「張掌柜的什麼時候來的。」霍光揉揉惺忪的睡眼，中午睡太久容易迷糊。

沉醉於仔細觀察那些紙張的張廬回過神來說：「霍公子，我想着您可能還需要些材料就上門給您送來了。」

霍光微微一笑，什麼上門送材料，歸根結底不就是好奇自己怎麼造紙的，想要來看看，可惜咯，猶豫的太久了，早些來的話就能看到過程了。

走到模板面前，隨手撕下一張紙，因為動作不小心，幾乎是將之撕碎了一半還黏在木板上。

清脆的紙張破裂聲，讓張廬甚至有些心碎的感覺，在他眼中猶如藝術品的純白紙張，在霍光的手上如此的隨便，但是那清脆的聲音讓他更加確定，這紙應該就是自己父親曾經夢寐以求的完美紙張。

當然他能進來，是霍光睡覺之前交代的，如果張廬來了，就讓他進來。

在霍光睡覺的時候，他無數的端詳，仔細的看着，甚至不敢伸手去碰觸，害怕將紙張破壞了，他壓下內心的狂喜，他本以為造紙是老爺子的痴心妄想，現在見到這樣的紙張，他才發現，痴想妄想的何止是老爺子，還有他自己，而他更幸運，他見到了。

他無比的確認這就是他追求的紙張，無比的惋惜沒有看到製作過程。

霍光也沒理他，自顧自的拿着紙走了。

張廬看着霍光匆匆離去的背影，忽然間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對着霍光大喊：「霍公子，請傳我造紙之道。」

霍光甩下一句：「晚點……」一溜煙的就跑開了。

他沖往的方向是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