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笨蛋
傑森的狀況因為艾咪及時的治療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被艾咪的初級治療術淹沒后,剛才還奄奄一息看起來快要嘎了的傑森，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重新恢復了活力。
他身體上猙獰的傷口悉數消失不見了——如果不是傑森的身上還沾著血跡,他甚至會以為剛才不過是他的一場夢境而已。
但是顯然........這並非是夢境而是真實的。
已經重傷昏迷的傑森眨動了幾下眼睛,混沌的黑影和血紅消失不見，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逐漸清晰的商場四樓樓梯口的情景。
傑森正跌倒在電梯入口的地方，不怎麼靈敏的電梯門正一卡一卡地撞擊在傑森的手肘和肩膀上,又慢吞吞的縮回去,他的身體被輕微的撞動著。
傑森身前不遠處的地方沒了腦袋的【禁錮者】正倒在那裡，在他的附近還堆疊著密密麻麻約二十幾具屍體——而傑森背後的轎廂里更是幾乎塞滿了喪屍。
在電梯口十幾米的地方，還有大約二三十隻喪屍，它們推推嚷嚷地擠在一起,一身紅羅賓打扮的提姆正正端著機.槍掃射著動作迅捷地朝著他餓虎撲食般撲上來的喪屍。
而在這些喪屍的身後，羅賓打扮的達米安正單手撐著破爛的皮質按摩椅的椅背,騰躍著避開了探手像他抓來的喪屍,同時他手裡的劍光連閃,旋風般地哐哐梟首了周身的幾個喪屍,與提姆默契又迅速地清理著聚集而來的喪屍。
喪屍的清理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四樓商場分佈在其他地方的喪屍從最開始源源不斷地被吸引而來，到現在只有零星的幾個會聞聲跑來了。
每當這時,盤旋在喪屍群頭頂瘋狂輸出的無人機就會調轉方向,發射幾梭子，直接將疾馳而來想加入大部隊的喪屍一下帶走。
——看樣子,四樓商場絕大部分的喪屍都聚集在這裡了，只要達米安和提姆在清理的十幾分鐘,應該就能解決這些傢伙了。
見達米安和提姆遊刃有餘地逐步清理著喪屍,傑森鬆了一口氣,他還有點眩暈的大腦後知后覺地記起來了什麼.......
傑森猝然轉頭看向了身後被喪屍塞滿的電梯轎廂,看見了跌坐在牆角里，看起來像是要被喪屍屍體淹沒的艾咪——她虛弱地靠在艾斯身上，把臉埋在艾斯的脖頸間的毛髮里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小女孩身上乾淨漂亮的新衣服.......已經變得血跡斑斑，渾身上下——甚至臉蛋上都留有爪形的血跡
艾咪為了方便行動而綁起的丸子頭已經在戰鬥中被扯散，艾咪一向打理的乾淨柔順凌亂地垂落在她的肩頭，沾染著血污。
——艾咪看起來像是一朵被扯爛扔在垃圾堆里的洋娃娃，殘破可憐又孤零零地一動不動。
艾咪整個人趴在艾斯的身上，跌坐在角落裡的女孩幾乎要被喪屍的殘骸和艾斯完全擋住，傑森一眼看過去，甚至都沒法確定她是否還活著。
「艾咪.........？！」
一股極端的憤怒和恐慌充斥了傑森的胸膛，他渾身發熱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傑森踉蹌著從地面上扒著開合電梯門撲向了艾咪所在電梯角落，焦急卻又無從下手地想要抬起她滿是血污的臉，查看情況:「艾咪？！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艾咪？！」
艾咪正黏黏糊糊在艾斯耳邊撒嬌，哄著有點難過的狗狗開心，她就忽然感覺一陣涼風在她的身邊刮過。
與此同時，艾咪眼前一暗，像是被擋住了唯一的光亮了一樣。緊接著，傑森焦急地呼喊聲就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讓艾咪一下就抬起了腦袋。
她緊張地查看傑森的情況:「我沒事，你怎麼樣了，傑森？」
艾咪被布魯斯和幾個哥哥養得很好，任誰看見了艾咪，都會覺得她是被小心保護著長大的女孩，坦率溫暖又纖細柔軟。
小女孩從小就又乖又甜和家裡的幾個閑不住的男孩子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她幾乎沒受過什麼傷，更別提傷疤（除了艾斯剛到家那年，被達米安偷偷指揮著和艾咪貼貼，艾斯卻因為過於銳利的爪子，在艾咪的小腿上留下了爪痕）........
艾咪恐怕從來沒有經歷過戰鬥和危機，更沒有經歷過像是眼前這樣——對於他們而言.......都是罕見、危險的混亂廝殺場景........
傑森的心臟怦怦直跳著，他直視著艾咪漂亮又靈氣的藍眼睛，看見她被划爛而凝滯著血痂的眼尾，只覺得心臟快要撞破胸腔摔爛在地上了。
艾咪的存在就像是深沉黑夜裡亮著暖光的燈火。
不論夜色多麼濃重深沉，陰沉地彷彿能吞噬人所有的精力和希望，讓人在日復一日的掙扎中疲憊不堪——可是只要能抬頭看見那盞燈，看見那溫煦穩定的光亮，就讓已經被淤泥包裹著沉重的心都好像陡然輕鬆了許多。
艾咪是他們所有人的心錨，只要看著她快樂......他們就彷彿能夠感同身受的、舒暢且無聲無息地鬆弛下來，被平和與溫暖包裹滲透。
有艾咪在的地方，空氣里好像都多了無聲無息不易察覺的放鬆因子。
艾咪是很漂亮的小女孩，傑森他們雖然不會因為艾咪的容貌而對她的態度改變什麼.......
但是，看著他們的妹妹能快快樂樂，打扮得漂漂亮亮——不論是傑森、提姆還是迪克、布魯斯，甚至於達米安——都沒法不因此心情愉快，想要上揚嘴角。
他的妹妹/女兒/姐姐.......被他們保護的很好，她很快樂。
——可是現在.......
一靠近看見艾咪頭頂浮現的半管血條時，傑森被彷彿劫後餘生的巨大驚喜和慶幸淹沒了:艾咪還活著........艾咪，還活著......
可是，現在。
傑森看著妹妹被血污浸潤的臉，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傑森慢慢地睜大了眼睛，他咯吱咯吱地咬著牙。目光一寸寸地從艾咪眼角的抓痕，腮邊的血污，翹鼻樑小指寬的血痂上掃過......
傑森控制著自己不去看艾咪已經血肉模糊的肩胛骨，不去想象艾咪身上傷得到底有多重，但是........這根本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住的事情......
傑森想要幫艾咪包紮，卻顫抖著手因為大片大片的血跡和它所代表的傷口而無從下手。
自責和痛苦，還是像是潮水一樣蔓延著高漲，一浪又一浪淹沒著傑森。
傑森只覺得喉頭梗塞得又疼又苦，他嘴唇顫抖說不出來一個字。
他只覺得心快被撕裂了，傑森突然覺得老蝙蝠當年看到他屍體的時候恐怕也沒有多輕鬆。
即使老頭子沒有愛艾咪那麼.......在意他，但是他當年的屍體恐怕也沒比這些地上的殘骸好多少.......
——甚至還要更爛，畢竟小丑可沒給他留下一塊好肉。
即使老頭子再沒怎麼把他放在心上，那個時刻也是痛苦的吧——就像他親眼看見艾咪被.......摧毀的可怕痛苦一樣。
艾咪原本正抬眼望著傑森頭頂的血條，在不停地釋放初級治療術。
可艾咪剛把傑森的血條拉滿，鬆了口氣她低頭看向傑森準備詢問他感覺怎麼樣的時候，艾咪卻不經意對上了傑森略微濕潤的眼瞳，她的詢問陡然卡在了嗓子里。
——艾咪怔怔地望著傑森充斥著壓抑複雜情緒的眼瞳，大腦在這一瞬間凝滯了。
傑森.......
艾咪張了張嘴，她卻沒能吐出來一個字，艾咪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茫然地望著傑森的眼睛，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傑森.......究竟為什麼，會看起來如此的......痛苦？
血條.......
對了，是不是血條.......
艾咪慌張地抬頭看了眼傑森的血條，確認她已經把傑森的血條拉滿了。
艾咪又試探著給傑森釋放了一個初級治療術，然而這並沒能消解傑森半分的難受——他看起來還是那麼難過。
難過得........讓艾咪僅僅是看著他，就有了一種控制不住想要流淚的悲傷。
「傑森......」艾咪的聲音有點顫抖了，她害怕地抓住了傑森的衣袖，著急地追問:「你哪裡不舒服？很難受嗎？嗚........你別嚇我，傑森.......」
傑森一聲不吭地搖了搖頭，他粗糲的指腹小心地避開了艾咪眼尾划至耳邊的血痕，在它稍下方摩挲了一下。
傑森被艾咪害怕地抓下了手，艾咪拉住傑森比她大了一兩圈的手掌，不安地抓緊。
「傑森......」
艾咪咬著唇，忐忑地注視著傑森，為他異樣的消沉和緘默而擔憂慌亂:「你怎麼了呀，傑森？你是哪裡覺得不太舒服嗎？告訴我好不好.......」
傑森只是沉默地，一瞬不轉，以那種艾咪看不懂卻覺得悲傷的表情看著她。
「你別不說話，傑森......」艾咪抿了抿嘴，她不安地抓緊了傑森痛苦蜷縮著的手掌，坦誠又擔憂地說:「我害怕.......傑森——你和我說句話......」
靠坐在艾咪身側的艾斯從傑森在艾咪面前一點點蹲下來的時候，它就一直豎著耳朵看他。艾斯敏銳地察覺了艾咪語氣里的慌亂，它審視地凝視著傑森。
傑森聲音沙啞地低沉開口輕聲問:「......疼嗎？艾咪？」
「哎？」艾咪愣了一下，雖然在進入副本后她的痛覺關閉消失了，但是艾咪剛才只焦心怎麼救下傑森了。
疼........
艾咪倒是真的沒有注意有多疼——畢竟那種愧疚痛苦焦躁和絕望，似乎比被喪屍吃掉更疼.......
忽然間艾咪就從傑森的問題里明白了什麼，她陡然心臟一顫。
艾咪想起來了傑森在天台上說『家人』；想起了布魯斯坐在沙發上寬容地傾聽著她的坦白；想起了拿著禮物盒敲開她房門的提姆；想起了總是彆扭卻很可愛的達米安；想起了迪克；想起了阿福:想起了艾斯.......
艾咪淚腺發酸，幾乎要直接哭出來，但是她忍住了。
望著傑森潮濕的眼睛，艾咪露出了一個無比活潑的笑臉，她抬手抹開了臉上的血污，露出了癒合了的皮膚。
艾咪笑容燦爛、答非所問地回答說:「我根本就好好的啦——傑森！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