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永遠快樂

麥考夫坐起身,他掀開薄被，坐在床邊，接起來了在『叮鈴鈴』響個不停的老式座機:「喂？」

「很抱歉打擾您了，」電話那頭的聯絡專員急促地解釋說:「我們發現了歐洛絲·福爾摩斯留下來的一些蹤跡,根據專家的推斷,她應該是直接前往達倫·福爾摩斯的住所去了.......」

oh,歐洛絲和達倫........

歐洛絲回去找達倫早就在麥考夫的意料之中了,他為此層層預設了許多攔截,但他的手下顯然不是歐洛絲的對手——畢竟歐洛絲當初僅憑三兩句,就能夠讓莫里亞欣然自殺赴死。

對手下沒能成功攔截歐洛絲這件事，麥考夫雖然失望但是勉強可以接受。

「但是一直負責監控公寓的情報人員並沒有彙報任何陌生或者疑似人員進入了達倫·福爾摩斯所居住的公寓.......」

麥考夫整理著略有些褶皺的睡衣袖口，讓它看起來平整順眼一點,但是這並沒能讓麥考夫糟糕的心情有丁點的好轉。

歐洛絲會去找達倫是麥考夫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歐洛絲越獄的時間太過巧合了。

而且，歐洛絲說不定是他們兄妹幾個當中,對親情最為看重和在意的。

雖然她和達倫的關係似乎並不親近也沒怎麼有交集，但要說和突然爆發著自我傷害的達倫沒有聯繫根本不可能。

對於除了達倫·福爾摩斯以外,人均高智商反社會人格，個個倫理道德觀念匱乏情感淡漠的福爾摩斯們來說，能有一個執著於親情的歐洛絲作為姐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特別是對於同樣需要親情認可,追逐著對此有所渴求並且樂於表達的達倫而言。

——當然,前提是歐洛絲不是在孩提時代因為夏洛克拒絕了她『想要一起玩』的邀請,就殺掉了他的童年好友，讓夏洛克留下了心理陰影的極端偏執。

雖然現在歐洛絲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過於聰慧,卻沒有足夠閱歷來掌控思想的孩子了,但這沒能減弱她的危險性,反而愈發助長了她可怕。

雖然種種跡象都在表明歐洛絲的心結在緩慢地打開，她在重新學著和家人相處，但是........

在事關達倫生命安全的問題上，麥考夫可沒辦法像是感情用事的達倫一樣傻乎乎樂觀。

麥考夫深吸了一口氣，即使對方看不見，但他的臉上還是浮現了毫無笑意卻得體的微笑。麥考夫問:「達倫那邊的情況確認了嗎？」

「這正是問題所在，」聯絡專員語氣很快卻條理清晰地說:「我們發現達倫·福爾摩斯現在並不在公寓里。從沿途零星出現灰色暗影的監控覆蓋區域和時間來看，他至少在三個小時以前就和歐洛絲一起離開了公寓——並且應該是達倫·福爾摩斯在主動幫助歐洛絲掩蓋蹤跡，在有意識著躲避著追蹤監控，隱匿行蹤.......」

達倫和歐洛絲兩個人達成了一致？

麥考夫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睡眠不足被猝然驚醒而導致的大腦遲緩，他挑高了左眉，同時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一點。

——麥考夫本來以為歐洛絲放任去見達倫·福爾摩斯會發生什麼不太友好的場面。

這並非是麥考夫對歐洛絲的刻板印象，而是他和軍情六處相關知情的行為分析專家同時得出的結論。

但現在的情況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

達倫·福爾摩斯。

麥考夫在心裡重複了一遍他小弟弟的名字，忍不住咕噥道:作為一個非典型的福爾摩斯.......某種程度上，達倫同樣是厲害得可怕.......

這算是好消息嗎？

麥考夫不怎麼高興地想到:至少他不用為該怎麼告知福爾摩斯先生和女士，他們的小女兒是如何殺掉了小兒子這件事情而發愁了。

麥考夫因為猝然驚醒有些精力不振，他的心智未曾衰退，機體功能卻在日益地訴說年歲的增長。麥考夫按了按昏沉發脹的額角，提問說:「現在你們的追查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麥考夫問:「關於他們的目的地........你們得出了什麼結論？」

「我們正在全力調集和篩查有相關模糊暗影出現的街道和商戶監控，目前主要是以公寓為圓心輻射篩查.......但是他們似乎採用了非常規的方式趕路，有意識的做了一定的規避，工作量巨大.......」

麥考夫拎起老式電話走至窗邊的飲水吧台上，他將台式電話隨手擱在把台上，一手握著話筒，一隻手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麥考夫優雅地端起茶杯，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水，聽著電話那頭聯絡員彙報著基本情況和調查進度。

『歐洛絲·福爾摩斯和達倫·福爾摩斯』這個組合，讓麥考夫的大腦近乎條件反射般地發出『糟糕』的預警信號。

他最能惹事的妹妹和傻乎乎最容易被忽悠矇騙，還具備著大猩猩體能的小弟弟湊在了一起，逃脫他的監管.......

只是想一想他們現在有可能在自己視線之外，殺傷搶掠（bushi）、雙雙攜手肆無忌憚地狂歡，慶祝逃離了兄長的監控，麥考夫就感覺到了一種快要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真要命。

和歐洛絲，達倫一比，夏洛克都顯得聽話乖巧又省心了。

至少夏洛克從來都不會試圖逃離他的監控。（只會偶爾在監控地圖上，用步行路線繪製出一個「goaway『滾開』」發泄一下情緒。）

甚至夏洛克還會主動『勸說』華生接受麥考夫雇傭他監控自己的線人工作（——哪怕他的目的實際上是想和華生平分麥考夫的雇傭費）。

麥考夫摸了摸他彷彿即將後退的髮際線，只覺得以前渾然錯怪了夏洛克:和歐洛絲、達倫兩個平時看起來安靜無害的，一搞事就讓人心驚膽戰的弟弟妹妹相比，平時看起來最能惹是生非的夏洛克，簡直可以說是「安分守己」了。

麥考夫聽完了彙報，他根據達倫福爾摩斯和歐洛絲的性格特點，大致對他們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平安無聲的達成一致有了猜測。

由猜測出發，麥考夫不難鎖定達倫和歐洛絲可能前往的目的地範圍。

「調出歐洛絲的監牢里的過往監控，」麥考夫指揮說:「針對達倫·福爾摩斯和歐洛絲分享的物品/場所——調集相關營業場所的監控，進行逐一篩查.......」

電話里的聯絡專員立刻把麥考夫的指示轉達分派了下去，他連聲稱『是』。

「還有，」麥考夫繼續說:「還有達倫近兩個月去過的所有場所，他不喜歡出門這個工作量並不算大，半個小時，我需要知道結果.......」

掛上了話筒，麥考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打開了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三十四分』。

很好。

這個時間還不睡覺，肥胖和脫髮，以及造成智力精神衰減的概率將直線上升。

感謝上帝給他賜予了三個活蹦亂跳的弟弟妹妹，麥考夫衷心地對此感激不盡——如果真的有上帝這種東西的話。

麥考夫十分樂意，親自表達他的『感謝』。

:）（優雅的微笑）

.........

.........

與此同時。

在英國倫敦還被夜色籠罩沉浸在濃重黑暗裡的時候，與英國相差八個小時的弗吉尼亞州正處在下午五點多的愜意黃昏。

漢尼拔的工作室里，漢尼拔完成了對最後一位患者的看診接待。

這是一位四五十歲，看起來受到過良好教育的中年女士，她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濕潤的眼角。

平復了一下情緒，這位依稀能夠看出年輕時優雅過去的女士，在起身離開前感激地像漢尼拔醫生表達了自己的感謝:「謝謝你漢尼拔醫生，如果不是你的幫助我恐怕現在還在飽受失眠的折磨.......」

「這是我應該做的，很高興能夠幫助到你。」漢尼拔溫和地回應道，他噙著讓人心安的微笑說:「能夠讓患者的癥狀緩解，減輕你們的痛苦，本來就是我會選擇從事醫生職業的原因。」

「謝天謝地，」中年婦人感動地關切說:「前段時間聽說您停止了一段時間的問診，我還很擔心您的身體狀況，當時........」

慶幸無比的婦人沒有察覺到漢尼拔在聽見她提及前段時間他請假的話題時，他無懈可擊的微笑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你現在的氣色比前兩天的時候好多了........」中年婦人感慨的話語還在漢尼拔的耳邊回蕩，他保持著微笑傾聽的姿態，等待這位最後一次前來的患者平復心緒后，結束工作。

漢尼拔保持著傾聽的姿態，狀似注視著婦人的眼瞳，傾聽著她的話語，但實際上他的視線卻越過那位正在滔滔不絕的女士，落到了她身後的書櫥上。

在書櫥上出現了一處空缺，而書架前方有一本書正憑空漂浮在半空中。它以詭異的姿態停留在距離地面有一段距離的半空中，時不時被翻動一頁。

然而倒映在漢尼拔瞳孔當中的，不只是無風自動的書籍，還有正懸著腿坐在椅子上，捧著書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五顏六色圖片的小女孩。

那是米莎，他以為是夢境卻在出現之後就再也沒有消失過的米莎。

在米莎出現以後，漢尼拔再也沒有經歷過『第二人格』搶奪身體的事情，他的生活簡直像是在一夜之間忽然就恢復了從前的平靜。

漢尼拔再也不用擔心被偷走時間、身體；不用擔心會在睜眼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身處在陌生的地方，做著毫無印象的事情；不用擔心因為『第二人格』的犯罪紕漏而鋃鐺入獄.......

甚至，自從漢尼拔單膝跪地擁抱住米莎的那一刻起，漢尼拔就再也沒有做過任何的噩夢。

米莎就像是某種救贖的信號一樣——她的出現宛如十幾年前那間寒冷木屋裡的場景重新一樣，當初漢尼拔也是在瀕臨崩潰的饑寒交迫當中，被迫接受了妹妹溫熱飽腹的饋贈，得以存活。

而十幾年後的現在，『米莎』又似乎以同樣的方式將漢尼拔從惡性循環的痛苦精神漩渦里解救了出來，為本來望見盡頭的痛苦折磨畫上了休止符。

他身體里的那個『第二人格』就像是從未出現一樣，如出現時的悄無聲息一般，突兀地消失無蹤了。

時間的指針彷彿被無形的手給撥動著不斷往前，陡然間倒回了安然無恙的從前——在無比尋常、普通的日夜裡，過去兩個月里失控、折磨爭鬥、精神恍惚、疲憊痛苦和夢魘都恍惚不過是漢尼拔一個漫長而荒誕的夢境。

但——前提是，如果漢尼拔的家裡沒有多出來的屍體們，沒有總是會無聲無息出現在他的視野里的米莎。

『米莎』的存在實在太過詭異，比起鬼魂一說，漢尼拔更情願相信從頭到尾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臆想。

但是.......這其中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細節太多了，讓漢尼拔總是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比如，現在。

漢尼拔的瞳孔里倒影著米莎翻動著書籍的身影，他有一種強烈到難以平復的探究欲:如果現在他眼前這位喋喋不休的患者轉過頭去，是會看到一切如常的書架、正在晃著腿好奇翻書的女孩，還是一本詭異漂浮在半空的書籍？

這一切到底是幻覺、夢境還是這個世界另一面的真實？

這真的是他的妹妹嗎？

還是從他的愧疚和夢魘里滋生出來的幻覺........或者，意識體？

「.......漢尼拔醫生？醫生？」

中年婦人奇怪地呼喚著漢尼拔的名字，讓漢尼拔陡然從思緒中驚醒，他抱歉地朝著疑惑看向他的女士笑了一下，低聲解釋說:「抱歉，雖然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因為前段時間生病的緣故，現在我還偶爾會有些精力不濟.......」

說到這裡，漢尼拔適時地停止了話頭，給了中年婦人一個遐想和思維發散的空間。

果不其然，這位看起來優雅的夫人立刻理解地點了點頭，她同情地關切了兩句，便沒有再深究耽擱，起身提出了告辭。

漢尼拔微笑著站起身，點頭示意，作勢要將她送出門去，實際上他視線的餘光卻一直在注意著米莎的動靜和中年婦人的反應。

米莎正嘩啦啦地把書翻到了靠後的位置，她認識的單詞很少，與其說是在看書倒不如說是在看書籍里零星的彩色插圖，這讓她的速度很快。

漢尼拔站起身的時候，就發現米莎像是已經翻完了一整本書，她隨手將書籍合上放在了一邊的圓木桌上，整個人撐著桌沿往椅子下面跳——她的身高還不到一米二，上下這種椅子並不像是成人一樣容易。

婦人朝著門口走去，她的注意力全然在走廊和漢尼拔醫生身上，只是掃了一眼放著書本的圓桌就收回了視線，這讓漢尼拔無從分辨她是否能夠看見那本圖書。

漢尼拔不著痕迹地收回了視線，不再關注米莎的情況，將這位即將結束治療關係的患者送到了門口。就在他微笑著想要和對方道別的時候，漢尼拔的身後忽然傳來了『嘭』得一聲的悶響。

「哦！」正在和漢尼拔交談的中年婦人驚呼了一聲，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中年婦人捂住胸口探頭朝著漢尼拔身後看去，她看見了靜靜地躺在地毯上摔落的書籍:「........嚇了我一跳，原來只是圖書掉了下來。」

漢尼拔僵硬地轉過了頭，就看見了在跳下凳子時，不小心用手肘撞下了書籍的米莎，她察覺了漢尼拔的注視不好意思地朝漢尼拔吐了吐舌頭，俏皮又可愛。

然後，漢尼拔看見她彎腰撿起來了掉在地上的書籍。

幾乎就是同時，漢尼拔身側站著的婦女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到了這一幕，只不過在她的眼中，書籍是沒有藉助任何外力的懸浮在了空中。

「啊——！！」刺耳的女高音回蕩在漢尼拔的耳邊，讓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漢尼拔面無表情地心想:well，現在至少有兩件事情可以確定了。

首先，米莎不是由於他的精神問題而產生的虛無幻想。

其次，看來他的這位已經痊癒的患者，恐怕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還要繼續照顧他的事業了。

..........

..........

數碼暴龍並不知道祈醬已經從一開始的鹹魚幕後，滲透到了漢尼拔的現實生活當中，甚至已經開始『製造』精神病患者了。

數碼暴龍在收到了kk發來的遊樂園地址和負責人的聯繫方式以後，就帶著歐洛絲前往了遊樂場里。

這家遊樂場的營業時間實際上是截止到晚上六點鐘，這是通常入不敷出的遊樂園的常態。

但是在這家遊樂園改姓斯塔克以後，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等數碼暴龍帶著歐洛絲降落在遊樂園不遠處的無監控小巷裡時，遠遠的就能夠看見巨大摩天輪上變幻的彩燈，組合成的花朵圖案。

在寂靜黑沉的深夜裡，這座燈光絢爛，遊樂設施徐徐轉動著的遊樂園就像是城市一隅里猛然撞見的夢境一樣夢幻又美妙。

「遊樂園？」歐洛絲顯然也看見了那所正在營業中，卻沒有遊客的遊樂園，她只是稍稍一想就猜到了這是數碼暴龍說的『真正的目的地』，但是讓她想不通的是.......什麼時候？

——達倫什麼時候聯絡的遊樂園負責人？

他難道早就料到了自己會前來找她，甚至一早就做出了決定，事先安排好了一切？

這是達倫·福爾摩斯能夠想到的嗎？

歐洛絲三番兩次的被數碼暴龍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法搞得有點懷疑自我了，她恍然間有了一個念頭:看來她從前對達倫的認知.......有許多錯漏和疏忽。

歐洛絲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大步走在前面，拉著她的手朝園區入口處走去的達倫·福爾摩斯:「你.......」

「噓——」數碼暴龍反手握緊了歐洛絲的手，他轉過頭眨著眼睛朝歐洛絲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拜託拜託，就當是陪著我.......陪我玩一玩嘛——我還從來沒有來過遊樂園。」

歐洛絲沉默著，她當然知道數碼暴龍想來遊樂園隨時能來，真正沒有來過遊樂園，將來也很有可能無法涉足這裡的人是——自己。

雖然歐洛絲對這些看起來就沒有什麼意思的遊樂設施不感興趣，雖然她對遊樂園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節和念想........

但是。

悠揚輕快的純音樂在耳邊肆意流淌，歐洛絲被數碼暴龍緊緊地牽著左手，走進了正在售票口站著的玩偶服工作人員。

兩個穿著□□熊玩偶裝的工作人員正站在一起，他們手裡正共同抬起並揮舞著一個巨大紅白橫幅。遊樂園門口有著一隻巨大小熊的霓虹燈牌閃耀著。

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將橫幅上面的字跡照得同樣閃耀，橫幅上『歐洛絲』和『達倫』的名字挨在一起，誰也沒有落單。

遠遠的，那條從未見過的橫幅呈現顯眼的紅白樣式，上面的字母映入了歐洛絲的眼帘，她在心裡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默念著讀出了上面的句子。

『熱烈歡迎歐洛絲和達倫小朋友的到來，祝你們遊玩愉快——來自你們的好友莉亞和她的哥哥托尼』。

穿著米奇玩偶服的另外一個工作人員看起來已經恭候多時了，他適時地捧著一大捧綻放盛開的波斯菊迎了上來。

米奇沒有說話，他朝著歐洛絲做了一個大幅度的撫胸禮，鞠躬致意之後，他將手裡一大捧波斯菊遞給向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童趣陣勢的歐洛絲。

歐洛絲愣愣地轉頭看向了數碼暴龍，他不太好意思地說:「送花什麼的......太俗了對吧？」

「kk——我的朋友告訴過我這樣可能有點老套，但是我很喜歡波斯菊的花語.......」

「我很想.......讓你收到它。」

【波斯菊】——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