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五

大雨 五

韻城襲擊事件過後的那幾分鐘,城外的人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隱約聽到一絲響聲,雅也聽到了,她抬頭看向晴朗的天空,心中一陣疑惑。

雅再次來到蔡民杭的酒館,她打開大門走進去。

「老闆。」雅呼喊著老闆的名字,但四下無人回應,雅向屋裏深入,貨架上空空蕩蕩的,雅伸手抹去一層灰。

「不用看了,已經很久沒進貨了,自從今年冬天後。」蔡民杭從裏屋走出來說道。

雅輕嘆一聲,蔡民杭把大門關上,自從冬天以來,原本進貨的地方已經被查封,煙酒再也無法流向城外。

「其實我也在想,要不要回家鄉去,我現在這個樣子,在這裏有點過不下去了。要是把這裏的財產帶走,回到家鄉也算是有個交代。」蔡民杭摸著酒館的牆壁,看着眼前一手置辦起來的家業。

蔡民杭轉頭看向雅:「哎呦,那個,小雅兒,有個事要問問你?」

「啊?」

「就是啊,你帶着妹妹跟着我和曹鑫他們一起去我們的家鄉不,你在這裏也沒有親人,我們走嘍,你也沒工作了,當然啊,你不是白跟我們,你以後還得給我幹活呢。明白不?」

「明白!」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行,好嘞,嘿嘿……」蔡民杭憨笑着撓了撓頭。

如今的蔡民杭已經沒有了當時的嚴厲,如今在雅的眼裏已然成為了溫順善良的老好人。

蔡民杭如釋重負般的嘆了口氣:「要是她還在,也應該有你這麼大了。」

「誰?」

蔡民杭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赫然是一家三口,其中蔡民杭懷中抱着一個三四歲大的女孩。

「那是我女兒。」

「好可愛。」

「但是她死了。」

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蔡民杭,而此刻的蔡民杭的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久讓自己釋懷。

蔡民杭拉着雅坐在酒館的桌子前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自己結婚是他們那一群人中最早的,老婆是經家人介紹的,當自己與那個女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心中沒有絲毫的波瀾,這個女人談不上漂亮,也談不上丑,就和街上遇見的那些陌生人一樣,在自己看來,他們就是聊了幾句就結了婚。

其實自己很清楚,他根本不愛這個女人,當然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女人也不愛自己,他們只是因為結婚生子的任務走在了一起,開始他們都不怎麼說話,互相之間禮貌客氣的遷就著對方,只到後來自己的女兒生了下來,看着這個屬於自己的小傢伙,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卻也很高興。

自己幾乎將所有的一切都給自己的女兒,他曾在離故鄉不遠的地方開着一家飯館,那時正值城市制改革前夕,街上人心惶惶,飯館也已經關門許久,每天都要往返於飯館於市場,自己着急開店,沒有錢可沒法養活一家三口。

但在那個年代,不僅僅是窮困飢餓橫行,而且疾病也也時常流行,在一次外出回來后,自己染上了病,後來的結果是,自己挺過了那場病,但年僅四歲的女兒卻染上了,找了很多次醫生卻最終沒有挽救女兒的生命,女兒死後,變賣了飯館,妻子與自己離了婚,改了嫁,再後來,城市制的建立,來到了韻城用所有的積蓄開了這麼一家酒館,直到現在。

說完這一切,蔡民杭起起身向裏屋走去,被切割的光一片一片的穿了進來,整個屋子像是被光紮成了刺蝟。雅看着蔡民杭的背影,以及他講述這段故事的語氣,也許是已經釋懷了吧。

雅來到屋外的台階上坐下,現在的她算是老闆接納了吧,或許自己帶着妹妹回到老闆家鄉后,終於可以過安穩日子了,以後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這時遠處的城門口傳來了一陣騷動,身穿白色黑色的制服人員從城門口涌了上來,他們驅趕着城門口的人,門口頓時亂做一團,雅起身向城門外張望着。

「今天也不是檢查的日子啊。」

不一會,城門口被嚴嚴實實的包圍了起來,城門口霎時間空無一人。

整個下午,雅在酒館里幫着收拾著蔡民杭的家當,整條街安靜極了,外面已經沒了平時吵鬧的聲音,就連一聲鳥鳴也沒有。

「唉,韻城也不安定嘍,現在這國家的形勢估計要完了。」

這時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很多東西都是帶不走的,城牆之外的房子都是韻城出租給外面的人的,外面的人沒有永久居住權利,蔡民杭也不打算低價轉給別人了,桌椅什麼的也都選擇留在這裏,就當是留給有緣人了。

雅看了看牆上的時間說道:「蔡叔叔,我要帶小羽去雨老師那裏上課了。」

「唉,別去了吧,咱這幾天就該走了。再說了,你看看這外面這麼亂。」

「嗯……那我也要告訴雨老師一下,小羽可喜歡雨老師的課了。也當是告個別了。」

「好吧。」蔡民杭突然抓住雅的肩膀,俯下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把雅擁入自己拿龐大的懷裏,但僅僅只是短暫的一下,蔡民杭就立刻鬆開了。

「注意安全,可小心點呦,哎呀。」

回去的路上,雅腳下的田野已經長出了嫩綠的枝丫,春天已經來到了韻城,她突然想起了那次與晨明的約定,她頓時有些猶豫,她看着寬曠的天空,心中默默的祈禱著。

請快下雨吧。

但回到家后,雅卻呆在原地,她急忙跑到妹妹的床邊,此時的妹妹面臉通紅,喘著微弱的氣息,用細小的聲音喊著姐姐。雅將羽抱在懷裏,妹妹生病了,這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雅為妹妹蓋好被子,隨後去翻箱倒櫃的尋找著葯,那都是以前剩下。

忙活了許久,妹妹的情況有些穩定了下來,雅也是送了一口氣,看着窗外的太陽已經落山了,看來要等到明天再去向雨子老師去告別了。

雅走出屋外,原野的風時不時的在天地間遊盪著,她坐在屋外的石階上,遠處遮擋了一片餘暉的地方正是當初自己的領路人。這一刻,雅在想,如果自己能夠有自己的家,一個故鄉。她也許就不會再流浪,或許一開始就不會流浪。就像曹鑫叔叔說的那樣,自己不必經受苦難就可以過更好的生活。我到底該追求什麼樣的生活呢,我追求的應該就是人們口中,自由幸福的生活。

夜降臨了,連同最後的那一絲光亮也消亡了,雅在小屋前踱步,耳邊只有風了,這一刻世界上好像只剩她一個人,這是一種很怪的感覺,但她卻沒有自由的感覺,那到底什麼是自由呢,什麼幸福呢,她追求的什麼,妹妹的健康,安定的生活,她追求的幸福,安定,那不是自由嗎……

終於,遠處的一陣陣聲音傳來,雅仔細去聽,那聲音像是槍聲,雅向著鎮子的方向跑去。

雅心中一陣不好的預感,果然在進小鎮后就被絆了一跤,她回頭看去差點嚇個半死,一具腦袋開花的屍體就這麼橫在路邊。此時的天色已晚,雅想起剛剛的聲音,回想起曹鑫那天晚上的話。她焦急的往蔡民杭的酒館趕去。

一路上,雅時不時看到倒在地上的屍體,他們有的手中拿着粗製的武器,但大多數是衣衫破爛的,雅明白,他們這是被誤殺的平民。來到蔡民杭酒館的對面,看到緊閉的大門,她心裏送了一口氣,但她轉頭又趕忙跑向鎮子的另一個方向。

一間燈光昏暗的小屋裏,雨子正和大家講著歷史。今天的她神采奕奕,因為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很喜歡這個從神巒里來的老師。台下的孩子大多是鎮上的,也有一些是小流浪者,屋子裏坐不下,他們就蹲在牆角。

「同學們,我們國家的歷史你們了解過了吧,在教材中記錄的事你們已經閱讀過了。那好了,同學們,你們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短暫的沉默后,有人舉手說道。

「老師,請問,為什麼歷史上的大多數朝代都是在最開始都是在彌補上個朝代的錯誤。」

「那是當然的,如果一個朝代沒有犯很大的錯誤,是不會被人民推翻的。」

「那是不是歷代的最後的政府都是壞人。」

雨子頓了頓:「不是,每個時代都會有好人和壞人,只不過在那時壞人比較多,他們比較自私,老是想着壓榨自己人民。」

一個男孩站着指向「神巒」的方向:「媽媽說,裏面的人都是在壓榨我們,媽媽說,我們不如畜生。」

雨子挽了挽柔發,她緩步走到男孩的身前:「所以,你要好好學習,你們都要,學習這些知識不是為了應對考試,不是來裝飾自己,而是提高自己的覺悟,成為一個可以決定命運的人,不要被被當成工具,成為一個清醒的人。我們不是畜生,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我懂了。」

雨子回想起自己來到這兒的目的,是她在得知城外沒有學校后,毅然決然的來到這裏,她認為,就算自己是所謂的城市人,大家同是一個國家,一個地區的人,她不想看着城外那麼多人沒有文化,成為他們的工具,成為一個個可有可無的勞動力,她要拯救他們。

就在這時,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定是雅帶着妹妹來了,雨子抬頭看去,幾名白衣人走了進來,就在雨子疑惑的時候,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耳朵頓時只剩下嗡鳴的回聲了,一陣恍惚間,她看到了綻開的嫣紅。

隨着視線的下移,她就這樣倒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火光四射,她卻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做不了,直到死前,她依舊想着如何拯救這些孩子。

雅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她遠遠的看着十幾名白制服的人進去了,隨着陣陣滲人的轟鳴聲,雅抱住自己頭,下一刻,她使勁的捂住耳朵不想去聽,但隱約間,她依舊能聽到那一聲聲慘叫跌宕起伏,就像鑽頭一般狠狠的伸進自己的耳中。

過了一會,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雅伸出頭看去,他們正在互相往身上噴水,來洗刷那些濺到身上的血。

「老師……」

一張大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雅回頭看去,一個黑衣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她回頭望去。

「柳川航叔叔……」雅有些顫抖著指著前方。

「我們走吧……」

柳川航帶着雅一路東躲XZ,他們跑出了鎮子,向著田野的方向跑去,只到回到了雅的小房子。

雅進門后,她看見曹鑫正坐在床邊看着熟睡的羽,她衝到了曹鑫的懷裏。

「叔叔,老師她死了……」雅的聲音顫顫巍巍,夾雜着一陣哭腔。

「……振作起來,雅。」曹鑫顯然愣住了,但依舊淡定的撫摸著雅的肩膀。

雅沒有流淚,她強忍着害怕與傷心站了起來,她看着曹鑫問道:「叔叔,到底怎麼了?」

「我們襲擊了韻城……準確的說,我們挑起了戰爭。但是,未來的戰爭和我們無關了,雅,我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只到戰爭結束,新的政權確立。」

「這次要死很多人,很多無辜的人。」柳川航冷不丁的說。

「是啊,大都是些無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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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遠的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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