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清醒

青犀發出了痛苦的哀嚎，碩大的身軀在地上打滾：

「男兒到死心如鐵！」

「我是誰？我是誰？！」

「我是青兕......不對，我是辛棄疾，我是辛棄疾！」

「我是人，我要殺......不對，我是妖，我是不願受束縛才待在這裡的！」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啊？！」

周圍的妖族都紛紛湊上前去：

「大王，你醒醒，你醒醒，別被這人族迷了心智，你快醒醒！」

「你是我們的大王！」

那青兕聽著周圍勸慰的聲音，抽搐翻滾的身體逐漸緩和了下來：

「大王......對，我是你們的大王？」

可是此刻，眾妖身後，紀晨卻突然朗盛說道：

「哼，大王？這些妖怪叫你都只敢叫你大王。可我數次叫你將軍，你可曾排斥過？」

「你看看營帳之外，到底是誰的部隊？這些部隊里的，是人是妖！」

紀晨一把扯開營帳的皮簾！

躥騰的篝火，喧鬧的兵士，真摯的叫好，一發又一發中靶的羽箭。

篝火映照出長長的影子，打在了營帳之上，也打在了青犀的的心中。

他一把掀開了那群小妖，顫抖著走向前，問道：

「為什麼我剛剛出去的時候沒有發覺......這是哪，這些是什麼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帶著難以掩蓋的激動和痛苦。

紀晨聳了聳肩，兩手一攤：

「這我就不知道了，問你自己咯。」

「不過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其實你當初建立『飛虎軍』的袍澤吧？」

當初辛棄疾身為愛國將領，曾上奏「乞依廣東摧鋒、荊南神勁、福建左翼例，別創一軍，以湖南飛虎為名」，在四方施以阻力，甚至連皇帝都親自下詔要他停辦之時，冒天下之大不韙建立了此軍！

只可惜，飛虎軍剛建立不久，辛棄疾就因為被猜忌而調離。

這支由他自己創立的軍隊，卻沒有由他統帥作戰過一次......

夢回吹角連營，回的，或許也正是這裡！

青犀看著營帳外的場景，迷茫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對，我是，辛棄疾！」

「我是，人族的，辛棄疾！！」

隨著他的話落，青犀身上的外皮一點點龜裂，然後脫落。

落下的表皮在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化作了灰塵，從犀牛的身軀中走出了一個人形。

此人紅頰青眼，目光如炬，鬍鬚雖隨著年月有些泛白，卻仍不改挺直的腰背。

他身穿的是宋代文人寬衣大袖的長袍，但蹬著的，卻是一雙軍靴。

看著營帳外的風景，他久久未語。

紀晨雙手抱拳，笑著祝賀道：

「恭喜稼軒先生找回自我！」

辛棄疾側過神來，點了點頭：

「感謝小友相助之義。若非援手，或許我還蒙在那具皮囊里。」

「不過這裡並非說話之地，且容老朽打掃床榻。」

聽到這句話，營帳中的小妖都慌了手腳，撕裂營帳四散奔去！

而辛棄疾並未追逐，向紀晨示意要他稍等，便走向營帳，拿起了紀晨剛剛散落的紙筆。

他抓起那第二幅長卷，輕聲念了一遍：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而隨著辛棄疾的話落，一道雷霆劈開了天空，傳來了波及四處的雷暴轟鳴聲。

紀晨抬頭望去，卻發現一滴雨水打在了他的眼睛里。

「咦，怎麼下雨了？」周圍圍在篝火邊的兵士們連忙收拾好尚未炙烤的肉與裝備，鑽進了軍營之中。

而紀晨卻通過組字境強化過的目力發現，在他的正上方，雲層如同旋渦一般集結，將周圍的烏雲水汽盡數吸引過來，形成了十來只黑色的雲虎。

這些雲虎高若十丈，通體發黑，身體中隱隱還有雷霆閃爍。

紀晨看著不由得暗暗心驚，這些雲虎無論是哪只，面對當初的蟾妖將，恐怕都是一招秒殺的份。

這還不是辛棄疾親書的文字，只是把他寫下來的詞重新念了一遍，就召喚出了這麼多隻堪比妖王的雲虎！

這神通當真驚世駭俗！

「去吧。」

隨著辛棄疾一聲令下，這些雲虎向著那些小妖離開的方向，追趕而去。

而最遲不過五息時間，這些雲虎便各自銜著一隻小妖的頭顱歸來。

說是小妖，可這些修為最低的都是妖將啊！

辛棄疾拍了拍獃滯的紀晨肩膀，與他回到營帳之中。

......

桌上，辛棄疾向紀晨敬了一杯酒：

「辛某，感念小友大搭救之恩。」

紀晨連忙擺手：

「稼軒居士言重了。不過我確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解惑？」

「哦，小友但問無妨。」

「說來有些冒犯，不知先生是如何遭此大難的？為何不僅長眠夢中，還被妖族蠱惑？」

辛棄疾聽罷，捋了捋發白的鬍子，嘆了口氣說道：

「哎，老朽慚愧啊。」

「老朽本在四十年前就已在此遺迹中蘇醒，當時便感受到了自身的奇妙變化，又得知此世人族式微，外患妖族難止。」

「老朽尋思，既已天賦偉力，又豈可龜縮於一地。於是便夜夜潛出人類陣地，去妖族中大殺一番。」

紀晨聽著一陣汗顏。

這位真是彪悍無比，頂著遺迹的限制每夜長遁千里去殺妖，這根本就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和老爺子的英魂比起來，李大白那個臭宅男才更像地縛靈。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只持續了幾年。」

「雖然老朽有意改換陣地，但在最後一次出手的情況下還是被逮到了。」

「和老朽交戰的那隻金烏妖仙原本不是余的對手，只是因為這一族善於操縱大日之力，等閑也不易傷他。」

「就在老朽尋思久戰無果準備離開之時，那隻金烏卻突然拿出了一本書。」

「書？」紀晨問道？

人族的文寶對應在妖族叫做法寶。

在文寶之中，書算是一個很大的品類，很多讀書人臨終之前都會將畢生修為封在一本書中，向來威能莫測；

可是對於妖族來說，沒有什麼妖族會把法寶做成書的形式，除非就是器物成精的「書蟲」「筆仙」之流。

辛棄疾點了點頭：

「對，他當時只是翻到了某一頁，我就覺得頭痛欲裂，身體里彷彿有了另一個靈魂鑽了出來，雖然拚死逃離回了這裡，但之後就陷入沉眠，這是首次被你喚醒。」

隨著講到入戲時，辛棄疾也丟掉了拗口的老朽自稱，開始用「我」代替。

紀晨暗暗將「金烏妖仙」和「書類法寶」兩個關鍵詞記到了腦子裡，這是他平日高效思考的關鍵所在。

隨後辛棄疾說道：

「不過，對於那件法寶，我現在倒也有了些頭緒。」

「你可知道，為何古代天子要稱為真龍轉世，那位岳少保，後世也說成金翅大......」

「夠了！辛老兒，你說的夠多了，可別再壞我好事了！」

一陣陰沉詭異的聲音響起，壓蓋了眼前矍鑠老人的密語。

而這股恐怖聲音發出的地方.......

正是辛棄疾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