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地下廢墟

着錄庫廢墟底下，仍埋着兩個人。

他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空間，等待救援。

「阿比？」高佩四處掃視，仍沒有看見阿比的身影。

「殿下，我在……」阿比的聲音從上方悠悠傳來。

「聊會兒天？」高佩聽聞便放下了沉重的心，此刻沒有比她的聲音更加動聽的了。

「嗯，好。」

「好像你跟我這麼久，我從沒問過你進入宮衛院之前的事情。在我印象里，你就像落入凡間的天使，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對你一無所知，包括你的家人，你的童年，你的過去。」

「在我四歲的時候，父母為了逃債，把我寄養在叔叔家。沒過兩年，叔叔就病死了，嬸嬸不願守寡，便扔下我，跟鄰村的男人走了……

「那年，全村染上了奇怪的瘟病，都死光了，只有我活了下來……

「也是在那時候，宮衛院的人過來調查，發現了我，並把我帶回去培養，於是後來就被安排作殿下的護衛……

「這些經歷都寫在我的檔案里，殿下當時接收我的時候有看過的……」

「咳咳，只有聽你親口說，我才能真正感受到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說實話，如果我換成你，遇到這樣的經歷，我恐怕不能挺過去。由此來看，你比我堅強很多，能夠獨自承受了一切災難與不幸。」

高佩嘴巴噠吧嗒吧不停閑，不斷找話題跟阿比聊天，像極一個刻意搭訕女生的單身漢子。

「殿下，我心底一直有幾個問題……您能回答我嗎？」

「嗯，無論你問什麼，我都回答你。如果你問天上的星星有幾顆的話，我會說，無數顆。」

阿比被高佩的冷笑話逗得輕聲一笑。

「阿比是不是和芷蘭姐姐長得有點像？」

「額——確實。」

「殿下是不是因為這點，才把我收作護衛？」

高佩陷入沉默，久久不語。

「其實殿下不說我也知道，我是芷蘭姐姐的替代品，殿下至今仍然喜歡著芷蘭姐姐，只是不願說出口罷了……」

「阿比，那些都過去了。」

「是啊……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芷蘭姐姐……能陪在您身邊這麼長時間……」阿比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甚至消失在寂靜之中。

「阿比？」

「阿比！」

「阿比醒醒，不能睡，再堅持一下，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高佩不斷給阿比鼓勵，生怕後者一睡不醒。

在絕境之下，要想活命就必須保持清醒，否則很容易錯過逃生的機會。

但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發生了，他原本就猜測阿比可能受到了嚴重的傷勢，不然不可能如此虛弱。

「救命啊！！！來個人救救我們！！！」為了活命，高佩到底是放下了高貴的身份，扯開嗓子向外界大喊。

他想掙脫束縛，但有巨石在上面壓着，他根本無法動彈。

連喊數聲，依舊未有回應。

焦慮與失落逐漸使其喪失理智，

直到他把嗓子喊破，咳出血來。

「阿比堅持住！等我去找你！」高佩瘋狂地撕扯被壓住的雙臂。

皮膚血肉被撕裂的劇烈疼痛似的他面目猙獰。

清脆的「咔嚓」聲響起，高佩意識到自己的手臂折了。

但因此，他終於能抽出雙手。

他咬緊牙關，雙手抱肩，又把折了的手臂給扭正回去。

此刻，他的臉上滿是豆大的汗珠，嘴唇發白，稍有一絲沒挺住，便陷入昏迷。

高佩艱難地摸索身上口袋，突然，指尖觸碰到一顆表面光滑的珠子。

珠子始終保持恆溫狀態，就像人體的溫度一般，仔細看還能看到縈繞在裏面的金光。

就是它了，月蝅珠！

高佩清楚記得，那是父王送給他的成年禮物。

相傳月蝅珠是山神體心，吸納千年日月精華才能結成百餘顆，月蝅珠內流淌著有起死回生的神水。高佩將其隨身帶在身上，以便在危急的時候保命用。

此時，他顧不得它多麼稀有珍貴，將月蝅珠擊打地面，頓時，月蝅珠冒出溫暖的熒光。

亮度比熒光石的稍微遜色，但也能看清自己周圍的事物。

他舉起月蝅珠，搜尋阿比的身體。

頭頂石頭縫隙露出的一縷紅絲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阿比天藍色的衣帶，但卻被血染成了紅色。

他小心翼翼的挪動頭頂上的崩裂石塊，上面竟然還有一個空間。

高佩拖着疼痛的身體，慢慢坐起，手握月蝅珠，把頭伸向漆黑的空間。

可接下來出現的一幕，驚得他差點拿不穩月蝅珠。

掉落的建築鐵材刺穿了阿比的腹部，大量的血染紅她身下的石板。

高佩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在屋頂坍塌的時刻，阿比拚死搬起一塊石板擋在他身上。

以形成一個梯形保護屏障。

看到阿比陷入昏死，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無比慘白，高佩鼻子一酸，差點哭出聲。

儘管他清楚，護衛的天職就是誓死保護主人。但人心不是石頭做的，同樣會痛，尤其是親眼看見身邊重要的人的犧牲，那股無法言語的自責又一次深深刺痛他的靈魂。

「我心裏暗暗喜歡一個女人，她跟隨我八年，八年朝夕相處，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但我不敢跟她表白，因為我知道，她真正喜歡的是另一個人，很多次我都在問自己，為什麼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聲。其實說到底，我還是害怕失敗。直到她死的時候，我才真正第一次面對自己的怯弱。

「阿比，我不想悲劇命運在你身上上演。因為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啊！」高佩輕輕撫摸阿必的臉，聲音顫抖地說道。

與平時不同，他的眼神充滿了柔情、愛憐。

下一刻，他單手捏毀月蝅珠，使神水流進阿比的嘴裏。

做完這一舉動，高佩的精神再也崩不住，瞬間鬆懈下來。

眼皮彷彿有千斤重一般，怎麼都睜不開。

痛覺、觸覺、視覺、聽覺、嗅覺都如同被關上了門閥，所有感覺同時消失。

「一定要活着啊……」高佩昏迷之前，還在低聲喃喃。

像是對天祈禱，也像是在懇求。

而此時，廢墟之上正發生慘烈的戰鬥。

花聽月聽信薩西米的說辭，不僅暴露自身位置，還迎面赴約。

但薩西米卻沒有履行承諾，反而延伸觸手封鎖廣場出口，使得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出不去。

深陷困境的花聽月唯有與薩西米殊死一戰。

花聽月遊走於廢墟之內，憑藉掩體，隱藏自己的身形，伺機偷襲砍下薩西米的觸手。

百絲虹更是被花聽月運用到極致，多種形態根據戰鬥情況不停變換，牢牢把握住每次一次攻守時機，即便在命懸一線之間，她依舊保持冷靜的頭腦，沒有犯過一次錯誤。

不愧是聞名天道秩序的戰鬥達人，積累的戰鬥經驗遠非一般人能比。

短時間內，薩西米根本無法憑藉體型優勢對花聽月造成太多傷害。

這使得他越來越急躁，目露紅光，嘴裏不斷發出嘶吼，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藥桶。

反倒是花聽月越打越輕鬆，不緊不慢地保持着她的節奏，不會為了貪傷害，而使自身陷入絕境。

因為她很清楚，皦之所以強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吸收皎月的力量。只要天一亮，皦的實力就會大減。到時候，殺他們和殺雞沒區別。

而此時距離天亮也不過一個時辰，再拖下去，她的優勢會越來越大。

「躲來躲去！打不著！打不著！氣死我了！！！」薩西米的情緒徹底被引爆，盛怒之下，他的頭顱逐漸爆出青筋。

轟轟聲不斷從廢墟底下傳出，如同山一般大的腦袋，在強大觸手的支撐下，拔地而起，升至數十米高的天空。

如同一尊惡神俯視芸芸眾生。

「我要吃了你！」薩西米嘴巴慢慢張開，竟然比半張臉還要大。

口腔內密密麻麻的尖銳牙齒，看得讓人頭皮發麻。

一個彈射，薩西米的腦袋如同一顆炮彈砸向地面。無數碎石連同屍體被薩西米吞入嘴中，被絞成碎末。

幸虧花聽月反應及時，在腦袋落下之前，拋出百絲虹，將她吊離原地。

若慢一秒，必死無疑。

花聽月來不及后怕，趕緊閃身躲入廢墟之中，令薩西米無法準確找到她的位置。

徹底被激怒的薩西米也不管不顧了，瘋狂撕咬碎石和屍體，大有吞噬一切的勢頭。

面對如山一般龐大的頭顱，花聽月根本無法招架，只能拚命躲閃，可終究是被飛濺起來的碎石砸中腳踝。

花聽月如同一個斷了線的風箏，重重地墜落地面。

「可惡！偏偏這個時候！」花聽月想要站起來，但受傷嚴重的腳根本無法支撐她的體重。

「找到你了！！」薩西米雙目彎成月牙形狀，扭曲的嘴巴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

剎那間，一道金光照亮了虛無黑夜，幾十根粗壯的觸手被盡數斬斷。

薩西米的頭顱由於失去觸手的支撐，轟然倒下，一雙大眼珠驚恐地四處環望，「是誰？！是誰？！」

最終他將目光落在一個駝背老人身上，老人身後整齊的站着一排年輕男女，高矮胖瘦，人種膚色，各不相同。

唯一一致的就是，他們全部身穿雪白色長袍，長袍背後印着「神護會」三個赤色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