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隻立香

被飢餓吞噬的意識直接將疲憊的身體拉入混沌的虛無。川流而下，接連不斷的流水之音喚醒了本該餓死的白夜叉。

坂田銀時從河中站起。

這時一道聲音自岸邊響起——

「初次見面，我是藤丸立香。」

彼岸上的橙發少女半蹲著身子，似乎是剛購物回來，她拿着裝着物品的透明膠袋，微微歪頭，看着彷彿三途川中走出的他。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眼前之人穿着陌生的衣服，用着與攘夷時期有細微差別的語言——

就彷彿來到了異世界。

沒有任何好奇，甚至沒有詢問他的姓名或者為什麼在這裏，名叫藤丸立香的少女只是像普通的寒暄一般問道——

「河裏不冷嗎？」

然後朝他伸出了手——

……

我萬萬沒有想到熬夜的後果竟是如此慘烈，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時已經是中午——我把上午最後一節國文課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好像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黑泥的觸手撈起桌上的筆記本，打斷了我的思緒。觸手輕輕一抖，筆記本翻開到最新的一頁上。

小安竟然幫我做了筆記，我倍感欣慰。

但是依然不能改變這是我第一次在課上睡着的事實。我思考了幾秒，決定拿上飯盒去找國文老師坂田銀時。

坂田老師此時正在辦公室里吃泡麵，聽見身後的動靜後轉頭看向我的方向。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冽，在發現是我時又恢復成了死魚眼。

「藤丸同學，我希望你下次走路能發出點聲音，」他嗦了一口面，「還有，不要逞強裝大人，老和糟糕的大人待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糟糕，還會傳出類似～禁斷～辦公室中的師生之戀～的緋聞。」

「緋聞的話我向新聞部那邊澄清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我搬了張凳子過來，把飯盒放在桌上。

我滿懷期待地打開了飯盒。

我看到了胡蘿蔔絲。

我難過地合上了飯盒。

「坂田老師，雖然這個學期我們班的國文平均分沒有一次不是倒數，但我在你課上睡着絕對不是因為你的課無聊——我只是昨天睡得太晚。」

「我知道你們考試考砸完全是自身因素，和我一分錢關係都沒有。不過沒有在課上睡着過的青春根本不是青春！為了讓你好好享受青春，老師我當時決定不把你叫醒，絕對不是沒有發現你竟然睡著了，」坂田老師又嗦了一口面，瞥向我已經合上的飯盒，露出了餓死鬼一般的表情，「真是的，不能挑食啊，你胡蘿蔔絲如果不要吃的話給我吧。」

「給，」我快樂地把飯盒遞了過去。

【怎麼說呢……總感覺立香你一不留神就會被人騙到。】

【是嗎？】

我知道小安在指什麼——坂田老師除了胡蘿蔔絲，又趁我不注意偷偷多拿了我的一些其他飯菜。

生活上的很多事情我覺得都不需要計較，就像我哥一生氣總喜歡給我燒胡蘿蔔絲，但我知道其實這樣做了后，他又會覺得虧待我，最後把其他我喜歡的飯菜多燒很多。嗯，總之飯盒裏的東西，如果坂田老師不幫我多解決掉一些，我根本吃不完。

再比如面前的坂田老師雖然現在拿了我飯菜，但等過段時間他發工資，會抽出一部分錢以「多買的麵包快要過期了，與其讓它們發霉還不如給別人」為由送麵包給我。

而小安雖然經常說用觸手拿筆抄東西麻煩，但我真的睡着時他也還是會主動幫忙記筆記。

我悠閑地吃着美味的便當，辦公室其他老師這個點都在食堂吃飯，只有坂田老師因為玩柏青哥幾乎輸光了錢，只能每日半份半份地吃着廉價的泡麵。

直覺經常會告訴我很多事情，比如半年前我發現坂田老師從河中出現時，便知道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好我爸在死前都把這些基礎技能教會了我，他的證件都是我幫忙給偽造的。

前段時間，他的刀還不離手，而如今那柄刀正放在牆角。

「坂田老師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嗎？」

他又嗦了一口面，現在這碗面被他吃得差不多了，「想的話就能回去嗎？」

所以坂田老師果然還是想要回去。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我莫名其妙跑到一個沒有熟人的地方，我一定會思念故鄉的友人與親人。

「直覺告訴我，我可以把坂田老師送回去，」我頓了頓，「雖然現在沒有什麼理論依據，也沒有想到具體方法，但是我覺得我就是可以辦到。」

就像我當初覺得自己能裝下此世之惡，或者能把死去的我哥以英靈的形式召喚出來那樣——

我有這樣的自信。

我發現坂田老師不知為何正注視着我。

我眨眨眼。

他緩緩地靠近我，最後停在我面前。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赤紅色。

「既然還是小孩，那就不用操心那麼多。就算身處異世界，大人的世界就該骯髒的大人去面對，」死魚眼的坂田老師又偷了我幾根菜，接着合上我的飯盒，把飯盒塞我懷裏。

他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一根棒棒糖，動作嫻熟地拆開，直接塞我口中，「小孩子多吃點糖。」

最後他像拎貓一樣拎起了我的后領，把我拎出了辦公室，「去和其他小孩一起吃飯玩泥巴吧。」

他看起來非常帥氣地走回辦公室。

我眨眨眼，「坂田老師，你的房租付清了嗎？」

他腳步一頓，沒有理我，非常倔強地關上了門。

今天是我第二次被丟到門外，我思考了幾秒，決定回教室，結果剛好碰到同班同學佐倉千代。

她看到我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瞬間變得眼淚汪汪，「坂田老師剛剛上課時和大家說明后我才知道，原來立香是找不到人吃飯才只能找老師一起吃的啊。」

我眨眨眼，也不到坂田老師在我睡熟時說了什麼，顯然事實與她想像中的情景完全不同。

佐倉千代頭上的蝴蝶結彷彿有靈性一般隨着主人的動作一動一動，她看着我揚起笑容，「立香，如果不介意的話，要和我一起吃飯嗎？」

我其實無所謂和誰吃飯，一個人也沒有問題。但看她似乎非常期待的樣子，於是點點頭坐到了她的對面，「說起來，你追到野崎君了嗎？」

然後我就看到對面的少女滿臉通紅的表情。

青春可真有趣。

午睡后我便不再感到睏倦，下午很快便順利過去了。我並沒有參加什麼社團，所以放學時間比其他人要早一些。

就像所有學生放學后都喜歡在外面閑逛一段時間，我也不例外。

新幹線和地下鐵如今已經極其發達，來來往往的行人各奔東西——

相遇再相離，隨後可能不經意間在某一處相會。

【小安，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隨你。】

太陽漸漸不再擁有中午時的炙熱，大概一小時後晚霞的餘暉便會一點點染紅大地。

丘比其實一直待在我的附近，但是學校里沒有一個人看得到它，現在它正趴在我的肩膀上。

【那我們去神社買御守吧。】

【我希望所有我認識的人都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