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醫而不能自醫
「我這次來的匆忙，什麼也沒有給你帶，你會不會生我的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溫明初道着她聽不見的歉，喚着她生前都渴望的娘子。
本是成婚後的稱呼，卻沒有那身紅衣，還有婚書和誓詞，那就讓這場戰事的紅，代替她的嫁衣，嫁於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周亦溫從外面進來，他讓攙扶自己的將士，留在外面，溫明初跪在床邊，一蹶不振的望着顏輕鴻，嗓子都說的干啞，桌子上的水杯還保持着原狀。
「溫公子，是我沒保護好顏姑娘。」隨着周亦溫的聲音響起，溫明初轉過身，看見他對自己行了一禮，他怎受得起當朝百官之首的一禮？
「溫公子，是我！是我沒有保護好顏姑娘，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我都願承擔。」許詩年從外面走進喊道，他如此仗義之人，怎能讓他人替自己背鍋？
「她為何受了箭傷？」溫明初緩緩問道，蒼白的臉色顯得他有幾分柔弱。
「我在戰場受了重傷，命懸一線，顏姑娘在去取葯之時，被敵軍用一箭射入胸口，軍醫的醫術，不是很精湛，病情也拖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天還未亮之時，她便斷了氣息……」
「許詩年，你在幹什麼？你為什麼不陪她一起去？為什麼？為什麼這場戰事犧牲的只有我的妻子！為什麼？！你們告訴我啊！求求你們，告訴我啊……」溫明初發了瘋似的大喊道，他救活了很多人，怎就到關鍵之時，丟了最愛之人？
這身醫術，又有何用？
「明初，冷靜冷靜，許校尉陪着她一同前去了，可敵軍眾多，他已自顧不暇，也盡最大之力，護著顏姑娘，如今我們都很痛惜顏姑娘的離世。」周亦溫勸慰道，他也知道，自己所言的這番話，他不會聽進去。
如今他心中的傷痛，誰人也無法理解。
「這是顏姑娘托我給你的，還讓我同你說，命里，無與你有緣，今生相遇已是天賜，良緣只能等到下一世再續，她在未來的日子中繼續等你，直到圓滿那一刻。」
溫明初又忍不住大哭起來，周亦溫很想上前安撫他，可是選擇停下腳步，把簪子放在桌面上。
「我來晚了，是我來晚了，連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天色也不早了，將軍還需要我，付將…讓付將送我回去。」溫明初此時的狀態非常不好，言出的話，也極其讓人心疼。
「明初，好好休息一下吧，這些日子，你也很累了。」
「我的妻子因戰事而故，我的醫術醫治了很多人，卻無法醫治心中的幸福，心難醫，心難醫…」溫明初的心徹底寒了，醫而不能自醫是多麼可悲之事。
周亦溫安慰之言無論如何都再也無法言出，溫明初的愛意太深，內心的傷情就有多深，許詩年一句話不敢再言，他怕刺激到溫明初，付憫從外面走了進來，來到溫明初的身旁，緩緩道:
「溫公子，身子要緊，顏姑娘之死，我等絕不會善罷甘休，大仇得報之時，你定要在場才是。」
「仇恨並不能了卻我心中的痛傷，我只想與我的娘子長相廝守，在戰亂不堪的時期，終究還是成了奢求。」溫明初不願去懲罰任何一個人，也不願心中充滿仇恨，人活着本就很累了。
「我未曾讀過太多詩書，安慰之言卻不知該如何去說，我只知，京國的昌盛，自要有人犧牲，國之大義在心中，為其犧牲渺小的生命又如何？為京國而戰，乃是一輩子的榮光，你的妻子會如同亡故的將士，化作京國的風雨，相伴左右，只要在心中，她就從未離去。」
「京國為其而故的將士，大多都屍骨無存，在邊疆漫天荒野，五步必有一屍身，他們用自身的責任換取為國為民的榮耀，會被世人，世世代代永記於心，溫公子，軍營中人都必須做到捨己為人。」
付憫心中只有國之大義，因為他出身在軍營，在軍營長大，自幼的熏陶，成就如今的他，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將領，國，必須要守。
代價，也必須承擔。
溫明初在軍營中，也看見不少為國而犧牲無怨無悔的將士，即使是如今躺在床上還未醒來的南意，她為國而戰死，也絕不會後悔！
「可她並沒有背負軍中之責，付將…」溫明初的聲音越來越小，付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試圖給他一些安慰。
周亦溫很意外，付憫平日裏性情馬大哈，關鍵之時能撫慰住溫明初的情緒，他的那番言論，句句不提戰事的殘酷，可句句都是戰事的殘酷，邊疆的日子，並不好過，刀尖上舔血，剎那間，便會沒了命。
付憫思慮會兒，站起身來，筆直的身軀正義凜然，隨後他間腰間佩劍取下，跪了下來，道:
「顏姑娘為京國大義而犧牲，榮耀無光，受付憫一拜。」他此舉乃是給了顏輕鴻至高的光榮，只是為了能讓溫明初心中好受一些。
周亦溫猶豫片刻，他掀起衣袍也跪了下來，畢竟顏輕鴻是為了自己而死，溫明初看着他們如此做，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顏姑娘受周亦溫一拜。」
「我未能護住顏姑娘，心感愧疚，受許詩年一拜。」許詩年也取下腰間配劍，跪了下來。
跪在地上之人都是京國的最有權威的，百官之首的丞相，戰功無數的將軍，前丞相之子許詩年，如今獲得戰功，封賞下來，身份自會提高，聲望自然不會低了。
「都快起來吧，我娘子怎能受得起你們的大禮？」溫明初趕緊上前攙扶著，他很是感動，同時又很意外，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心裏的難受不比自己好到哪去。
顏輕鴻能被眾人重視，怎能不算為國之大義而犧牲？
許詩年和付憫撿起了地上的佩劍，又佩戴在腰間，此劍護不住該護之人，自是沒顏面佩在腰間去跪拜沒護住之人。
「顏姑娘為京國而故，怎會受不起？」付憫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