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阿B聽了我們的話，一下子正襟危坐起來：有一個事實你們肯定比我更加清楚，咱們畢了業，以後面對的就是來自於工作和生活的壓力。基本上可以斷定，除了發生中彩票這樣極小概率的事件，從今年開始，以後的每一年，生活的處境將會越來越艱難，因為屬於我們自己的空間將會慢慢一點點地被壓縮。結婚生子、房貸車貸、贍養老人將會佔據我們全部的生活，尋找新的生活樂趣，從時間和經濟條件上來看，基本不可能，直到死，所喜歡和熱愛的東西也就是現在喜歡和熱愛的這些了。這就是為何人們總喜歡懷舊，只能在過往的快樂美好中回味輕鬆和愉悅的感覺。就比如周杰倫《夜曲》的前奏響起，我總能想起咱們在拳城剛剛聚首時的場景。所以這三年裏我不遺餘力地看小說、上網、打遊戲可以說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積累這種輕鬆的記憶，並加深這種記憶。等到我們被生活所迫、喘不過氣的時候，這些記憶將是抵抗壓力的武器彈藥。

阿B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透露出一種「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氣質。

老嚴接着阿B的話題繼續說下去：阿B所說的儲備「武器彈藥」的這個說法我有同感。之前在阿雯公司上班的時候，每天加班加到頭大，我就發現喝得茶越來越釅，因為一旦嘴唇舌尖上沒有了那種苦澀麻的感覺，全身就不舒服。每一杯茶，最後那一兩口是最值得期待的。似乎煙酒茶咖啡這一類提神的東西都是苦澀麻的感覺，人們卻越來越依賴這些東西。

那時我給自己做了一個歌單，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搖滾風格的歌，只有在壓力大、精神緊張的時候打開聽，平時只聽那些市面上流行的歌。但是後來聽那個歌單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多，後期到了幾乎每天都要點開聽幾首的地步。

我想說，生活消耗我們的精神意志，而這種消耗是變本加厲的，這和咱們經濟學上學的「邊際遞減」恰好相反，邊際遞減說的是假如你口渴，喝的第一杯水是最暢快的，此後喝的每一杯水期望值減少，直至感到不適。生活消耗我們，我們每一次則需要找更多的其他的東西去填補。

阿凌：你們說的是「用什麼來對抗生活中的困難」。在我爸生病期間，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人，要依靠哪些東西才能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先不說什麼權勢權力，我們只是一個百無一用的大學生，任何生存的技能都不具備。實際上對這一問題沒有感知的人，無疑是幸福的。但凡心中對這個問題開始起心動念，意味着此人的人生中已經開始經歷重大苦難，或者感知到生存的壓力越來越大。想想那些失去生活的勇氣的人們，實際上他們也明白對於這一問題，自己沒有能力去解答了。

我看上去和別人不一樣，一直以來很缺愛，別人的大小事情都有父母的操辦，而我沒有，那我應該被認為要比別人可憐嗎？我需要被同情或者是被憐憫嗎？我需要在他人面前表現地積極陽光嗎？在別人看來，我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是我的內心中沒有絲毫這種感覺。可以說，是我爸用他的命，給了我廣闊的未來，我要把握住眼前無限的可能性。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判斷，理性對待生活中發生的事情，評估帶給自己的影響。我覺得我只想把眼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好，這就是我接下來所依照的生活的信念。

阿凌看了一眼阿蓮繼續說：只是可能會覺得對阿蓮之前以及日後的付出感到很多的虧欠。

阿蓮邊吃邊說：沒有我之前，你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太長時間、太冷清了。等咱們結了婚，多給你生幾個孩子，讓你的餘生多點煙火氣，也算彌補一下你寂寞凄苦的過去。在大家的鬨笑聲中，阿凌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不好意思，臉上又紅潤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