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狗苟蠅營

第11章:狗苟蠅營

楚趙富強戟百萬,夷陵焰火焚長平;

戰事本因君王起,遍地枯骨未見侯。

翊棠單刀「赴會」,與趙瓊秘密相見,二者以土為界,撒豆成兵,連戰數場,趙瓊皆敗。並非其用計不精,只因翊棠更勝一籌。

本是幼年青梅竹馬,如今卻背道而馳,戰前對壘。明明家仇已報,又生國恨。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為友為鄰。

二人志向不同,不歡而散。這一別,雖是咫尺,卻如天涯。

翊棠走後,趙瓊思前想後,自知技不如人,沒有破解之法,若繼續強攻,武林各派雖能被邪教剿滅,但屆時,失去制衡,邪教獨大,對武林,對天下蒼生,都是莫大危機。

況且,她還沒做好與翊棠決戰準備,無法面對那種情形。於是,便草草撤兵,自行散去。邪教之圍,困局自破,教內上下,無不慶祝,翊棠一時間,成了教內熾手可熱的紅人。在眾人眼裡,他就如神兵天將,可救眾人於水火。

殿內大擺慶功宴,這已經是翊棠上山後第四場宴會了,教內鮮有如此待遇,要知,亂世之下,食物是多麼珍貴的資源,況且山上人口眾多,每日消耗都是天文數字。

但並沒人質疑,因為大家都覺,翊棠值得。

為表尊重,翊棠整理好儀容,不再鬍子拉碴,雜發無章,英俊帥氣的他,無疑是宴席上最耀眼的光芒。人人都來祝賀,頻頻敬酒,眾人把酒言歡,觥籌交錯,不分你我,沒有資歷高低,此刻,都是手足兄弟。

大宴從白天到黑夜,酒菜換了一波又一波,最終,人人皆醉,橫倒豎卧,杯盤狼藉。

翊棠搖搖晃晃,直奔台上,教主俯在獅頭交椅,聽到動靜,微微起身,迷糊間望見翊棠,便奮力正了正身,滿臉醉笑,說道:「風門主可還盡興?」

翊棠手持斬邪劍,緩步上前,並未答話。

教主眯眼看見他手握利劍,有些警覺。右護法也察覺「異樣」,手掌伏在桌下戒備。

要說,廣施仙人自稱百歲高齡,卻貌如頑童,除了一頭銀髮,實難讓人相信。皆因他習練丹法,練就仙丹無數,每日服用,才能保持容光煥發。且長年服丹,體質超出常人,酒雖醉人,卻難迷心智,只要他一運功,便能將腹酒排出體外。

翊棠走至案前,抬起手中寶劍,教主緊張萬分,極力剋制:「風門主,可是有事要說。」

舉劍胸前,猛然拍下,放在案上,又將腰間魚符、玄武印一一卸下,放在斬邪劍左右,跪地抱拳行禮:「教主聖明,如今武林聯盟自散,特來歸還寶物。」

「既已贈你,豈有歸還之理。」原是歸還聖物,教主瞬間鬆了口氣。

廣施仙人醉在案上,仔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此三物本為教內『聖物』,晚輩無德無能,難堪重任。」翊棠深鞠一躬,雙手畢恭畢敬行著大禮,始終不敢抬頭。

「我等均為江湖閑散人員,群聚於此,受人鄙夷,視如草芥,風門主使我等免於刀戈,救眾人於危難,豈曰『無德』?武林聯盟浩浩蕩蕩,數萬之眾,雄踞山下,風門主僅憑一己之力克敵,豈曰『無能』?如此,風門主擁此『聖物』當之無愧!」教主逍遙子說得慷慨激昂,竟酒醒幾分。

「論能力、資輩、閱歷晚輩皆不如義父,如今初來乍到,『奪』父之位,有違仁義,還望教主收回聖物,還位於義父。」翊棠又深行一禮。

「我五米教眾數萬,

若以資輩論道,怎可服人。風門主不戰而屈人之兵,如此豐功偉業,古往今來,寥寥可數,我若不論功行賞,如何服眾?」逍遙子義正言辭與其「理論」。

「教主深明大義,用人不疑,晚輩臨危受命,不辱使命,如今使命已歸,理應完璧歸趙。」翊棠依舊雙手行禮至前,不曾抬頭。

「風門主念故交,『棄暗投明』,不失仁義;臨危受命,單騎破敵,救我等危難之間,不失智勇。奈何初入本教,情急之中,委以『三聖』威儀眾人,我等架門主於水火之間,有失道義。如此,除門主外,我等皆無德駕馭三聖,還望門主萬莫推辭。」逍遙子侃侃而談,惹得翊棠更加「羞愧」。

「晚輩僭越,如此,更無顏面久留山中。」翊棠心生退意。

「門主先前並未終止各門工事,可是聯盟未破?此刻若走,他日賊首率眾席捲而來,我等萬無應對之策。」逍遙子恍然「覺悟」,若將他「抬」的太高,恐有「蓋主」之嫌,似在驅他離去,便轉移話題,試圖緩解情緒。

「御史雖為女流,但卻是信義之人。只是武林各派追功求利,不識羞恥,如那蠅營狗苟,如今朝廷大軍雖退,但『追繳令』若不撤,必會驅去復返。」翊棠仰天而嘆,似乎早就料定結局。

「若如門主所述,工事未成,如何應對?」逍遙子猛然一驚,連忙問道。

「武林宗門弟子不如朝廷規模勢大,近年來雖拉攏四方,廣授門徒,但各派異心,掌門之間各不信服,互有猜忌。若無御史領軍,皆不會心服他人,群龍無首,久必生禍。況且,江湖中人未曾受過訓誡,不懂攻伐之術,因此,若加緊修築工事,面對武林眾派,足矣。」翊棠腦海中設想未來會發生的種種可能,逐一分析。

「朝廷尊佛,因此武林四大門派之中,以普生寺為最,其寺院眾多,門徒十數萬,僅武僧就有數萬眾,不可輕視。」五米教弟子遍布各地,長年搜索各處情報,逍遙子對武林各派底細了如指掌,因此出言「提醒」。

「朝廷動蕩,百孔千瘡,如危樓矣,卻不思進取,而信救贖。普生寺明面開門迎接香客,實則借地收金,每當災禍將至,便廟門緊閉,避亂於世。而朝廷更是信奉到了荒謬之境,免除僧侶兵役賦稅,使得懼死貪生之人皆往避禍,如此之眾,遇危則亂,無足畏懼。」翊棠微微搖頭,似乎普生寺並不是他的顧慮所在。

「御拳館以武立世,且與朝廷多有來往,所授弟子,多為朝廷效力,江湖威望頗高。三門武藝各有威力,拳館花僧拳法武林稱奇;鬼刀田七刀法沉穩,數招之內便可制敵;槍王劉崇槍法精湛,更是無人能敵。」逍遙子轉念又說。

「三門雖各具威力,但自創門人厭朝廷紛爭避世后,三門主為爭正統,相互殺伐不斷,互不相容。如此追名之輩,許以小利,便可破之,不足道哉。」翊棠依舊搖頭。

「新月派避亂於東海之巔,少與世人來往,且皆為女流之輩。青玉派曾為武林正統,受朝廷抑道之後,實力銳減,掌門更是不知所蹤,可有懼之?」逍遙子突然來了興緻。

「因不知,而懼之。新月派神秘且行跡無蹤,不知是否會有奇人異事,或有奇謀;青玉派七君各持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七星劍,且陣法精妙,不容小覷。其他江湖四派,雖為小支,但因輩微而好功,必然各個身先士卒,或有以一敵百之勢。」原來,這才是翊棠所慮。

翊棠面上始終伴有愁雲,那是因為,他不知該以何等身份去面對昔日恩師——蘭世,更不是該如何面對對自己有救命、知遇之恩的師兄——青訣。

「如此!我五米教該何去何從?!」身後黃麟突然起身發問,惹得眾人夢中驚醒,眯眼看著四周,一臉茫然。

翊棠沉默不語。

教主逍遙子看出他有難言之隱,恐與故交有關,雖沒有十足把握,但從江湖耳聞和對他身形面貌判斷,覺得他極有可能是失亡已久的青玉白衣親傳弟子——青歌。

心裡想著,不覺間又上下打量一番面前少年,樣貌、年齡與傳聞卻有吻合之處,不過青玉派以「劍道」聞名於世,視佩劍為生命,不容他人辱之,此面具少年卻僅僅用一斷劍,絕無可能出自青玉之手。

況且此佩劍邪氣凜然,與青玉派「正義」之氣大相徑庭,所用武功也異常怪異,江湖少見,倒是與江湖傳聞的「屠戮鬼」頗有幾分神似。

只是「屠戮鬼」所用佩劍為銹劍,並非斷劍,僅憑武功招式就進行判斷是十分荒謬的,況且那「屠戮鬼」無人見過真身,其招式亦有可能被「鬼魔」化,不足為信。

教主逍遙子思略再三,不免對面前這位面具少年更加感興趣了,於是緩緩起身,將桌上三件聖物拿起送至翊棠面前:「五米教的安危,就全寄托在風門主身上了。」說著,竟低頭行禮。

「這……」翊棠看著四下逐漸酒醒恢復意識的眾人,又看了看教主恭敬之身,猶豫再三,還是接過了,「那我暫且收下,待破敵之日再行奉還。」說完,畢恭畢敬回了一禮,翊棠並不想收下這所謂「聖物」,更不想因這無名之物惹得眾人非議。

翊棠本不注重功名,只想與親人聚首,奈何教主當著眾人面如此待他,若不接過,難免顯得有些不識趣,更會有失教主威望。

而逍遙子心中也有著自己盤算,雖然八派齊攻,但以各門領主及自己、左右護法之功,雖不能確保退敵,但若奮力一搏,也能重創聯軍,只是他對面前這位少年身份更有興緻,便想藉此試探。

況且,若能有保全之法,何必決死呢?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屆時,只能便宜朝廷,因此,便將三聖「歸還」以表誠意,若其有不臣之心,再行誅殺也不遲。

至此,眾人各有心思,又投入到積極備戰狀態。

一連過了數日,始終未見敵軍蹤跡,曾經聲勢浩大的武林聯盟似乎憑空消失一般,毫無消息,這曾一度引起教眾不滿,私下都在議論這位年輕門主的判斷失誤,慢慢的,也都開始消極怠工,不似從前那般幹勁十足。

翊棠看在眼裡,從未理會,畢竟,他也無法準確判定武林各派是否會捲土重來,但他知道,朝廷「追繳令」一日不撤,便一刻也鬆懈不得。

又過半月,天氣開始變得陰冷,山頂極寒,時常降雪,很快,大地就披上一層素裝,彷彿一張巨大的鬆軟羊毛氈子,鋪在那裡。

極寒天氣,五軍將士都不願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因此更加怠工,紛紛躲在屋內或是火盆附近,防禦工事一度停歇不前。

一日,看著士兵們一臉厭棄,消極怠工的模樣,翊棠這位「新」門主的威嚴蕩然無存,毫無威信。看著滿天柳絮一般的雪花,飄飄洒洒,隨風飄動。

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與這漫天大雪有何不同,皆如那水中浮萍、空中落葉,心無歸宿,便只得隨風逐浪,四處漂泊。

越是這樣想,心中便越加悲憤,甚至開始質疑自己,究竟在做什麼,武林聯盟明明已經退去,或許,他們正忙於他事,而忽略了「追繳令」的存在,終歸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一團團、一簇簇的雪花,如同被撕碎的棉衣,飛落而至。落在臉上,格外清涼。

翊棠長舒口氣,頓覺輕鬆,正準備廢止工事,但話還未說出口,遠處就傳來通報:「門主!門主!教主有請!」

眾人聽說「教主」威名,紛紛一反常態,連忙拾起工具,爭相「賣力」,待傳令官靠近后,跪地行禮,再次重複:「門主,教主有請,十萬火急,請與我速往!」

翊棠頓感不妙,連忙動身,直奔大殿而去。

殿內,眾人齊聚一堂,各個面露難色,見翊棠從外進來,花和尚連忙起身相迎,大喝道:「哎呀,風兄弟,你可算來了!等煞俺也!」

「何事?」翊棠心中已知八九,但還是徑直上前,向教主行禮。

「無需多禮,風門主快快請坐!」說著,做了請的姿勢。待翊棠坐穩后,教主才呼來斥候,「快,將你所見所聞,悉數告知風門主!」

斥候朝眾人各行一禮,匆忙道:「稟教主,各位門主,我軍探報,武林各派已重組人馬,直奔我山而來!」

「還有幾日?」果然如此,翊棠心中大驚,連忙問道。

「三日必至!」斥候此話一出,眾人無不汗顏,大殿內外瞬間議論紛紛,大敵將至,可這防禦工事幾乎毫無進展,該如何應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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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光記之殊途難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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