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訪客

章1:訪客

初平四年,司隸,河內郡,溫縣。

正值晌午時分,一處郊外僻靜草廬前,一名身着黑色勁裝的少年,正不知疲倦的習練刀法。

只見那身形有些瘦削,皮膚慘白卻又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手持一把漆黑如墨的長刀,於溪水旁不住演練,步法挪移之間,踩得溪旁石灘上的碎石砂礫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若是外行之人看來,只覺少年所演刀法異常怪異,不似武鬥廝殺的尋常刀法,倒更像是俏姐兒們表演所用的舞蹈。

只不過尋常姐兒們表演的是劍舞,而這黑衣少年演的卻是刀舞。

可這只是外行人的看法,倘若換做精通武學之人來看,就會發現其中端倪所在。只見少年所演刀舞時緩時急,急時有若驟雨霹靂,令人目不暇接;緩時又若清風拂柳,刀勢綿延。

奇妙的是,天上那斗大的日輪,本該烈陽如火,曬得人們汗流如注,可這少年黑刀輪舞一刻有餘,額間卻不見點滴汗水。

隨着時間推移,少年刀舞好似接近尾聲,那時急時緩的刀勢,將黑色長刀交織如幕,籠罩少年周身,方圓三尺之內,如墜黯夜,竟難覺天上酷暑烈陽。那漆黑刀勢急時愈來愈急,緩時愈來愈緩。急與緩兩種極端,在少年刀舞之下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和諧,彷彿這刀舞本該如此,無論是急切處緩上三分,還是那沉緩處快上絲毫,都要將這和諧打破。

又過數息,那漆黑墨刀已無更急之餘,亦無更緩之裕,少年雙眸之中陡現精光,籠罩周身的漆黑「夜幕」此刻已擴張至方圓六尺之圍,就在這一剎那,少年手中墨刀對着身前溪水猛然劈下!

快慢輪轉之間,蘊生出肉眼難以捕捉的一刀,好似無窮夜幕籠罩了刀身,非急非緩,卻偏又無從捉摸。

就是這般怪異至極的一刀,竟形成遠達六尺開外的漆黑刀氣,刀氣所至,無堅不摧,雖只一瞬,卻連不斷涌動的溪水也為之斷流。

「呼……」

黑衣少年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正待收刀入鞘,忽聞身後傳來一陣鼓掌聲,正待回身,又聽身後鼓掌之人高聲說道:「抽刀斷水,此等年紀於刀法之上就有如此造詣,看來本侯今日不會白走一趟了。」

那人聲音十分洪亮,口音似是北方之人,卻又夾雜一股中原人的味道,少年停下收刀入鞘的動作,轉而回身看向來者,映入眼中的,是一名身高八尺有餘,體格壯碩,身穿黑色直裾單衣的男子。而在此人身後,尚且跟着一名同樣打扮的男子,只是後面這人身形明顯矮上一頭,頭戴進賢冠,一副儒生做派,唯一奇怪的是,這儒生身後背着一個兩尺長,一尺寬的木匣。

少年快速打量二人一番,並未就此放下警惕,只是冷聲問道:「二位何人?何故而來?」

聽到少年語帶不善地問話,走在頭前的男子卻未曾放在心上,只是輕呵一聲,驟然間,一股駭人氣勢向著黑衣少年襲去!

這股氣勢雖是轉瞬即逝,可那於烈日之下刀舞數刻而滴汗未落的少年,此時額前竟已流出冷汗,那本就緊握黑刀的右手,下意識地又握緊了幾分。

好駭人的殺氣……

這是方才斬斷溪流的黑衣少年,此刻唯一的想法。

眼前這未曾配冠,只是任由頭髮披散下來,看似散漫的高大男子,竟能將如此可怖的殺氣收放自如,姑且毋論武藝如何,單隻這份本領,已是世間罕有——甚至是絕無僅見的存在。

黑衣少年不禁吞下一口唾液,

左手緩緩搭在緊握黑刀的右手之上,雙目有若餓狼一般緊緊注視着眼前之人,他非常清楚,若是與眼前這人交手,自己恐怕只有揮出一刀的機會……

然而,即使黑衣少年已做好了搏命的打算,眼前男子仍是一副戲謔面孔,在他眼中,自己的搏命之舉,好像只是他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就在這時,溪水旁的草廬之中,不急不緩地走出另外一名黑衣少年,打破了眼下這劍拔弩張的氛圍,只聽來人向著那高大男子作了個揖,並說道:「溫侯大駕光臨,小子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少年的聲音頗為低沉,透露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而被稱作「溫侯」的男人,在見到草廬之中走出的少年之後,便立刻對那斬斷溪流之人失去了興趣,轉而向那草廬中走出的少年回道:「河內望族司馬氏的二公子,司馬懿,司馬仲達?」

「正是小子,不過溫侯此來,想必不是沖着小子這個名頭來的吧?」叫做司馬懿的少年抱持著作揖的動作,語氣不卑不亢地回問道。

「聽你所言,似乎知曉本侯身份?更知曉本侯要來尋你?」

「呵呵……」司馬懿將雙手收回負於身後,沉聲道:「溫侯呂布,天下聞名,小子雖足不出戶,卻也聞名已久了。況且溫侯大人於半個月前便開始打聽小子這處草廬所在,小子若還是一無所覺,也未免太過愚鈍了吧?」

呂布並未急於答話,而是抬頭看了看那草廬前所懸,寫着「無言廬」三字的牌匾,這才說道:「江湖傳言,無言廬中不談紅塵之事,如今看來,主人家雖是閉口不談紅塵,卻非不理紅塵之人啊,呵呵,有趣。」

司馬懿聞言並未有所回應,只是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將那溫侯呂布及他身後之人邀入草廬之中。呂布自然也不客氣,雙手負於身後,昂首挺胸,大踏而入,而在他身後那名從始至終一言未發的儒生,也緊隨其後步入草廬。

見兩人先後入內,司馬懿也正欲回到草廬之中,卻被先前在廬外演練刀法的黑衣少年攔住,只聽那人問道:「兄長,這兩人……?」

「勿急,你且在廬外守候,待為兄與溫侯二人談完,再細細與你解釋。」

司馬懿說完便不再多言,信步回到了草廬之中,黑衣少年無奈,只好按照兄長吩咐,歸刀入鞘,守在草廬之外。

如今草廬之外只余黑衣少年一人,倒給了少年細細思索方才變故的時間。

黑衣少年輕聲自語道:「細想來,這草廬四周早已被設下禁制,然而這兩人一路行至此處,也未曾觸動禁制,看來兄長近日裏早將禁制撤去了。」

「唉,我早該想到這些的,只是那溫侯呂布方才釋出的殺氣實在太過驚人,竟然讓我疏忽了這點。」

念及方才所感受過的滔天殺氣,少年內心仍有幾分忌憚。尋常人等,只要殺生,身上自然會有煞氣纏繞,所以那些動物若是見了常年宰豬殺羊的屠戶,亦或見了經年累月於林中射獵的獵戶,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敵意、懼意。

然而只有親手殺過人,才會由煞氣轉為殺氣,這也是軍伍之中新兵與老兵最為顯著的差距,真正身經百戰的老兵老將,其身上殺氣纏繞,尋常百姓見了便會心生懼意,若是精銳無比的百戰之師與草草組建的新兵對壘,甚至無需動上一刀一槍,那新兵隊伍就會自行潰敗。

事實上,黑衣少年身上也會有殺氣纏繞,只是和那呂布相比,就實在是相形見絀了。那呂布雖只一人,可他方才釋放出的殺氣,卻讓黑衣少年宛若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的精銳之師一般,這種殺氣少年素來只在古籍與野史逸聞之中才會見到。

這是只有在戰場上浴血廝殺,實現過千人斬萬人敵的人,才會形成的殺氣。

「這種程度的殺氣竟然能夠收放自如……」

「過去只聽兄長與父親提過,『今天下名將之首,唯呂布一人』,如今見了,方才知道這評價到底意味着什麼。」念及此處,黑衣少年又不禁想道:兄長到底要和呂布談些什麼呢?

無言廬內。

無言廬共分三座草堂,此時司馬懿與呂布二人所待的便是位於中間的最大的那一座草堂。草堂之中擺設十分簡陋,也並無多少生活用具,只在里側擺着一張床榻。

而在這座草堂中央,則鋪着一張稍顯破舊的草席,草席上則放着一張無論做工還是用料都十分簡陋的木桌,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這木桌上放置的一套白瓷茶具,顯出主人家幾分品味。

作為主人家的司馬懿自是主動烹茶待客,待茶湯煮好,並先後給呂布及其隨行之人各自斟上一杯之後,司馬懿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說道:「山野陋舍,並無精細茶葉,還請二位莫嫌小子怠慢。」

呂布聞言,倒也不顧茶湯仍燙,拿起茶杯便將其中茶湯一飲而盡,隨即說道:「二公子倒也不必多禮,呂布行伍出身,從軍多年,素來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話說回來,既入了無言廬,呂布是否應當改稱二公子為『醍醐主人』呢?」

「看來溫侯來此之前,的確打聽了不少消息,既然溫侯快人快語,小子也就不再兜兜繞繞了。」

「本該如此。」

「據小子所知,溫侯前不久於洛陽失利,故來到河北與那冀州牧袁紹大人合兵一處,敢問今番來無言廬尋找小子,所為何事?」

「哈哈,醍醐主人說的倒是委婉,閣下客氣,呂布倒也承情,呂布今番前來,是為了和主人家談一樁生意。」呂布說罷,左手輕揮,坐於其側的那名儒生,當即解下身後所負木匣,小心翼翼地放於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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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詭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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