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陷阱

為了防止有人誤會，必須先澄清一件事實。

雖然看上去很像，但是組織直接派出的這支武力處置突擊隊，並不是一個，或者說一群：單純的拿著左輪手槍和來福槍，發現目標后，就朝著一個可能來自天外世界，可能完全無法理解也可能擁有未知力量的未知生物，嗷嗷叫著衝過去的…傻子？

他們並不是向著風車發起衝鋒的唐吉可德，不過倒是有人自嘲是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做著近乎徒勞的事。

也有悲觀者將自己比喻為古羅馬斗獸場的角鬥士，用生命和靈魂為奇迹的到來奉獻上血腥的祭祀。

教會的聖水和十字架不頂用，並不代表人類沒有辦法，正相反，這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有人相信狼人和吸血鬼的存在，但是不相信有幽靈，理由是這不合理，沒有證據說有狼人和吸血鬼，就一定會有幽靈。

而對於這個，人類的存在就是證據。

歷史上，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只在最近百年內才出現過的。

這各種…超自然的，未知且危險的，無法理解和不合邏輯的，以及渺小的人類心智所無法接受的，恐怖。

這一切和人類面對的傳統意義上的問題不同，倒是很像天災。

如果沒有實際有效的應對方式和手段，即便不說整個人類族群會消亡，但是最少也可說，文明社會毫無疑問，不可能發展到今天這個繁榮的地步。

但是有一個小小的問題，人類擁有的對抗手段，不具有像知識、書本、經驗一般，可以『學習』並『傳承』下去的辦法。

它是不可複製的，也是無法被現有人類發現的客觀事實規律，和自然物理法則所分析總結的。

這份對抗的手段，本質上和侵擾人類的災難是一樣的。

不可用常識去理解，不合乎現實事物邏輯，不遵守科學客觀定律。

「所以也不被允許輕易的去使用。」

隊長深深的嘆了口氣，並非是對自己的無力而感嘆，而是對自己明明有能力，卻不被允許使用而感嘆。

他很想現在就召出北方真武玄天盪魔金雷，他很想現在就衝上去直接將阿米·皮爾斯大卸八塊，他很想現在就直接撤出所有人，再把這個地方整個炸個稀巴爛。

但是他不能，因為從來就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此行的目標，只有阿米·皮爾斯一個人。

作為整個隊伍里唯二擁有壓箱底牌的人，甚至某種程度上說，隊員就是他的祭品，用來試探出目標值不值得，需不需要去使用這份底牌。

並不是因為出於那種冷血的研究或者測試的原因，只是單純的為了節省。

很簡單，首先擁有他並不是不死和不會受傷的。

其次，那份能力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災難，屬於他個人的災難。每使用一次，作為代價他的生命就會有一部分永遠的流逝，而這份代價什麼時候全部抵扣光，是未知的。

可能是下一次，也可能是這一次。

不會有可預測的徵兆，不會有隨著生命流逝而衰弱的身體。

很可能是某一天，某個早晨，還在任務中，在他騎在馬上的時候，那份代價就會到來。

所以，他必須在每次任務里，只有確定情況已經不可收拾了，只有非常確定最大的麻煩可以現在解決掉了，他才能去使用那份能力。

所有人愕然的發現，在他們和阿米·皮爾斯原地對峙的時候，不知不覺間，所有人已經被之前看到的醜陋樹木所包圍了。

十八雙眼睛，十八個人，沒有一個注意到這點。

從高處墜落並不致命，落地瞬間的撞擊才會奪去你的生命。

最無奈的情況不是置身於怪物的包圍之中，而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什麼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但是並沒有一個敵人站出來供你發泄。

從進入樹林再到見到阿米·皮爾斯后，小隊所遭遇的一切便是如此。

如果之前迎接小隊的是個發瘋后胡言亂滿嘴流著口水，穿著犰狳皮手持砍刀衝過來瘋子；或者長著山羊頭和巨蛇尾巴，擁有猩猩身軀三米高的怪物，所有人反而會鬆一口氣。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就像是拿著一根皮筋，把它放在你的臉上，你看著皮筋隨著拉扯越綳越緊，你知道它會打在你的臉上，你知道這一下一定很疼，你能聽到皮筋被綳得很緊時發出的咯吱聲，但是你不知道皮筋什麼時候鬆開。

而這，會給人帶來壓力。

「那些樹瘤在蠕動！」

一個吉諾的副手端著槍驚恐的指著其中一棵樹喊道，但是隨即又有人發現了更麻煩的事。

整個樹林間的光，在變得越來越暗，簡直就像他們已經在這個樹林從白天待到了夜晚！

注意到這一點的眾人，立馬將身上帶著的煤氣礦燈掏出來打開，少部分人則拿出之前點屋子時沒有還完好的煤油燈點亮。

燈光並沒有給眾人帶來安全感，就像手中的槍一樣。

這樹林不僅會吞沒照射進來的太陽光，眾人戴在身上的人造燈光也難逃一劫。

黑暗在逐漸包圍著眾人，現場越發的無聲無息，只有人緊張的呼吸聲響起。

吵鬧不會令人恐懼，安靜才會。

如同讓人精神緊繃的不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而是空無一人的街道。

讓人畏懼的不是床下披著被單的怪物，而是隱藏在黑暗之中望著你的眼睛。

整個樹林已經完全被黑暗所籠罩，唯一的亮光僅有眾人腰間掛著的燈光，但是那點微不足道的光亮，也僅僅只能勉強映照出一副又一副緊張的臉，和身前腳下那不足幾寸遠的土地。

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已經把眾人的神經拉到最高，所有人把武器端起朝外，隊長的四名副手甚至把槍放回腰間，直接拔出了自己的腰刀。

整個隊伍在隊長的命令下開始收縮，變成一個三角形的防禦隊形，三角的一面朝著已經完全看不見的木屋，隊長本人成為沖著樹林那最近的一個尖角。

然後他看到了樹林中傳出的光芒，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色彩。

那不是存在這片大地與天空，也不是這個星球，或者存在於這個星系光譜中的色彩。

那色彩完全超出了人類意識中能認知的部分，是來自未知太空的存在。

隊長驚愕的的發現，這抹色彩正在慢慢化為點亮整片樹林的微光，甚至漸漸通過樹冠開始包圍住天空。

隨著四處遍布的奇異熒光，眾人也逐漸看清，發現那竟是那些醜陋的樹自發散發出的光亮。

惡臭也變得越發的濃郁，面罩已經一點用都沒有了，好幾個人忍不住直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希望能藉此擋住變大的氣味。

彷彿要刺激在場所有人的感官一樣，原本安靜的樹林開始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醜陋的樹木中活動著。

所有的這一切直接令部分隊員的副手精神崩潰了，有幾個人不顧一切的朝著那些醜陋的樹木射擊，還有人直接掏出隨身攜帶的斧子沖了上去。

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來不及阻攔發狂的幾個人，隊長的命令也無法令他們冷靜下來，場面開始逐漸陷入失控。

勉強還保持著理智的眾人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幾個精神陷入癲狂的隊員在打光了子彈后，將隨身攜帶的武器砸向樹木，隨後跌跌撞撞的向著樹林外跑去，應該是想逃離這個讓人發瘋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站在原地的眾人只能看到幾個不太顯眼的昏暗亮點，在樹林中的歪歪扭扭的晃動了幾下，伴隨著一聲驚駭且凄厲的慘叫聲，消失在詭異的熒光之中。

站在隊伍里的醫生華生已經有些忍不住了，他瞪視著那幾人最後消失的方向，手中攥著的左輪手槍已經被他掐到變形了。

這個年輕的英國人此時透露出的情緒，看起來比起恐懼更像是憤怒，一張有些消瘦的俊俏臉龐此時變得通紅，原本瘦弱的身體也有些膨脹起來，穿在身上的精緻絲綢襯衫被肌肉撐的緊繃，兩隻眼睛緊緊的盯著樹林深處。

「隊長，讓我上吧，讓我去試試那是什麼東西！」

隊長扭頭看向側邊站著的醫生，知道現在已經攔不住他了，只能點了點頭。

「注意安全，不要離開隊伍太遠，還有五分鐘，我們的支援就到了。」

得到許可的英國人一把丟下手槍，瞬間從隊伍中爆衝出去，其速度已經超越了一般人的極限。

眾人只能隱約看到他在撕破了上身的襯衫和馬甲外套后，像一隻野獸一般沖了出去，尤里和吉諾都注意到了他的雙手和臉似乎都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變得...非人化。

隨後一陣暴戾的嚎叫聲在樹林后響起，接著便是一連串撕扯和碰撞聲響起。

華生的爆發彷彿也點燃了整片樹林，從眾人之前警惕著的方向傳出了一陣噼里啪啦的細小聲響，彷彿就像有人在雜草叢中走動。

沒有等太久，答案便以揭曉，之前將眾人完全包圍醜陋怪樹，顯露出了它真正的姿態。

那根本就不是樹木。

或者說那已經不再是植物了。

沒有一種植物能像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的行動的。

那是被詭異的色彩所寄生，侵蝕，進而控制的一種異物。

樹榦上樹瘤開始一個個破裂，噴射出無數飛舞的磷粉和大量醜陋的發光昆蟲。

眾人絕望的朝著那扭曲的樹榦射擊，卻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帶著詭異色彩的熒光磷粉在空中不自然的飄散著，從樹瘤中湧出的畸形昆蟲朝著眾人飛舞而來。

子彈對這些渺小的生物無效，眾人只能摘下自己的帽子或者用器物拍打和驅趕它們。

其中一人不慎被蟲子纏住，噁心的怪蟲攀附在他的臉上，他怪叫著摔倒在地拚命拍打起自己的臉來，最後在身邊的幾人幫助下才驅趕掉怪蟲，但是整個人的臉已經如同遭遇了野獸啃咬一般，變得血肉模糊。

另一人躲閃怪蟲不慎被絆倒，掛在腰間的煤油燈被摔碎，火焰頓時在他身上被點著了，最後眾人不得不脫掉他身上的外套才滅掉火焰。

還有幾個人被詭異的磷粉接觸到了，慘叫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蹭掉了磷粉后，暴露在外接觸的皮膚都彷彿遭到了高溫燙傷一般，潰爛的不成樣子。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也猶豫不得了，為數不多幾個攜帶著礦山炸藥的人，將手中的炸藥點燃后朝著靠近眾人的幾棵樹丟了過去，隨著幾聲劇烈的爆炸響起，有一兩顆樹不在蠕動著噴吐出更多怪蟲和磷粉了。

但是只有尤里注意到了，樹林中華生的聲音不再像最初那樣高昂了。

「Boss，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裡等待支援了。」

「我知道，但是，我們的路已經被封住了，這片樹林就是個陷阱。在這裡根本無法確認我們進來的方向，而且我敢說之前留下的標記應該也不在了，如果我們只朝著一個方向突圍的話，這種環境很多人會跟不上，死的人只會更多。」

「可是醫生已經快不行了，他拖不住那些樹林的東西太久的，你也能聽到，他的能力對這種情況的作用也不大。」

「......」

「親愛的隊長大人！我也支持尤里的看法，我覺得我們的人撐不了太久了！」

吉諾也湊過來搭腔到，他的右手被燒傷了，一邊的臉上也滿是血跡，是幫助剛才那幾個倒霉的副手時候弄傷的。

「掩護我，三十秒就夠了，我試著打出一條路來。」

沒有遲疑太久，隊長便下定了決心，他將自己的左輪丟給尤里，隨後從兜里掏出了一樣東西出來。

那是一張外形奇異的長條形薄片，質地看上去並不像是紙或者木頭，也不像是石頭或者皮革，也不像是織物和金屬做的。

由於現場的燈光昏暗，所以看不太清是什麼顏色的，但是可以隱約注意到，整個長條形薄片，被人用極其細膩的純金，以一種極其精細的手法，鑲刻上了大量玄奧且蘊含某種力量的符畫在表面。

而吉諾在見到這東西的瞬間就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自腦海中產生，將這個東西從隊長的手中搶走！這一定是某種神秘的寶物！只要自己拿到它便能從現在這個困境中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