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執酒共白首7

第168章 執酒共白首7

「拜見太上皇。」

不管他們怎麼想,既然太上皇在這兒,他們就不能不行禮。

頓時包廂里烏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

太上皇向那狗腿子揚首道:「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下官——」

「下官——」

那人嚇得一陣瑟縮,整個人抖如篩糠,像嚇傻了一樣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太上皇沒有管他,徑直走到左青丘面前,用腳踢了踢他:「你來給朕說說,你們躲在這包廂里鼓搗什麼呢?」

「皇爺爺。」糯糯看到太上皇過來了,特別乖巧地把左青丘剛剛坐過的椅子搬到他身旁,示意他坐下。

「嗯。」太上皇應了一聲,順勢坐下,糯糯又手腳麻利地給他倒了一杯茶。

左青丘聽到糯糯對太上皇的稱呼,再一看兩人相處得這般自然,嚇得冷汗直流的身體像凍僵了一般都不會動了,連呼吸都好像不存在了。

他知道他今天踢到一塊鐵板了,很硬很硬的鐵板,要把他整個人給廢掉的鐵板。

「說話啊,啞巴了?」太上皇喝了一口茶,見他久久不說話,又用腳踢了踢他。

「微臣——」

「微臣——」

左青丘現在也如他的狗腿子一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果今日進來的人是柳桃或者其他人,他都可以有說詞,可是今日進來的人是太上皇的人。

還是一個可以叫他皇爺爺的人。

什麼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叫太上皇皇爺爺呢?

第一不用說就是郡主之類的皇親國戚,第二就是一些受寵的臣子家眷。

這兩類不管是誰,都不是他可以輕易褻瀆的。

他今天對這姑娘說了那話,無論如何都善了不了,他如何張得開口。

「虧你還是和許懷謙他們同屆的進士呢!」他不說太上皇也知道這些人在這裏搞什麼把戲,「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們,土皇帝當久了,擱這裏選妃呢?」

還欲蓋彌彰地弄個花魁大賽,糊弄鬼呢。

太上皇眼睛瞄到糯糯那張還跟小孩子一樣鮮嫩的臉蛋,簡直不忍直視:「都可以當你孫女年紀的小姑娘,你也好意思下得了口!」

左青丘聽到太上皇拿他和許懷謙做比較,沉默地沒有開口,他確實是跟許懷謙他們一屆的,還是二甲的傳臚,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人家現在個個位高權重,就連排在他之後的排名都平步青雲,而他這個傳臚早就沒有當年的意義風發了。

倒是糯糯在聽到這位左大人竟然是和他爹一屆的十分好奇。

見左青丘依舊不說話,太上皇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在昌南這兩年政績並不差,朕退位時,吏部那邊交了一份政績表上來,如果不出意外,兩年內,你就可以調回京城了做侍郎了。」

太上皇閉了閉眼:「沈延紹選了你做接班人——」

原本沈溫年挺合適,但他與沈溫年是本家,他要避著沈溫年,只能從其他世家裏挑有交情的,那麼多人,他唯獨看中了左青丘。

「只要再等兩年——!」

他就熬到頭了。

是,他沒有辦法跟許懷謙他們那種得天獨厚,運氣極好,頭腦又好的人升遷快,可是他也不差啊。

在他這個年紀能夠做到布政使的人又有幾人?

他怎麼不想想比他差,就整天胡思亂想,一步踏錯,終身錯。

左青丘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聽到太上皇如此一說,整個人搖搖欲墜。

這怎麼可能?

沈延紹怎麼可能看中他?

可是他想了想,周邊能升的都升了,其他能夠比過他的人,壓根就沒有幾個。

就連當年與他齊名的傅凌霄,從翰林院出來后都沒有水花了。

只有他,爬到了現在這個位置,還是在昌南這等富庶的地方。

只有他——

只有他——

沈延紹為何不看中他?

左青丘抓緊了衣邊,手上青筋暴力,整個人無力又倉皇到了極致。

可他——

可他——

已經錯了許久了!

他想了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錯的呢?

是京城裏,比他一個又一個比他差的人節節高升,是一個又一個比他差的人身居高位,而他這個曾經的天驕之子,只能在昌南這等地方打轉,他怨憤,他苦悶,最後一步步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到今時今日,他已經徹底回不了頭。

左青丘閉了閉眼,壓住了眼睛裏悔恨的痛楚,錯了就是錯了,後悔又有什麼用。

「坦白從寬吧。」對於曾經的天驕之子最後竟然走上了這樣一條道路,太上皇也很心痛。

可就如左青丘想的一樣,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說的。

人會嫉妒是正常的,但因嫉妒而扭曲了心裏,從而走上歪路就是他的不對了。

望他吸取這次的教訓,平常心對待。

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來就是皇帝,有人生來就是權貴,要是每個人都如他這般只想着嫉妒,不想着提升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因為這次的事件涉及整個昌南的官員,太上皇早就在糯糯這邊着手花魁的事時,就給京城傳了信,京城那邊速度很快。

幾乎在太上皇將昌南官員給抓起來之時,京城那邊的巡撫就到了。

「爹,怎麼是你?」

看到京城來的人,孟清歡驚訝出了聲。

「怎麼就不能是我了?」孟方荀奇怪地看着她女兒,他當巡撫她很驚訝嗎?

何止是驚訝啊,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她爹這麼多年一直在邸報官衙待得好好的,連新皇繼位都沒有「撼動」他的位置,這怎麼就突然一下挪窩呢?

孟清歡想不通。

不光他想不通,就連京城裏的好些人都想不通。

這怎麼一下子就干到巡撫去了?

猜來猜去,其實原因很簡單,新皇上位的時候,不知道給孟方荀安排個什麼職位呢。

人家在報紙部待得好好的,這麼多年把這個報紙給經營得也很好,從來沒有徇私過,包括遇上他的幾位好友他都認認真真在寫報。

嗯,他曾經痛批過裴望舒太奢靡,在報紙上!

把裴望舒氣得一個月沒跟他說話,一個月後主動請他吃飯了。

他也在報紙上批過許懷謙不務正業,整天搞七搞八。但許懷謙大度,不跟他計較。

所以京城時常有人覺得他們之間的友誼搖搖欲墜。搖搖欲墜就搖搖欲墜吧,曾經給他們當夫子的時候的,他什麼話沒說過他們,當官了就怕他們了?

大家都以為他要在這個位置上坐到老死。

孟方荀曾經也這麼以為。

直到太上皇傳消息回去。

新皇腦袋突然靈光一閃,巡撫和報紙絕配啊,尤其是孟方荀這種敢講真話的。

他出去巡行天下的時候,遇到什麼樣的官員都能在報紙上點評兩句,讓老實做事的官員得到誇獎,讓不好好做事的,就如同這個左青丘一樣,全國批判。

知道丟人了,

於是孟方荀就這樣從七品管事,直接升到了二品巡撫,驚呆了一群人的狗眼。

就連曾經在邸報管衙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望了的鐘逸塵都在得知消息后,摩拳擦掌。

如果在邸報里坐個十年二十年的就能升二品巡撫,還有比邸報更好地去出嗎?

其他部門,不管是誰,都要派出去到地方歷練,去到好的地方還好,去到苦的地方那可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要是沒點治理的本事,這輩子還能不能升回京城都很難說。

而在邸報部就不一樣了,坐在京城裏寫寫稿,不僅能夠通曉天下事還能指點國事,重要的是俸祿也多,簡直美滋滋。

因着孟方荀這一出,京城裏原本沒多人的邸報管衙,現在不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去。

但是因為孟方荀是榜眼,鍾逸塵也是榜眼的緣故,所以現在的邸報只招榜眼出身,狀元和探花都不要,中不溜才是最好的。

孟方荀得意地跟孟清歡說:「你爹我這是大器晚成。」段祐言當年拉轟吧,他比他還要拉轟。

他這可是實權,實權中還帶着一點兵權,可比他那個厲害多了,就是要悶聲發大財才好呢。

有了孟方荀的加入,昌南的一干官員都進入了審查階段。

由於太上皇和巡撫都在這兒,加上還有人證物證,昌南的官員都沒怎麼掙扎就招了。

他們確實在利用花魁大賽攬財、狎妓。

玩得花樣還多。

不僅有女子,還有男子,哥兒,多樣化滿足各方面性別的官員,甚至還有別地的官員偷摸過來狎妓,不是投效就是被他們拉入伙,好壯大自身自成一派。

這其中太上皇不痛心其他,就痛心那些剛當上官沒多少年的女子、哥兒們:「你們可知,為了能夠讓你們能夠當場官,與男子平起平坐,商部的那些女子、哥兒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十幾年的鋪墊,心血,就是讓你們用來這麼糟蹋的!」

對着這些以前還居下人下的女子、哥兒好不容易考上功名,能夠與男子一樣光宗耀祖,實現自身的價值,他們這才當了幾年官就忘卻了從前的那些苦日子,開始與其他人一樣同流合污了。

這事傳出去,讓原本就不滿他們爬在他們頭上的那些官員和百姓們怎麼看?

讓後面還等著考功名的女子哥兒們怎麼辦?

難道就因為這幾顆老鼠屎,要讓商部所有官員一二十年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嗎?!

對於太上皇的責罵,昌南一眾犯事的女子哥兒官員全都低着頭,任由他罵。

他們也知道他們做得不對。

但他們完全抵擋不住誘惑,不知不覺就淪陷了,最後在官場這個名利場里徹底喪失了自我。

不管太上皇如何痛心,此事孟方荀是一點都沒有隱瞞地傳回了朝廷。

現在當皇帝的是新帝,他忠的也是新帝,就算太上皇曾經是個不錯的皇帝,但他也成為過去式了,他不能因為太上皇的態度得罪新帝,這點事他還是拎得清的。

消息傳回朝廷,朝廷果然震驚。

朝廷開放女子、哥兒科舉滿打滿算也才六年,僅僅六年的時間,就有女子、哥兒為非作歹了,是不是女子、哥兒本性如此,只是因為以前久居人下所以看不出來罷了,現在一朝得勢,就要把曾經踩在他們頭上的人重新踩到腳下。

人都是嫉惡如仇的,尤其是百姓。

你既然當了官,你身份地位比我高了,你就要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能還跟以前一樣斤斤計較這些過去的事,不然天下所有欺壓過女子、哥兒們的官員就會害怕,害怕他們是不是要反過來對付我們。

這種歷史遺留問題不是給幾畝地,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能夠解決的,必須要拿出一個態度來。

陳烈酒作為天下女子、哥兒的表率,所有的人目光都向他看過去。

「看我做什麼?」陳烈酒倒是淡定得很,這種事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天下有壞人就有好人,好人不分什麼性別的人,難道壞人就分了?

「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他振振有聲道,「難道女子、哥兒犯法還要從輕發落了?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一錘定音道:「按照律法該怎麼執行就怎麼執行。」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這是鐵律!

陳烈酒表明了自己強硬的態度,同時他也給報紙那邊寫了一封自己的公開信,信里無比痛心他們用了一二年才走到今天的地位就被這幾個人給毀了,他呼籲全天下的女子、哥兒們要引以為戒,不能因為我們現在能夠跟男子一樣科舉當官,就能與男子一樣為非作歹,知法犯法。

正是因為我們今日的地位與機會來不易,所以我們更是要做到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恪盡職守、廉潔自律,不能讓旁人再重新看清我們,過回從前的日子。

其他官員做得到的事我們要做到,其他官員做不到的事我們更要做到,並未做到更好更優秀,這樣才不辜前輩們為你們開創的路,不負成為其他女子、哥兒的表率!

幸好陳烈酒現在的地位高,又狠得下心,捨得下臉皮,他的堅決不妥協不從輕發落,女子、哥兒官員犯法與男子同罪的態度和公開信一同出去。

民間除了少數的人有所不服氣以外,其他百姓都表示還願意相信商部。

這世上有壞的官員,自然也有好的官員,不能因為壞人,就一杆子把所有人給打死。

而且現在女子、哥兒科舉當官的事進行得良好,民間也不願意出什麼變故。

這場差點又掀起來的男女對立的風波這才平息下去,不然又將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昌南,糯糯聽着孟方荀宣讀對這群官員的判決。

縉朝貪污好色的官員都將處於墨刑,並根據貪污的數量沒收所有貪污財產,流放到何地。

對於這群貪污好色的官員處於墨刑的刑罰糯糯是沒有什麼好說的,這是他們該的。

但對於流放,糯糯卻有了不同的意見。

「讓這群讀過書,識過字的官員發配到嶺南去做苦工,完全就是大財小用。」

他剛剛問了,把這群官員發配到嶺南無非就是干種種地,種種樹,或者晒晒鹽的活兒。

這些活兒除了讓他們受些苦以外,好像什麼作用都起不到,多他們不多,少他們不少。

他提議:「讓他們去嶺東煤窯幫着算賬、計數什麼的吧。」

嶺東煤窯現在正是卻會讀書識字的人呢。

雖說現在女子、哥兒都能讀書了,世界上會識字的人多了不少,但正經人家誰願意去煤窯那種苦地方工作,所以煤窯招工難啊。

他想着與其讓這些人去嶺南那種地方當個可有可無的人,何不如將他們的能力發揮到最大,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額……」孟方荀不知道這事做不做得,兩隻眼睛向太上皇看去。

太上皇想着這次查辦他們,糯糯這小子也出份力,何況平日裏章秉文也有寫信抱怨會算數的人太少了,他做蒸汽車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便點頭同意了:「就按照他說的法子來吧。」

孟方荀只好重新宣佈了處決:「刺於墨刑,併發配嶺東。」

百姓們聽到沒有發配到常規的嶺南到沒有什麼感覺,而犯法的一眾官員卻為之一震。

尤其是左青丘,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嶺東……

嶺東……

他是沅東人,都隸屬於東邊,嶺東挨着他家是極近的。

在嶺東也好過去天南地北的嶺南,說不得這輩子還有與家人團聚的一天。

他鼻子有些酸,對糯糯道了聲:「謝謝。」

「你不用謝我,各取所需罷了。」此刻糯糯已經恢復了男兒身,他為這個與自己爹爹同屆的天驕之子感到唏噓,而且孟叔叔查案的時候,他也是在場唯一一個只貪了,還沒有狹妓淫-亂的,雖然差一點點就看上了他,但糯糯覺得他是男子,還算不上,就沒有說出口,就當他保留的這最後一分良心的獎勵吧。

「好好改造,說不得未來你還有機會。」

才四十多歲,能夠想到利用花魁大賽既能攬財又能帶動昌南的法子,證明他才華也是有的。

流放二十年。

如果運氣好,活着出來也才六十多歲,好些大家不是六十歲才出名嗎?誰說罪犯就一輩子是罪犯?

「嗯。」左青丘看到這個跟他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重重點了點頭,他回好好改造的。

這般想着的同時,心裏也不免犯酸了起來,許懷謙還當真是讓人嫉妒得眼紅。

有個能幹寵他的夫郎也就罷了,有幾個知心好友也就罷了,有幾個太上皇和皇帝的信任也就罷了,連他生的孩子都這麼好。

真是讓人想不嫉妒都難。

糯糯是不管他在想什麼的,他言盡於此,聽不聽就是別人的事了。

昌南的官員懲的懲的,法的法,孟方荀還要留在昌南官衙處理別的事情,忙了一陣子的糯糯他們終於有時間好好逛逛昌南了。

他們先去了昌南商場。

昌南發展得這麼好,很多年前商部就來這兒建了商場。

幾人只逛過京城和盛北的商場,還沒有來逛過這昌南的商場呢?

其實各地的商場都差不多,就那些陳設和娛樂,除了每家商場里會多一些本地的特產以外,就沒有什麼不一樣了。

一群孩子也是抱着獵奇的心裏出來逛的,但他們那裏會曉得竟然會遇上格外意外的人。

「柳桃?」

糯糯跟她打過交道,因此遠遠地看到她的背影就找了過來。

「——啊?」柳桃穿着一身黑衣,身上也沒有佩戴任何標誌性的首飾,根本就不是她平時里的穿衣打扮,她本以為旁人認不出來。

沒想到還是被人給認出來了,魂都嚇沒了半邊。

剛想說「我不是柳桃你認錯人了」轉過身就看到一張極為熟悉的臉,但又不是那麼的熟悉。

仔細看了看,試探地問道:「小海棠?」

「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糯糯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會面紅耳赤,他害怕地朝周圍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倆,放心了,「我們小聲點。」

糯糯這會兒沒穿女裝,沒梳妝沒打扮,身上不施粉黛,喉結也沒有用藥水隱藏,就一活脫脫地男子。

柳桃打量了半天才敢說:「原來你是男的啊!」

怪不得能長這麼高呢。

她還以為他真吃豬肉長起來的呢……

「嗯嗯,別說出去啊。」糯糯點點頭,問她,「你來這兒幹嘛呢?」

「買藥材。」柳桃指著櫃枱里一株極貴的藥材道,「正在跟老闆討價還價呢。」

因為昌南官員那檔子事兒,現在清平坊的生意一落千丈,即使她有小花魁的名頭,那天還露了臉吸了一波粉,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眾人也不太敢娛樂了。

她爹娘還生著病,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不省一點不行啊。

糯糯看了看這家櫃枱是賣嶺東藥材的,拿出他阿爹給他的身份證明,問店家:「我有這個可以給打個折嗎?」

原本店家咬死了不給便宜,但看到糯糯手中尊貴的身份銘牌,頓時眉開眼笑地:「可以可以,不管你們買什麼藥材,都是半價。」

縉朝是個講究身份特權的國家,明面上處處公平,但私底下誰都知道要完全做到公平公正不太可能。

人都是有個親疏遠近的。

陳烈酒也不外乎,他給嶺東做了那麼多事,最後什麼都沒有要,就要了一張可以買藥材折扣的銘牌。

他家小相公藥罐子吃藥,要都按正常的葯價來,掙再多的錢也保不住,給個成本價就很好了嘛。

糯糯出來的時候,陳烈酒怕他們在外頭出什麼事,又把這張銘牌給了他,反正他在京城的商場都混熟了眼,誰敢讓他掏銘牌。

「……半價。」柳桃聽到她剛死活講不下來的藥材,轉眼間就只要半價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以前究竟是廢了多少銀子哦!

趕緊將手頭上的錢都拿出來買了藥材,這麼便宜的藥材,買到就是賺到啊。

糯糯看她一口氣買了一大堆,嚇了一大跳:「你家需要這麼多藥材嗎?」

「我爹娘得了一種怪病,需要藥材吊命,我也沒有辦法。」從糯糯那我去了酒樓,而後就有巡撫來查案了,柳桃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這個小海棠的來頭不一般,今天他能掏出能讓嶺東藥材減半價的銘牌就更加應徵了她的想法。

她也沒有瞞着他,如實道了自己家裏的情況。

「那能讓我哥去給你爹娘看看嘛。」糯糯還記得這個善良的姑娘,很願意幫她,把盛聞燦招了過來,「我哥他學醫的,說不得能瞧出一些門道。」

柳桃本以為糯糯是一個人來的,結果他一招手,呼啦啦來一群人。

大部分都跟她年紀差不多,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小孩,這兩小孩她見過,小海棠的侍女。

「家裏人多。」糯糯對於他找盛聞燦,結果所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來的事,十分尷尬,「我家人太多了,你別介意。」

說好只聊兩句的,結果的大家都來了,這怎麼好只聊兩句啊。

「……沒關係。」柳桃剛撿了糯糯的便宜,也不矯情,「人多熱鬧嘛。」

「柳桃姐姐,你給我簽個名嘛!我好喜歡你跳的舞哦!」垚垚原本是糯糯的忠實粉絲,結果那天柳桃一跳舞,直接把他眼球給吸過去了。

哇好好看。

要不是理智告訴他,他哥還要上場,還要跟他搶花魁,他就給柳桃打賞了。

現在打賞是打賞不成了,要個簽名總是可以的吧。

「好。」這個柳桃爽快的答應了,也不知道簽名風是從什麼時候颳起來,反正柳桃入行的時候就知道要給粉絲簽名了,因此練得一手好籤名字。

結果垚垚遞給她的炭筆,刷刷刷地就在紙上寫下了他的大名。

「還有我,還有我,還有我。」男孩子不好意思問女孩子要簽名,見垚垚要到后,剩下的女孩子都擠上來要了一張簽名照。

要問這個簽名風是從什麼颳起來的啊,這還得問許懷謙。

有一次,全家去商場看戲。

因為商場的四樓做成了電影院模式嘛,裏面有各式各樣的戲班子在演戲。

但一則戲的戲份實在是太長了,許懷謙這個大忙人根本看不完,總是看了這則,看到不下則。

於是許懷謙就問他們能不能弄個短一點的舞台戲。

戲班子也察覺到了,一則戲反覆演,再喜歡看的人也會膩的,而且太長了,看不到他們喜歡的那則,人就煩躁不想看。

聽許大人說可以弄幾個故事完整,但時間短的故事出來演繹。

戲班的班主就聽了進去。

選了個聊齋故事進行編排。

第一個故事就講的畫皮。

說是有個書生路遇一個餓死鬼,給他了兩個餅吃,餓死鬼吃了餅后心滿意足,便畫了一張美人皮來勾引書生。

因為書生說他娶不上媳婦,他想給書生報恩給他當媳婦,為他操持家務,甘心供他讀書。

但這事是鬼界不允許的,尤其是餓死鬼抱完恩還想給書生生個娃娃,組成幸福的一家三口。

於是鬼差看不下去了,前來揭穿餓死鬼。

書生看清了餓死鬼只是一隻皮著畫皮的鬼后,果然惡語相逼要餓死鬼離開。

餓死鬼也沒想到前一刻還柔情蜜語的夫君,下一刻就如此薄情寡義說他忘恩負義,他救了他,他卻如此噁心他,他至始至終喜歡的都是他的皮,非他的人,但他想到他是來報恩,不是來報仇的,含淚走了。

而書生等餓死鬼走後,也沒有再娶,而是每日發奮努力,走到哪兒都帶着一個牌位。

上面寫着,亡妻阿靈。

阿靈就是那餓死鬼,原來他來報恩第一天,書生就知道他不是人了。

人怎麼會沒有影子呢?

但是書生太孤獨了,周圍沒有能跟他說話的人,他也沒有什麼朋友,這個鬼既然願意陪着他,他就讓他陪着吧。

但是有天化緣的和尚告訴他,他與鬼接觸太多,身上陰氣太多,但因為鬼不想傷害他,所以他身上的陰氣並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但若這隻鬼再如此執迷不悟,不去投胎,就會魂灰魄散。

書生回家,恰好碰到來拆穿的鬼差,想到化緣和尚的話,再心痛再捨不得他也忍痛把阿靈給罵走了。

從此他背着牌位,一路高中,成為了狀元,做了高官,積善一方,終生未娶。

死後他與當初阿靈留下來的一張畫皮和葬,兩人牌位靠在一起,這個時候,阿靈這才從牌位里走出來。

原來他根本沒有去投胎,既然書生不需要他的報恩,他也不強求,下到地府求了閻王,讓他把自己的五識收去,祈求閻王保書生一平安順遂。

閻王答應了,並把他封印在了書生為他立的牌位里,讓他倆根本不知道對方的相守過完了一生,以此來告誡別的鬼,人鬼殊途。

這故事演得纏綿悱惻,中間好幾斷,許懷謙和陳烈酒都濕了眼眶。

這故事跟他們有點像,但又完全不一樣,幸好他們是相知相識相愛地過完一生的。

不是一個人在時空的這頭,一個人在時空的那頭,獨自孤獨。

兩人看完后就去問兩個主演要了簽名,那會兒很多人也很喜歡這個故事,打賞完了錢還覺得不夠,看許懷謙和陳烈酒拿着一張紙去要簽名,恍然覺悟,都跟着去要了。

後來畫皮在其他地區的商場商演的時候,這要簽名的事就此掀起了熱潮。

幾個孩子有樣學樣,此後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都喜歡要簽名。

等他們女孩子的事情忙活完,盛聞燦這才問柳桃:「你的父母得了什麼病?」

「我也說不上來。」柳桃給盛聞燦好描述了一下,「就是不吃藥,就會全身沒有血氣,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幹了血一樣,我找遍昌南所有的大夫,他們都說沒得治。」

如果不是爹娘得了這個病,他們家也不會淪落到此。

「帶我去看看吧。」盛聞燦也是第一次聽聞這個怪病,皺了皺眉頭,這聽着不像是病又確實是病的樣子,實在奇怪。

「是啊,讓燦燦哥哥給你看看吧。」其他人也勸柳桃,「燦燦哥哥醫術很厲害的。」

可能是因為自己學藝不精,犯過錯誤,所以後來盛聞燦表示要學醫的時候,段祐言就把他提溜去了太醫院,讓太醫院的太醫們教他。

在這樣的環境下,盛聞燦的醫術是有目共睹的,雖然還沒有醫治好什麼過什麼特殊的疑難雜症,但好在他好多病都會治一點。

「好吧。」他們這一群人又給便宜藥材,又這麼熱情的,還願意給他爹娘看病,柳桃沒有辦法只好把這麼一行人帶回了家。

此刻她哥哥柳玉正在院子裏熬藥,看她回來了道了一聲:「回來了。」

柳桃把今日買的藥材遞給柳玉,柳玉看了眼,震驚道:「這麼多!」

柳桃便把糯糯一行人介紹給了柳玉。

見他們是來給自家爹娘看病的,柳玉便把他們帶去了他爹娘的屋子。

看到躺在床上的兩位形銷骨立的老人,以及滿屋子都是藥材的味道,盛聞燦皺了皺眉。

「能否把你爹娘搬出院子?」藥味太濃很影響他判斷病因。

「可以。」柳玉柳桃兩兄妹又把柳父柳母給搬到院子外面。

天氣好的時候,他們也是願意讓父母出來晒晒太陽的。

盛聞燦這才對柳父柳母進行望聞問切,還拿銀針扎了扎他們的身體。

剛開始確實沒看出什麼來,直到他用酒精清理銀針的時候,看到擦拭銀針的帕子上竟然污了一條銀針的痕迹出來,當即面色一變。

「怎麼?」見他如此,眾人問道。

「是毒。」盛聞燦道,「不是病,是毒。」

他指著擦拭過銀針后留下來的痕迹,如果不是懂行的人看到這一塊淡淡的痕迹,還以為是銀針髒了,或者掉銀了。

但是盛聞燦可是跟着他爹在嶺東專門學過毒的,現在嶺東人也是縉朝人了,他們沒有大夫,但是他們有毒師,段祐言在嶺東給他們種痘的時候,就和不少的毒師討論過。

因此盛聞燦也知道不少。

「中毒?」柳玉柳桃聽到盛聞燦的話后,更是面色一白,他們柳家從未與人結過怨,怎麼回有人來毒害你爹娘。

「有時候,別人給你爹娘下毒,不僅僅只有怨,嫉妒也會使人瘋狂。」長樂提醒他們道。

看看左青丘因嫉妒而自甘墮落走上了不歸路。

「嫉妒?」柳玉柳桃對視一眼。

什麼人會嫉妒他們家呢?

柳玉柳桃家以前是做河運生意的,把南邊的貨物運到北邊,他們路費,雖然掙得不多,但人脈廣,別人要辦什麼事都得來問過他父母靠譜醋靠譜之後才去做。

正是因為他父母結下的這份人脈,才能夠讓他們遭遇了如此變故,也能勉強維持父母的生命。

「去查,我們家倒了之後。」正想着從前好人緣的父母誰會嫉妒他們時,一直躺着的柳父開口了,「誰家河運誰快速爬起來就知道是誰了!」

柳父粗說這話還好,不說這話柳玉柳桃兩兄弟面色一變。

因為他們想到一位經常幫助他們的人。

「趙家是不是?」柳玉柳桃兩兄妹不說,柳父也知道了。

知道我沒有辦法啊,他現在還病著且時間過去了這麼么久,什麼證據都沒有了,拿什麼去報官,總不能說我懷疑吧?

官場上的事情,盛聞燦還是不太懂,這生意場上的事,他就更不懂了:「我這裏有個解毒的法子,我先給你們試試,當務之急,是先把病養好才是,有命在才能報仇。」

「多謝你了。」柳父也知道這個道理,朝盛聞燦點點頭,若不是他,他恐怕還蒙在鼓裏,以為自己得了什麼怪病,拖累兩孩子,自責得不行。

「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客氣了。」當下盛聞燦寫了方子,又給老兩口扎扎針,進行排毒。

可能因為毒素已經在他們身體里積累好多年了,現在就算治療也做不到恢復如初了。

「沒關係,能活着都是萬幸了。」柳父倒是看得開。

看他們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都很好,垚垚太不人忍心了,給柳桃出主意道:「柳桃姐姐,你把清平坊包下來吧。」

現在清平坊生意不好,正是盤下來的時候。

柳桃問垚垚:「包下來做什麼呢,還比舉辦花魁大賽?」

「有何不可?」垚垚說,「你看花魁大賽多賺錢啊。」

柳桃皺眉:「可賺得都是黑心錢。」

「笨。」垚垚說她,「柳桃姐姐,你想想我哥吃豬肉的事。」

「你把桃花這些花變成昌南的貨物不就行了,比如什麼紅糖薑茶啦,這些百姓可以種植又能賣錢的貨物,只要買這些就是支持花魁,既可以幫助百姓,就能自己掙錢,還能把名氣打出去,不好嗎?」

「有了錢,你就可以買船把趙家給打壓下去了。」

如果是正常競爭,垚垚絕對不會說什麼,可這趙家靠着下毒來把競爭對手給搞垮的事,實在是太惡毒了,垚垚看不慣。

經過垚垚這麼一點撥,柳桃回味過來,回頭就和柳玉兩個人湊了些錢,還去錢莊借了些錢。

兩人的名氣在這兒,錢莊也不怕他們借錢不還,很大方地把錢借了他們。

有了錢,柳桃把昌南的清平坊給盤了下來,坊主因為知道昌南官員不作為還助紂為虐,被打了很多鞭刑,罰了銀子,正是缺錢的時候。

柳桃給她送錢來,她想也不想地把昌南的清平坊給了她。

有了清平坊柳桃決定整頓一番后,再重整旗鼓。

她原本要給垚垚股份的,這主意是他給她出的,但垚垚他們治好了他爹娘,他們就要啟程了,說什麼都不收。

垚垚說:「我們得回鄉下去看望我哥的族人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柳桃才知道糯糯他們一行人就是昌南人,還是昌南底下的靡姜縣人,震驚得不行。

靡姜縣可是許大人和陳大人的出生地啊,族人,陳氏族人,靡姜縣陳姓可是個大姓啊。

陳——

陳諾——

等等,許大人是入贅的,所以他的孩子理應姓陳對吧。

不會那裝扮成小海棠的陳諾就是許大人和陳大人的孩子吧?

很有可能啊——

柳桃像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目送他們一行人遠去。

「柳桃姐姐,等我們巡遊回來,希望聽到你的清平坊大賺特賺,買了許多許多的船把趙家的船行給比下去的故事。」垚垚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掉馬,馬車遠走的時候,還給柳桃揮了揮手。

「會的!」柳桃看着這群散落在人間,來救苦救難的仙子,肯定地回答他們。

她有自信經營好清平坊的!

而馬車這邊,糯糯把垚垚從車窗上扒拉了下來:「別惦記着柳桃了,想想我們回去之後,怎麼面對我那早早把我爹賣給我阿爹的大爺爺一家吧。」

垚垚有點懵:「啥大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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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家的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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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執酒共白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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