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買茶吃

給你買茶吃

兩日後。

湯幼寧有點失望,奶娘吃了葯喝了粥,病卻一直不見好。

怕過了病氣,關着門不准她們入內,就連思芸送飯都只在門口傳遞。

聽着裏頭時不時傳來咳嗽聲,湯幼寧有些無措,問思芸道:「能不能請郎中?」

生病了一直不看郎中怎麼行呢?

「娘子當這是自己家么?」思芸摟過針線盒,頭也不抬道:「即便是在湯家,沒有主母點頭,郎中也進不來。」

王府的規矩比起湯家只嚴不松,僕役生病了,都是把癥狀口述給偏門的婆子小廝,開幾包葯回來煎服。

若是嚴重,上稟陳管家,或許可以求個郎中入府。

湯幼寧想了想,退而求其次:「葯不好,請門房的幫忙換一副。」

思芸聞言,兩手一攤:「秦婆子給我那點碎銀,抓了好幾副葯,早就用完了。」

涿禾院的銀錢可都掌握在那老媽媽手中,她半點沾不著。

「我去拿銀子給你。」湯幼寧轉身往裏屋走,她的首飾盒裏面有碎銀。

其它事情她或許不太懂,但是小時候爹爹帶出去求醫好幾回,她明白生病是怎麼一回事。

思芸索性推開了綉活,點頭道:「換藥也好,這都幾日不見效了,白白浪費葯錢。」

如今已經入夏,秦婆子這風寒一直拖着,估計是寒熱夾擊,才不得好。

她的心裏也不是沒打鼓,萬一老婆子兩腿一蹬,萬事不管了,往後涿禾院剩下她和小娘子可怎麼辦?

秦婆子攔著不讓請陳管家傳喚郎中,她們都知道,湯幼寧這輩子仰仗着王府過活,大概率是要靜悄悄老死在這個角落了。

後院諸事皆由陳管家全權掌握,他日理萬機,客氣之餘,還得盡量少添麻煩。

千萬不能惹惱了管事的,否則日子不知道過成什麼樣。

思芸清楚秦婆子的顧慮,因此也不提郎中的事,純屬白費口舌。

她揣了碎銀進荷包,趕早再去一趟門房處。

託人跑腿,思芸這一趟去了挺久,臨近午時才拿到藥包回來,說是已經換過方子。

她把湯藥煨進罐子裏,小火煎著。

不着急去大廚房提飯食,反而偷偷摸摸的拉着湯幼寧到裏屋說話。

「娘子,」思芸朝她擠眉弄眼,「我那位『同鄉』又給我送東西了。」

「什麼同鄉?」湯幼寧不解,她反應慢,壓根忘了有這麼個人。

思芸放低嗓音解釋道:「是卓小侯爺,他還記着你呢……」

卓家是太后的母族,說不定過幾年還會出一位皇后,那小侯爺自是金尊玉貴。

兩年前,有湯家大郎君從中撮合,他在後宅撞見過湯幼寧,當下驚為天人。

若非嫡母彭氏執意把庶女送進王府,這會兒湯幼寧該是卓家的妾室了。

此事雖說沒成,但那卓小侯爺對美人念念不忘,竟敢無懼攝政王府的威壓,遣人假借同鄉之名給思芸傳遞消息。

思芸起初是拒絕的,上頭一個秦婆子壓着,她做錯事會被教訓。

可小侯爺給的實在太多了,銀元寶照人眼,她到底是做了這個說客。

「娘子,小侯爺什麼美人沒見過,聽說留香樓的花魁他都瞧不上,可見是個真心的,必然會好好待你!」思芸覺得,眼前擺了一條青雲路。

以她們娘子的乖巧漂亮,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聽說那位侯夫人是大家閨秀,極為注重賢惠美名,定然不敢太過為難妾室,到時候順利生下庶子,這輩子才算真的穩了!

湯幼寧記得這個卓尤深,揪著小眉頭道:「不喜歡他。」

思芸知道,兩年前小侯爺有些孟浪,怕是嚇着她了,低聲笑道:「他喜歡你不就成了!」

湯幼寧望着她,不說話,只搖頭。

「娘子無須認死理,」思芸道:「你連王爺都沒見過,王府再怎麼勢大也與你無關,這輩子有什麼指望?」

湯幼寧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眨了眨,「阿芸,奶娘知道要生氣的,發賣你。」

到時候她可保不住。

思芸聽完立即臉色一變:「娘子,我這不是為你着想么!你也不看看,倘若秦婆子倒下了,誰還會替你打算這許多?」

「奶娘會沒事的!」湯幼寧不喜歡聽這種話。

「娘子生母早逝,是秦婆子一手帶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敢情就奴婢是個外人呢!」思芸背過身去,「真是不識好人心……」

湯幼寧憋著小嘴,她不太明白,在王府住着不好么?

「不說小侯爺了,阿芸你也別說了。」

思芸依舊冷著臉,哼一聲道:「娘子怎不想想,好歹是個姨娘,為何請個郎中都這麼難?」

追根究底,攝政王府的後院是個擺設,有吃有喝養著這群美人,其餘的就別指望了!

******

主僕二人午間的談話並不愉快,湯幼寧悶悶不樂,飯食沒吃下多少。

思芸也不逼她,只讓她細細想清楚,想通后自有小侯爺和大郎君在外頭籌謀,把她接回去。

湯藥煎好了,思芸端起托盤送去側間。

一上午過去,秦婆子愈發精神不濟,整個人昏昏沉沉,連着喊了好幾聲才醒來。

被攙扶起來后,讓先吃點粥墊肚子,秦婆子擺手拒了,直接拿碗飲下湯藥。

思芸正要問是不是吃顆梅子,壓壓味兒,便見她探出半個身子,『哇』地吐了滿地。

「秦婆子!」思芸嚇了一跳,眼瞧著這是更嚴重了。

她見過太多人,沒錢看病吃藥,被一場風寒帶走。

何況這老傢伙歲數也不小了……

秦婆子說不出話,躺回床上接着咳嗽。

屋子裏儘是苦澀藥味,才剛過嘴就吐了,如何能藥到病除?

思芸一臉晦氣,跑去開了窗通風,打一盆水進來,把地上的葯汁給收拾乾淨。

她忍不住問道:「你可有替娘子做好長遠的打算?」

要是她開口,娘子定然聽從。

「什麼打算?」秦婆子緩過一口氣,扭頭盯住她:「……你又想教唆娘子去作甚?」

思芸從小畏懼這老婆子,慌忙拿了其它話來搪塞:「王爺近日都在府中,我們不做些什麼嗎?」

秦婆子尚未應答,虛掩的房門忽然被推開,湯幼寧出現在門口。

她聽見了廂房裏思芸進進出出的動靜,過來看看。

探著腦袋往屋裏打量,一眼被奶娘的模樣給唬住了。

病了幾日,飲食大大縮減,再加上滿面蒼白病容,秦婆子竟像是生生老了好幾歲。

望着那張熟悉的臉龐,湯幼寧整個人愣在原地。

秦婆子不讓她進來,向來乖巧的小娘子,這回卻不肯聽話。

湯幼寧的神色很是認真:「阿芸,你在此照顧奶娘,我去找陳管家。」

「什麼?」

「我是姨娘,這次要聽我的。」

「這……」思芸還未曾見過她這麼有主子的派頭。

湯幼寧說一不二,自己小跑着回寢屋,摟過梳妝台上的小首飾盒,抱在懷裏轉身往院門出去。

秦婆子氣息不足,一疊聲讓思芸去攔住她,娘子的心思太淺了,怕她用詞不當無心之語得罪人……

無奈湯幼寧跑得太快了,思芸追不上。

思芸跑了一小段,索性不追了,她清楚湯幼寧的性子,看似軟糯可欺,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

若是闖了禍被逐出王府,那不是正好?

*******

陳管家雖說管理整個王府,但他身為外男,平日大半時間都待在前院,後院一應事宜由手底下幾個管事嬤嬤負責。

只外人入府這一點,必須經過他親自首肯才行,郎中也是如此。

湯幼寧入府兩年了,還不曾踏足過前院,那裏不是女眷該去的地方。

她懷抱首飾盒,途徑園子,穿過洞門,晌午的太陽掛在上空,這個時辰美人怕曬,一路上誰也沒遇着。

她一腳跨進前院,沿途問了一個灑掃的小廝,給指明陳管家所在的方向。

說是繞過一個湖就到了,也不遠。

湯幼寧埋頭走路,心裏打着腹稿。

她知道,自己不聰明,可是請大夫這種小事,肯定可以做到的!

得先想好怎麼說……

湖畔蓬渦亭。

短短兩日,薄時衍的頭痛症又犯了。

他斜支著上身,面無表情的望着湖面,冷落了桌上棋局。

當陳年舊疾成為日常,已經均不出更多情緒來分給它了。

一旁伺候的苒松深知,此時的主子心情不好,切勿發出任何響動驚擾。

湯幼寧偏在這時出現,步伐匆匆路過蓬渦亭,細碎的腳步聲叫人難以忽視。

苒松的眉頭狠狠一皺,連忙打眼色揮手驅趕。

瞧這小娘子生得標緻,手裏捧著個盒子,就大致猜到了她的來意。

王爺在府中休養這幾日,已經迎接過好幾撥來自後院的關心。

前兩天剛禁足了一個妾室,她們才算消停下來。

哪知又有不怕死的跑來觸霉頭?

靜謐的湖邊,薄時衍又不是聾子,稍稍斜睨一眼,就看到了湯幼寧。

她一張瑩白小臉蛋神色肅然,嘴裏念念有詞,目不斜視。

「站住。」他冷不防出聲。

苒松覺得,這小娘子多半要倒霉了,主子極為不喜後院女子到前院走動,尤其是犯到他跟前『偶遇』。

輕則禁足,重則驅離?

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爺問話,請留步。」

湯幼寧忽然被叫住,抬起頭來望向亭子,圓溜溜的大眼睛掃過薄時衍,高鼻薄唇的側顏,似乎有幾分眼熟……

她駐足站在原地,打好的腹稿全都忘了。

「來者何人,還不見過王爺?」苒松見她傻愣著,不由皺眉提醒。

「我……妾……」

起先進府那會兒,她學了不少規矩,遇到王爺是要……

湯幼寧猶豫了一瞬,摟着她的首飾盒,入內行禮,姿勢還算標準:「妾湯幼寧,參見王爺。」

薄時衍面無表情打量她,那天夜裏光線不如,也沒細看,今日一見,明眸皓齒,膚如凝脂。

就是太閑了。

他挪開視線,半斂着眼帘道:「無故到前院走動,禁足三個月。」

這話一出,湯姨娘該哭鼻子了喲,苒松一伸手道:「湯姨娘,請回吧。」

「什麼意思?」

湯幼寧一臉茫然,平白無故為何要禁足?她連忙搖頭道:「不行不行,我要去找陳管家。」

奶娘說王爺是府中最大的那個人,怎麼這般不講理呢?

「你在質疑本王的決定?」薄時衍眉梢微揚,冷冷望着她。

「我沒有,」湯幼寧搖頭,小聲複述道:「我要找陳管家……」

苒松被她的大膽給嚇到了,竟然有人敢忤逆王爺?!

他開口勸道:「湯姨娘,可別鬧騰了,回去吧……」

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我不回。」湯幼寧烏黑的眼睛直溜溜看着薄時衍,一臉執拗:「我不要禁足。」

人的眼睛各有不同。

薄時衍許久不曾遇到過,用這樣坦蕩直率的眼神與他對視之人。

明晃晃的,不加掩飾,在指責他欺負人。

湖畔微風掠過,襲卷了她身上的暖香,到他鼻息之間縈繞。

並不讓人討厭的淡淡香氣,似乎頭痛症都緩解了。

只一眼,薄時衍察覺了湯幼寧與常人心智上的不同,他見識過太多手段,竟是遇着誰都先犯了疑心病。

眼神卻很難騙人。

他府中還收了這種女子?

「罷了,不必禁足,」他收回命令,何至於跟個小姑娘較真,問道:「你尋管家有何事?」

「有事。」湯幼寧顯然還有點不高興,憋著小嘴不肯說。

「說。」薄時衍難得擠出一點耐心,嗅着她的氣息,感覺頭腦清明。

……是巧合么?

湯幼寧略一猶豫,揪著眉頭道:「奶娘病了,湯藥吐掉喝不下去,我想請郎中,這是我的首飾盒,值錢的。」

她白嫩的小手搭在盒子上,掌心肉肉的,充滿福相。

就為這事要找管家?

薄時衍抬手扶住額角,決定管一回閑事:「苒松,讓李大夫過去一趟。」

他回想前兩日夜裏路過的院子,道:「涿禾院。」

「小的這就去!」

苒松不由暗自咋舌,這湯姨娘行好運了。

第一次見主子收回禁足令,不僅如此,還讓府醫去給僕役診治。

他是貼身伺候的隨侍,從未見過這位湯姨娘,主子何時知曉了她的住處?

苒松跑腿去了,湯幼寧反應慢,人不見蹤影了她還愣在原地。

王爺讓李大夫去涿禾院,是給秦婆子看病的么?

這麼想着,她便問了。

薄時衍懶得回答。

他抬了抬眼皮,修長的食指在桌上輕輕一點:「坐下,不要杵在本王跟前。」

湯幼寧見他沒有否認,頓時高興了,彎起精緻的眉眼,笑道:「多謝王爺,先前差點誤會你了。」

「誤會什麼?」薄時衍看着她軟嫩的臉頰,「真是個小傻子。」

他也笑她傻?

湯幼寧收斂了笑意,悶聲道:「我不坐,我要去給大夫送醫藥錢。」

「生氣了?」薄時衍瞥她一眼,伸手把人拉下來。

二人距離猛然挨近,暖香越發明顯,沁人心鼻。

湯幼寧不想坐下,掙了掙,沒比過他的力氣。

薄時衍按住她,問道:「你用了什麼香囊?」

「不知道!」

看她一臉不配合的小模樣,薄時衍挑起眉梢:「本王替你請大夫,你就這樣?」

湯幼寧能聽進旁人的話,她想了想,打開首飾盒,從裏面摸出一枚小小的碎銀子。

往他手心一塞,撅嘴道:「勞煩王爺了,這個給你買茶吃。」

「?」

薄時衍捏著碎銀子抬頭看她,神色微妙:「你……是在打賞本王?」

湯幼寧擺手解釋道:「這是感激你的辛苦費。」

爹爹帶她尋醫時,就會這樣塞一弔錢給提供消息的人,每次對方都很開心呢。

可見辛苦費是個好東西,勞人辦事得客氣點。

薄時衍不說話了,與她黑葡萄似的圓眼四目相對。

他看着她做什麼?湯幼寧抿著飽滿的唇瓣,道:「……是太少了么?」

再多可不能了呀……

「沒有,」薄時衍收攏手心的碎銀,似笑非笑:「本王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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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王府痴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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