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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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劉子岳的最後一句話,滿朝皆驚,哪怕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臣們也失態地扭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平王是瘋了吧,哪有自請流放南越的?

要知道,南越可是大景流放罪官和要犯的地方,偏僻遙遠,氣候濕熱,環境惡劣,夷獠雜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傻子才會主動跑去那鬼地方!

若是流放到那裏,不光自己遭罪,很可能子子孫孫都要跟着受累,只能生活在那等荒野之地。

芙蓉院走水一事,陛下雖震怒,但兩位使臣無恙,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平王身份擺在這,陛下發一頓火,略施懲戒就完了,遠遠不到流放南越的地步。

而且還沒有哪個王爺流放南越的先例。

平王莫不是心裏有怨,跟陛下置氣,故意說這種話?

大家的目光落到劉子岳蒼白的臉,紅紅的鼻頭上,感覺找到了原因。

能站在這朝堂上的沒幾個蠢人,芙蓉院走水這事,證據皆指向平王,一瞧就有貓膩,而且這些證據恐怕也禁不起深究。

平王雖說不受寵,但到底也有天皇貴胄,受了這麼大的冤屈,又在雪地中跪了大半天,大病一場,心裏定然委屈。這人在病頭上,一時頭腦發熱,做什麼事都不稀奇。

延平帝也想到了這一點,剛剛略平復的心情再次暴怒,眯眼看着劉子岳:「你確定?」

劉子岳還沒說話,晉王連忙跪下道:「父皇,萬萬不可。七弟身體孱弱,怎受得了南越的濕熱?而且聽聞南越蚊蟲疫病繁多,夏日苦不堪言,七弟病糊塗了,胡言亂語,請父皇莫放在心上。」

說完,他趕緊給劉子岳使了一記眼色,示意他認個錯,收回先前的話。

旁邊的燕王也一板一眼地說:「父皇,按照《大景律》,七弟之罪不足以流放到南越,七弟糊塗,請父皇再給他一次機會!」

有了這兩位重量級皇子的說情,不少大臣也紛紛站出來勸延平帝息怒。

延平帝看了一眼這些大臣們,目光最後落到跪在殿中的劉子岳身上,語氣平復了一下:「念在你初犯,諸位愛卿都替你說情……」

「兒臣謝過父皇,謝過諸位皇兄和大人們。但兒臣心意已決,請父皇成全!」劉子岳不但不領情,竟突兀地打斷了延平帝的話。

延平帝的氣本來就要消了,結果兒子竟不領情,在大殿之上公然頂撞他,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鐵青:「好,好,好個劉子岳,想去南越是吧,朕成全你!來人,下旨,平王無才無德,玩忽職守,流放南越,永世不得召回,退朝……」

語畢,延平帝一拂袖,怒沖沖地走了,留下眾面面相覷的大臣們。

大臣們輕輕瞥了一眼平王,不由搖頭,都聽說平王資質愚鈍,如今一見,果然如此,本來陛下都在大家的勸說下,打算不罰他了,可他絲毫不會看臉色,自己往槍口上撞。這下惹怒了陛下,怕是誰都救不了他了。

對於這樣一顆沒有任何價值的棄子,大臣們也不想跟他有多的牽扯,紛紛退出了紫宸殿。

只有晉王幾人稍稍落後,等人走光之後,晉王上前扶起了劉子岳,皺着眉,不贊同地說:「七弟,你說你怎麼這麼倔,這時候跟父皇較什麼勁……哎,現在父皇正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咱們再向父皇求求情,懇請父皇收回成命。回頭你也好好向父皇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

太子慢吞吞地過來,瞥了劉子岳幾人一眼,眼神高高在上,輕嗤了一聲,聲音裏帶着鄙夷和不屑,然後直接掠過他們就走了。

老六吳王年紀小,性子直,看着太子的背影,嚷嚷道:「二哥什麼意思?」

燕王拽了一下胞弟:「說七弟的事呢,你看二哥幹什麼?他本來就跟咱們玩不到一塊兒。」

吳王甩開手,嘟囔道:「我也跟你玩不到一塊兒。七弟,大哥說得對,下回你別開口了,只管磕頭認錯就是,咱們幫你向父皇求情,一定不會讓你去南越的。」

劉子岳看着幾個兄長關心的眼神和話語,心情很是複雜。古人真是太早熟了,尤其是生在皇家的,一二十歲的年輕人,心眼多得就跟篩子一眼。若不是看過書,知道這些人背後是什麼面目,他恐怕都要為他們的兄弟情所感動。

雖說他比他們多活了一輩子,但上輩子他生活在和平年代,死的時候還是個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大學生,論心眼和心狠程度,都遠遠不及這些從小接受帝王心術熏陶教育,耳聞目染的皇子們。

他現在鬥不過這些人,劉子岳很有自知之明。

這也是他會自請流放嶺南的重要原因之一。鬥不過就跳出去嘛,免得在這裏做了他們爭權奪利的工具人。

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劉子岳看好南越的未來。現在南越便是後世的兩廣越南這一帶區域,地處熱帶炎熱帶,氣候炎熱,到處都是茂密的叢林山嶽,人口極少,是大家口中談之色變的蠻荒之地。

但後世這塊地方卻是東南沿海最發達的地區之一,有廣袤的土地和漫長的海岸線,農作物能一年兩三熟,瓜果樹木繁多,尤其是有許多中原地區所沒有的熱帶水果,比如菠蘿、波羅蜜、榴槤、木瓜、百香果、荔枝等等。

南越這片地區在朝廷看來是荒涼的蠻荒之地,但在他心目中卻是一塊沒來得及開發的寶地。

而且根據劉子岳過去十幾年的經驗,京城的冬天比之後世冷多了,冬季漫長而又嚴寒,時常下雪,一下就是好幾天,等雪剛融化完,新的雪天又來了。

他懷疑現在的氣候處於小冰期時期,氣候相對寒冷。可惜過去十六年他沒有出過京城,不曾到南方看看,沒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但若是他的猜測準確,那南越會更宜居,而往北邊氣候會更惡劣,北方的游牧民族南下劫掠,跟中原王朝發生衝突的幾率也更大。

所以他剛才才會在朝堂上故意觸怒延平帝,不然就目前的情況,哪怕他自願,延平帝也不會將他打發去南越的。

好不容易才達成目的,劉子岳當然不會讓這些「好心」的兄弟們壞了自己的事。

他拱手朝大家行了一禮,感激地說:「多謝大哥、三哥、五哥、六哥的好意,不過這次確實是我做錯了事,惹得父皇不開心,我甘願受罰,去南越就去南越吧,反正我也沒什麼用,在哪兒都一樣。聽說南越有很多荔枝,等我去了那兒,請諸位哥哥吃荔枝。」

聞言,吳王哈哈大笑起來:「七弟,你還沒嘗過荔枝吧,那東西離開枝頭不過一兩日就壞了。朝廷每年的貢品也不過幾框,太後娘娘、父皇、母后都很喜歡,太子哥哥也愛吃,這分一分就沒了。我長這麼大也是大前年母妃生日,父皇賜了一小籃,我有幸嘗了兩顆。」

這是在說劉子岳沒見識。

劉子岳憨憨地笑了,裝作沒聽出來:「這樣啊,難怪如此金貴。」

「想吃荔枝,下次若是分給我,你們拿去吃便是。今日最要緊的還是七弟的事,七弟,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去南越?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去了就回不來了,這可是關係着你的一輩子,你不要為了一時之氣,犯這種糊塗。」晉王打斷了兩人的話,嚴肅地看着劉子岳。

劉子岳點頭:「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意已決。我想去南越,聽說那裏冬天也很暖和,只穿一兩件衣服就可過冬,你們知道的,我天生畏寒,就想去暖和一點的地方。而且我這人笨,做事總是惹父皇生氣,還是別留在父皇眼前礙他的眼了。」

見他還堅持,晉王也不好再說什麼,皺眉道:「罷了,既然七弟心意已決,咱們也不勸了。不過若是在出發前,七弟改變了想法可來找我們,咱們一道想辦法懇求父皇改變主意。」

燕王跟着點頭:「七弟你好好想想。」

劉子岳連忙感激地說:「多謝幾位哥哥的好意,我會認真考慮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皇宮門口,大家拱手道別,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離開。

等看到劉子岳的馬車走遠,晉王才放下了帘子,臉上爽朗大氣的笑容不見,反倒多了幾分陰鷙和不悅。這個蠢笨的劉子岳,自己找死要去南越就算了,還壞了他的計劃。

晉王想起來就氣,本來這次能將秦賢那老匹夫給拉下來的,結果劉子岳搞了這麼一出,父皇震怒,完全忘記了芙蓉院走水這事,反倒讓秦賢暫時逃過一劫。

貼身伺候的心腹太監曹石看晉王的表情就知道他為何不爽,連忙奉上一杯熱茶勸道:「王爺息怒,南越那等地方,便是罪大惡極的犯人都不想去,平王估計也是一時跟皇上慪氣才會這麼說的,估計等回府歇一歇,冷靜下來,他便會後悔的。」

「我管他后不後悔!昨晚真是白守他了。」晉王氣惱地端著茶水一飲而盡,心裏頭的那團火氣仍舊沒熄。

曹石附和道:「可不是,依奴才瞧,平王是燒糊塗了。殿下不用急,要不了兩日,他肯定會來求您的,便是他不來,宮裏的舒妃娘娘也會讓他來。」

晉王一聽這話,臉色當即陰轉晴,放下茶杯指著曹石說:「還是你小子聰明,我怎麼忘了舒妃呢!老七可是跟舒妃的侄女定下了婚事,舒妃娘娘定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自毀前程。」

舒妃仗着劉子岳記在她名下,年初的時候將她庶兄的長女定給了劉子岳。雖說劉子岳不受寵,但怎麼也是個王爺,正兒八經的龍子龍孫。舒妃捨不得娘家有前途的侄女,也捨不得王妃這個位置,秉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想法,就從侄女中選了一個不出挑的跟劉子岳定親。

但劉子岳若是流放到南越,一輩子都回不來,她的如意算盤全落空不說,還會白白賠進去一個侄女。舒妃定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她肯定會想辦法千方百計阻止這件事。

只要劉子岳被她說動,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但均無戲言,皇帝不可能無緣無故收回聖旨,這時候他就可以說劉子岳是冤枉的,藉著查明真相還劉子岳一個清白的機會繼續徹查芙蓉院走水這個案子,進而挖出秦賢的把柄,將其拉下馬。

想到這裏,晉王的臉色興奮起來,手指輕輕敲擊著小几,聲音都愉悅了幾分:「讓人給七弟吹吹風,好好說說南越有多糟糕。另外,舒妃久居後宮,恐怕還不知道這事,讓人儘快透露給她。這事拖不得,拖的時間長了,父皇的火氣消了,即便查出秦賢,恐怕也會從輕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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