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岑景雖然嘴上說著「再也不去修鍊了」,事實上,但凡聞人蕪去上課,岑景還是逢人必到。
身為主角攻的竹馬竹馬,豈能被文言文這等小困難打到。
直到劍術課上,岑景提起重劍——
「提、提不起!」岑景小臉通紅,他一鬆手,重劍嗤一聲插入地中,岑景猛地一個後仰,差點摔個屁股噸。
聞人蕪單手扶住岑景後背,眉間微皺:「你不適合這個。」
他從架子上選過一把小而輕的木劍:「用這個。」
岑景目光猶豫,視線在空空如的木劍和大氣磅礴的重劍之間反覆掙扎。
這把重劍是學堂里花紋最好看最漂亮的一把。
「好醜…」他扁著嘴嘟囔,即便抱著木劍,目光仍粘在重劍上。
聞人蕪追隨著小糰子依依不捨離去的背影,眼睫微閃,他選了一把普通玄鐵劍。
劍術課不似理論課,長老講完基礎的招式后,剩下時間便是弟子們互相討論練習。
弟子們便數人為團依次分開,隨著時間的流逝,討論聲不可避免間響起。
「這人怎麼是紫色眼睛?」
「他你都不知道?就半年前承淵劍尊帶回來那個。」
「聞人蕪?那個半人半魔的雜種?」
「他不是死在水牢了嗎?」
……
「你們!」岑景怒火難忍,邁步上前,長劍突然橫擋在他身前。
「專心練劍。」聞人蕪只是淡淡道。
「可是」岑景同聞人蕪僵持,聞人蕪手腕一轉,長劍勾起岑景的小木劍。
「再練一遍。」他道。
岑景氣的太認真,故而沒有發現聞人蕪望向人群的瞬間,湛紫色的瞳孔深沉如墨。
岑景哼哼兩聲,只好放棄,一下課,他丟了木劍氣沖沖就往凌雲峰跑。
「九師兄九師兄。」岑景憤怒的喊聲響徹峰頂。
他話音未落,一個瀟洒挺拔的身影走了出來,一把抱住小炮彈似的岑景。
「又怎麼了?」他捏著岑景的肉臉問。
岑景將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但是省略了聞人蕪湛紫色的眼睛。
他撒著嬌猛誇:「九師兄,上次你給我做的小鋤頭可好用了,我可喜歡。」
岑景肉呼呼的小手摟住九燁的脖子扭來扭曲:「那這次你能不能教教我,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掩蓋我朋友外表上的缺陷啊?」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一番鬼鬼祟祟后,岑景響亮的在九燁臉上留下了個啵,心滿意足的高呼:「謝謝九師兄,九師兄就是最好的!」
一邊說著九師兄最好,一邊頭也不回,毫不留戀的跑掉了,惹得九燁直笑。
岑景走後,又一道修長身影走了出來,清朗的聲音好奇得問:
「你們說了什麼,小傢伙開心成這樣?」
九燁眨眨眼,炫耀道:「秘密。」
六遙翻了個白眼:「過些天我要跟著玄一師兄去論道,到時候我親自去問小師弟。」
九燁頓時換了張嘴臉:「六師哥,帶我一個我也想去……」
——
岑景今日沒來上課。
聞人蕪望著身邊的空位,第一次在課堂上失神。
昨日岑景走的又急又快,一句告別的話都沒和他說,好像很生氣。
他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狀態。
合該是這樣,聞人蕪眼睫微微垂下,擋住他眼中逐漸深沉的眼色。
他天生不詳之瞳,非人非魔,和所有人格格不入,任何靠近他的人無不帶著某種目的,惡意。
他合該是一個人。聞人蕪雙眼幾乎濃郁成了紫黑色。
他冰冷地掃過學堂內的弟子,一絲肉眼無法察覺的黑色煞氣沿地面擴散到學堂各處,蠢蠢欲動。
下課古鐘聲響,煞氣隨著人群躁動起來,忽然間,身後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童音:
「嗷嗚嗷嗚!」
聞人蕪一頓,將所有人籠罩蓄勢待發的煞氣,連帶著聞人蕪眼中濃郁的幾乎要溢出來的黑色,頓時如同被吹散的雲霧般煙消雲散。
聞人蕪平靜回頭,學堂大門外,一個白絨絨的糰子真努力朝他揮舞小手。
「阿蕪阿蕪快過來啊。」
聞人蕪行至門口,一隻溫熱的小手伸過來,再自然不過的拉起他的手,跑到空曠處,一雙琉璃般的眼睛燦若星辰。
「我給你表演個魔法。」
聞人蕪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細小光芒:「什麼是魔法?」
這把岑景難住了:「嗯,怎麼解釋呢,反正你先閉上眼睛。」
聞人蕪不問緣由的照做。
岑景驚訝,「你這麼相信我?當心我把你綁了賣給人牙子。」他故作惡狠狠的語氣。
聞人蕪心道,哪有人牙子會不開眼的花錢買他?
也只有這個小笨蛋開的出這樣的玩笑。
但他順從岑景的想法說道:「怕。」
岑景滿意:「這才對嘛,我們小孩在外面都要保護好自己,可不能相信陌生人的話。」
「唉。」岑景由衷感嘆,就是再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也會有天真單純的童年時代啊。
岑景無聲念出術法:「好了。」
他激動道:「你快睜開眼睛看看。」
聞人蕪緩緩睜眼,之間岑景不知何時掏出了一面圓銅鏡,此時正高舉在眼下,期待不已的看著他。
「看我做什麼,看鏡子啊。」岑景笑出聲。
聞人蕪這才垂眸,視線滑落在鏡面上,而後整個人一怔——鏡面上完整的映出他的臉,和一雙同岑景如出一轍,漆黑的圓瞳。
聞人蕪瞳孔猛地擴大,鏡中人則做出相應的反應。
那是……他的眼睛。
岑景迫不及待,靠近,幾乎要貼在聞人蕪臉上打量:「真的是黑色誒,好逼真啊,你這樣出去,別人一定看不出你是紫色眼睛。」
他認真:「唉,雖然你的紫色眼睛真的很好看,但是太容易招惹麻煩。」
「快看看快看看,你覺得怎麼樣,喜不喜歡?」
聞人蕪其實不在意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什麼樣的瞳色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區別。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眼睛,和面前這個人是一樣的……
「喜歡。」唇齒飽滿地碰撞,他生疏的吐出這個詞。
聞人蕪心想,原來這個世界上,他也會有喜歡的東西。
「我也覺得好看,感覺你一下子從矜貴小公子變成了清冷小仙童。」岑景說起來彩虹屁來向來都是不需要思考的。
「那我把這個小法術交給你,你可要記好了。」
聞人蕪認真抬眸,一雙黑瞳毫不遮掩的迎上岑景的:「嗯。」
望著水漲船高的好感值,岑景心上湧上一股莫大的成就感,回家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一回到凌雲峰,一隻小又圓的白兔子立刻蹦蹦跳跳過來,岑景彎腰一把撈起,抱著小兔子轉圈圈。
「可要多謝你了小兔子。」岑景摸著小兔子軟軟的耳朵,拿過靈草餵給小兔子吃,「要不是你給我練手,我的技巧可沒有這麼嫻熟。」
小兔子顯然是沒有開化的普通靈獸,聞言只是眨巴眨巴著黑色眼睛吃靈草。
「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怎麼樣小啊嗚?」
——
課堂上,岑景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又開始打盹。
小孩眼下有一圈明顯的青黑痕迹,一看便知道沒有休息好。
聞人蕪視線在上面停頓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渝。
下課古鐘聲響起,岑景迷迷糊糊的伸了個懶腰。
聞人蕪不動聲色:「明日我不來上課。」
岑景先是一喜,聞人蕪不來他就不用陪了,這些天他白天上課,晚上回去還要熬夜班拉著師尊加工,小身體確實有些吃不消。
但很快岑景又疑惑道:「明天是你最喜歡的課,你為什麼不來,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解決嗎。」
聞人蕪從岑景眼下的青黑痕迹上一掃而過:「有。」
「什麼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岑景追問。
突然間,數人從他們二人身邊經過,交談聲打斷了岑景的思路。
「三日後的論道會你們要去嗎,聽說這次主持論道會的師叔可厲害了……」
岑景耳朵一尖:「論道會?」聽起來就好厲害。
他轉頭對聞人蕪道:「我們也去吧。」
岑景心中燃起雄心鬥志:在率領聞人蕪走向世界最強的道路上,他義不容辭!
轉眼三天過去,論道會舉行當日。
聞人蕪見到岑景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精神怎麼這麼差。」
岑景看上去竟比三天前還要萎靡,但他分明已經三天沒上過學堂了,岑景為什麼還不好好休息?
岑景打著哈秋,耷拉著腦袋:「昨晚上被師尊訓斥,難道今天你也要教訓我嗎?」
聞人蕪轉身就走。
「你幹嘛?」岑景忙拉住聞人蕪的衣角,「論道會都要開始了,好不容易開一場呢,你要去哪?」
聞人蕪冷冷對岑景道:「回去休息。」
岑景頭頂的雜毛毛頓時支棱起來:「這麼重要的時候你休息?」
聞人蕪:「是你。」
岑景後知後覺聞人蕪原來是為自己著想,雜毛毛也溫順起來,他眼神飄忽:「我沒事,睡的好好的呢,我能有什麼事啊。」
「撒謊。」聞人蕪語氣冰冷,目光審視般落在岑景身上。
岑景感覺自己就像被x光上下橫掃,他遁無可遁:「好吧,我這些天確實有些事情,但我發誓,等聽完這場論道會一定回去好好休息。」他舉起三指示意。
說著又拉著聞人蕪的手臂晃啊晃,軟硬兼施:「現在可以去了吧?」
二人僵持片刻,終於聞人蕪率先開口:「回去就休息。」
岑景忙接話:「休息休息真的,絕對馬上就睡。」
他做的東西估摸著這兩天也就能做完了,到時候他可要大睡一場,彌補他這個月的辛苦加班。
「走吧。」聞人蕪率先走了進去,岑景緊跟其後。
論道場極寬,擺放著精緻的蓮花形蒲團。
這次論道會是給外門弟子準備,所以來往的大部分都是外門弟子,但也有不少仰慕主持的內門弟子聞訊而來,會場一時間極為熱鬧。
二人來的還算早,便尋了個位置坐下。
望著不少激動的內門弟子,岑景好奇的不得了:「到底是誰啊,這麼大陣仗。」
來的弟子越來越多,坐處很快便不夠了,來的晚的只能站在一旁。
岑景二人年紀小,長得又好看,又坐在顯眼的好位置,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和某些人的不滿。
「小孩來搗什麼亂……浪費位置。」
岑景就做鬼臉氣他們,有人笑有人惱,有趣的事情自然傳的飛快,沒一會,幾個高大的外門弟子撥開人群,語氣輕佻道:
「讓一讓讓一讓,我們可是佔了位置的,別擋道。」
眾人本惱怒,誰知轉頭看見來人的面容,怒火頓時消散,敢怒不敢言,往兩邊讓出一條道。
岑景左右看了看,身邊都坐滿了人,哪裡有什麼被占的空位置,卻見一群人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小弟弟,多謝你們給師哥們占的位置。」
「現在哥哥們已經到了,麻煩你們騰個地,好讓師哥們休息休息。」
岑景緩了好片刻才反應過來,這群人居然是在和自己說話。
岑景頭都不抬:「我不認識你。」
「小弟弟,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看你也是外門弟子,怎麼會有不認識我們幾個的呢?」他自通道,「要不,你抬頭看看?」
岑景這會終於反應過來,他們不是認錯人,是來搶位置來了。
岑景倏然抬頭,怒目圓瞪,而後瞳孔猛地擴張。
來人見狀滿意的笑了出來:「你看看,這不是認識嗎。」
岑景沒理他,第一時間回頭看聞人蕪,卻見聞人蕪目光沉沉,岑景心中咯噔一下,確定了。
「怎麼還不起來?」這人順著岑景的視線望向聞人蕪,一開始並沒有發現,「只有你們兩個?」
他笑道:「兩個位置不夠啊,要不周圍的,也讓——」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終於看清楚了小孩的臉。
「是你??」他驚怒相加。
岑景無比肯定,眼前這群找茬的人,正是將聞人蕪重傷丟至結界林的壞人。
「你怎麼會還沒死?」來人先是驚訝,待仔細將聞人蕪上下打量后,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我說怎麼沒認出來呢,原來你這小畜生倒學會了妖術,把眼睛藏起來了。」他呵呵一笑,「怎麼,你也覺得你紫色的眼睛見不了人?」
「你說什麼呢!」岑景唰一下站起來,耳尖被氣的通紅,反襯著一張臉玉雪可愛。
「嚯。」這人似乎想起來兩小孩是一起的,頓時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般。
「你們是什麼關係,」他指著聞人蕪對著岑景,「他是你朋友?」
聞人蕪眼睫微顫。
岑景氣鼓鼓的擼袖子:「他是我朋友怎麼了?我告訴你,這位置是我們兩個的,和你半點關係都沒有。」
看著這群人囂張的模樣,岑景氣的眼睛都快噴火了。
要不是這群人,聞人蕪會被丟進結界林差點性命不保嗎?
要不是這群人,他至於胳膊受傷挨那麼多痛嗎?
他還沒來得及找這些人討債呢,沒想到他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誰知這人卻一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突然大笑起來:「朋友?哈哈哈」
「你說,你和他是朋友?一個半魔畜生?怎麼,難道你也是?」
這話一出,在場人齊齊詫異低呼。
岑景給聞人蕪遮擋瞳色,本就是為了幫他隔絕那些異樣的目光,眼下聞人蕪身份被拆穿,岑景擔憂不已,他走到聞人蕪身邊,拉著聞人蕪咬牙就往外走:「走,這論道會我們不聽了!」
岑景不介意眾人的目光,但他害怕聞人蕪介意。
聞人蕪一雙紫瞳向來被定為不詳象徵,他真怕這群人刺激到聞人蕪。
等他把聞人蕪送走了他就馬上回來,他斷然不會放過這群人品低劣的蛀蟲。
但是一拉,居然沒拉動。岑景驚訝間抬頭。
「給他道歉。」聞人蕪冷冷道。
認識這麼久,岑景從來沒有聽過聞人蕪說話這麼嚇人,他緊張的看著聞人蕪。
沒有人發現,聞人蕪的指尖,一縷黑氣縈繞而上,且逐漸有愈發濃厚之勢,蘊含著極大的危險氣息,彷彿只要一聲令下,便會即刻沒入人體內,令人暴斃當場。
但岑景卻發現聞人蕪的瞳色忽明忽暗,顯然他情緒波動極大,再這樣下去術法必然也壓不住他的紫瞳。
「我再說一遍,給他道歉。」聞人蕪說話間眼神極為駭人,挑釁的人顯然被震住了。
岑景突然拉住聞人蕪衣角,小聲:「算了,我們走吧。」
挑釁的人恍然大悟,這小子氣勢一時間把他唬住了,不過是兩個小孩,奶都沒斷乾淨,況且他們這麼多人,他還有理在身,怕什麼?
「走?這裡可是論道會,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說起來我倒是好奇了,論道會可只有我們劍宗內部弟子才能入場,你?不過一個半魔的雜種,根本就不算是我們劍宗的弟子,是怎麼混進會場的,進會場又有什麼目的?」
「哦,不會是刻意過來擾亂論道會的吧?」
「怎麼,劍宗給你吃給你喝,施捨給你棲息之地,你這個半魔不懂得感恩,還想著恩將仇報?」
他話畢,在場不少弟子望著聞人蕪都帶上了幾分異常。
實在是聞人蕪半魔的身份太微妙了。
岑景憤怒的小奶音:「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可都是查了弟子令牌才被放進來的。」
「哦?口說無憑,不如把令牌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岑景忍無可忍,用符咒給九師兄傳了一道密令,讓他九師兄速來救場。
回想起他受傷的那段悲慘日子。
岑景發誓,他今天就要這群人,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