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岑景站在層層結界之中,整個人仍未回過神，他不安的目光，無措地追隨著聞人蕪的背影。

聞人蕪轉身的瞬間，他左臂傷口處,忽然騰起濃烈地似火一般的黑霧,似是在修復傷口。

可黑霧消散后,聞人蕪手臂非但沒有痊癒不說,那傷口周邊,竟隱隱騰起黑色痕迹。

黑色痕迹緩慢外擴,連帶著聞人蕪的傷勢也逐漸擴大。

飛翼魔君這一劍，竟帶有腐蝕性！

飛翼暢快一笑：「沒想到吧。」

他得意道：「你當真以為,本君會毫無準備？」

說著,他語氣又突然怨毒了起來：「別以為仗著自己是天生魔體,就無人能耐你何。」

「你死後，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會為我們所用。」他陰測測道,「這，是你的榮幸。」

說罷，直接提劍朝聞人蕪刺來。

岑景的心頓時懸了起來,他目不轉睛望著交手的二人，滿腦子還想著聞人蕪替他擋的那一劍。

這麼一段時間相處下來,聞人蕪對他的心意,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聞人蕪這麼喜歡他，甚至不顧性命也要擋在他面前，倘若他死了,聞人蕪定會很傷心吧……

不,不止是聞人蕪,還有師尊，師兄師姐們……

岑景的心裡，好像有兩道不同的聲音在爭吵。

其中一道聲音說：「留下來吧，這裡有愛你的師尊和師兄師姐，有聞人蕪……你心裡明白這些人在你心中的重要性的，對不對？」

「你在現實里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是這裡有一群想你、愛你的家人，孰輕孰重，你心中難道不清楚嗎？」……

另一道聲音理智的分析：「這只是一個書中世界，你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中的人，總有一天，你是要回歸現實的。」

「難道你還想在一本書中，一個虛擬的世界中，和一群虛妄的角色熬一輩子不成？」……

岑景站在結界中，渾身發冷，他眸光激烈閃爍，顯然心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抉擇。

兩道聲音爭辯數回，但岑景仍未作出抉擇。

直到那道理智的聲音，語重心長道：「做久了『岑景』，你難道真把自己當成了岑家的遺孤不成？」

這聲音在岑景腦海中響起的瞬間，他身軀猛地一僵，那道溫和的聲音，這時候終於再無半點反應，只余冷酷的理智聲，在一遍又一遍的警醒著岑景，毫不留情地揭開岑景最不想面對的事實：

「你可要知道，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早已病逝在他五歲那年，而你，不過只是頂著同一具軀殼的冒牌貨。」

「你以為承淵劍尊，你的師兄師姐們愛你，實則，他們愛的，從來都是那個早已死去的岑家小少主。」

「你以為聞人蕪愛你，實則，他不過只是一介受劇情操控的角色，他愛你護你為你捨棄身死，不過只是受劇情指引。」

「你以為，脫離了劇情，聞人蕪還會喜歡你嗎？」

「或許你再想想，即便他現在喜歡你又如何？你不是早就已經知曉了結局，等你死後，聞人蕪雖將你封為白月光，可最後，他不還是和主角受在一起了？」

……

「你告訴我，你留下的理由是什麼呢？」

「你以為這些人愛你，你以為你擁有了一切，其實你一無所有。」

你可笑的想要為之留下來的理由，從來只是一場虛幻的美夢。

因為你從來一無所有。

而現在，已經到了夢醒時分。

…………

兩劍相交，而這一次，飛翼魔君面上流露出痛色，他幾乎根本不待反應，長劍便脫手而出，而他整個人被轟然擊退，從空中重重跌落，筋脈寸斷，身軀在石板上砸出深邃的凹痕。

勝負已定。

聞人蕪落到岑景身前，他淡漠的視線從飛翼魔君身上掃過時，毫無波瀾，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飛翼經脈寸斷，他艱難的翻起身，便見聞人蕪正緩緩持起劍，即將給予他最後的致命一擊。

飛翼魔君眼中頓時流露出驚懼之意，他艱難的后挪，撇過頭，厲聲訓斥道：「你們這群廢物，還不快滾過來救本尊！」

「廢物，都給本尊過來！」

然而他身後，僥倖殘存的魔修們無一敢應。

甚至在飛翼魔君喊他們時，生怕被聞人蕪發現般避開飛翼魔君的視線，只一個勁的往後退。

飛翼魔君怒急攻心，又嘔出一口血，怒吼：「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他早已不成人形，望向聞人蕪的目光，卻是一如既往的怨毒。

聞人蕪揮劍的瞬間，一道微啞的聲音突然大喊：

「住手！」

澎湃的劍氣洶湧而出，眼看即將落在飛翼魔君的身上，卻在距飛翼魔君分毫之處，驟然消散的一乾二淨。

飛翼魔君並未受損，而隨著這道制止聲落下的瞬間，一縷凌亂的髮絲緩緩飄落在飛翼魔君身側——那是飛翼魔君散落在面前的亂髮。

只差分毫，落下的便不是碎發，而是飛翼魔君的頭顱。

劍氣消散的瞬間，岑景同樣劫後餘生般，急促的喘息起來。

他今日面色本就不佳，眼下額間更是冷汗淋漓，雙唇蒼白如紙。仔細看更會發現，他整個人都在微幅度的發顫。

聞人蕪瞬間收劍，一把摟住走出結界的岑景，神色緊張：「你受傷了？」

說著，他靈氣覆蓋在岑景身上，細緻入微的檢查起來。

岑景將臉埋在聞人蕪肩上，深深的吸了口氣，這才微微鬆開了些，搖了搖頭，虛弱道：「我沒事。」

聞人蕪的靈氣這時候也仔細地檢查了一圈，確定岑景並未受傷。但青年的精神狀態似乎極度虛弱。

恐怕是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受了驚嚇。

察覺到懷中的青年正欲抬頭，聞人蕪手上一按，又將青年按在懷中，他語氣中帶著難掩的愧疚：「是我一時疏忽。」

岑景本就渾渾噩噩，被聞人蕪摟住時，他便虛脫了般，軟綿綿地掛在了聞人蕪身上，任由聞人蕪承擔起全部的重量——岑景心想，這應當算是他最後的放縱。

然而還不待他鬆口氣，便聽頭頂響起聞人蕪的詢問聲：「為何不殺他。」

岑景身體一僵。

聞人蕪要殺飛翼魔君時，正是他作出去留抉擇之際，他才確定去留，一抬頭，便看到聞人蕪正欲給予飛翼魔君最後一擊。

當時岑景腦海空白一片，滿腦子唯一想的就是——飛翼魔君實力已是在場最強，倘若飛翼死了，那他精心準備的逃跑計劃，便徹底的泡了湯。

從所未有的危急，令岑景幾乎毫不猶豫地阻止了聞人蕪。

雖然成功避免了飛翼的死，但阻攔的理由，岑景卻根本不曾想過。

他埋首在聞人蕪懷中，不敢說話。

短暫的靜默之後，聞人蕪眼睫微垂，他似看螻蟻般掃過飛翼魔君，薄唇開合：「你若不想殺，那便饒過他。」

他對岑景的要求，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但岑景卻又是一頓，這一次，他沉默地更久，而後他強行將自己從聞人蕪的懷中剝離出來，仰面，漆黑的圓瞳沾染著晶瑩的水色，顫抖不已。

他像只沒有安全感的小兔子，半是遲疑半是害怕地問：

「聞人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聞人蕪冰冷的神色有所鬆動，好似冰雪初融，身上終於帶上些罕見的人氣——他從來只有在岑景面前，才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態。

然而不待聞人蕪開口，自岑景的背後，飛翼魔君不知何時再次拾起劍，他雙手持劍，高高的抬起，又落下，暗光再一次閃現到岑景的身後，眼看即將落在岑景身上。

聞人蕪眸光驟然一冷，好起來劍驟然出竅。

同樣的錯誤，他自然不會再犯第二遍。

岑景似乎也察覺到什麼似乎，忽然轉身，而就在好起來劍飛出去的瞬間，一道微小的質樸劍意先行而至，毫不費勁，輕而易舉便化解了飛翼魔君的瀕死反擊。

岑景瞬間瞪圓了雙瞳，難以置信的望向劍氣出現的方向。

「這是……」

岑景聲音顫抖。

「這是師尊的劍意！」

音落瞬間，數百身影齊齊落地，正是以承淵劍尊為首的正派中人。

除了玄霄弟子外，人群中，更是有各式各樣的宗門服飾，岑景甚至看到了熟悉的雲家弟子面孔！

「師尊……」岑景聲音幾乎沙啞到失真。

岑景這時候才終於反應過來，驚呼道：「師尊，你怎麼來了？」

他欲上前，卻被聞人蕪牽住了手掌。

聞人蕪上前一步，擋在岑景面前，平靜道：「承蒙劍尊參加吾與小乖的合籍大典。」

「只是恐怕要令劍尊失望了。」他輕描淡寫道，「今日出了些小意外。」

他將與魔尊之間的生死恩怨，稱之為「小意外」。

誰知承淵劍尊壓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對岑景道：「自然是來接你走。」

岑景一怔。

而聞人蕪目光驟然沉如墨色。

好起來劍察覺不對，迅速飛回聞人蕪身側。

便見聞人蕪面無神情：「劍尊，莫不是忘了小乖的選擇。」

「你以為，本尊當真不知道你對小乖做的事情嗎？」承淵劍尊面色比聞人蕪還要難看。

「困於你之手，絕非小乖本意。」

岑景心中狠狠一顫，便聽承淵劍尊厲聲道：

「今日，你須得交出小乖。」

聞人蕪這時候面色終於凝重起來，懸浮在他周身的好起來劍更是激顫不已。

他沉聲：「倘若吾說不呢。」

承淵劍尊壓抑著滔天怒意：「這可由不得你。」

承淵劍尊說罷，他身後正道眾人紛紛取出本命武器。

卻聽魔修中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得意笑聲：「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眾人尋聲望去，便見飛翼魔君扶著胸口，被眾魔團團圍在身後，嘴角掛著鮮血，模樣已然狼狽至極，還不忘挖苦聞人蕪道：

「咳咳…本尊當真沒想到，今日，想殺你的人，竟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