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第 93 章

【在時間隱蔽的角中穿梭】

當看到這幾個字時,薩洛爾就知道這莫名的倒計時究竟是什麼了。

那是穿梭於不同宇宙的調查員必須小心翼翼，盡量躲避的存在。

——廷達羅斯獵犬，能夠穿越時空的怪物,它們會追捕那些穿梭時空的人，一旦被它們盯上,隨之而來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的追蹤與獵殺，直至被盯上的人死亡。

薩洛爾聽說曾有其他的調查員，在完成一個宇宙的任務,行進至下一個宇宙的途中偶遇了那棲身於時空之外的怪物,隨後遭來了它們的獵殺,最後那名調查員沒有因為邪神而死亡,卻在那些怪物的追殺下喪失的性命。

從此調查員們對那些存在總是提高了警惕。

但本不應該這樣。

薩洛爾來到這個宇宙的中途並沒有遭遇那些怪物,而他也已經在這個宇宙平靜地度過了數個月。那些怪物又怎麼會如此遲緩地找上門？

只有一個原因——又是道恩·迪塞爾搞得鬼。

調查員出身的道恩·迪塞爾太清楚如何對付調查員了。

他主動選擇邪神的那一刻起，那面本該屬於他的光屏就消失不見,他並不能看到薩洛爾下一步究竟會做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清楚調查員的弱點。

薩洛爾並沒有浪費太多時間。

「七海先生,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答應我，你都不要出手——保護好自己就行。」

幾乎在看清光屏彈出的字的下一秒,薩洛爾就偏過頭，壓低聲音朝一旁的七海說道。

接着，他又補充一句：「這是命令。」

七海微微怔住。

他很少見到薩洛爾露出強硬的一面。

這位黑髮青年無論對誰,似乎都是那種溫和而隨意的態度——他看上去和所有人都相處很好，但又對誰都保持着一種無法接近的疏離。

但卻很少露出這種強硬態度，認真又無法讓人拒絕。

七海知道,這並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事情。

「如果你不會因此丟失性命的話。」他低聲說道,「那麼我不會出手。」

他同樣知道,如果薩洛爾真的遭遇危險，他不可能任由自己在一旁放任。

——這是成熟的大人該有的責任。

「當然不會。」

薩洛爾安撫般笑了笑。

他還指望完成任務，在這個宇宙悠然退休，這不過又是一場危機四伏的任務罷了。

接着他起身，迅速朝側門走去。

那裏是監控盲區，普通人很少會去那裏，人少又靜謐。

一直關注着他的布魯斯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難道又有與邪神有關的事情發生？

一瞬間，布魯斯的腦海中迅速閃過無數念頭，但他外表沒有任何異樣，只是微笑着迅速將演講內容結尾。

沒有人發覺他的倉促，台下的人都微笑着鼓掌。只有七海的眼神不停看向已然合攏的側門。

他無法透過沒有玻璃的側門，看到自家老闆現在的情況，而剛才薩洛爾的話語讓他隱約有些不安。

——人類最大、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大的恐懼是未知。

七海突然想起薩洛爾說過的話，他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或許太過擔心了。

畢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薩洛爾也曾經歷過無數的事情。

他應該有分寸。七海想道。

於是他微微搖了搖頭，而後隨着其他眾人一起，鼓起了掌。

布魯斯迅速朝後台走去，他穿過那些擁過來或是恭維、或是想寒暄的人，露出一個得體而敷衍的微笑，如同曾經一次又一次的那樣，說自己還有些事，需要先離開，而後同樣在無人之處換上了那套黑色戰甲。

「老爺，或許是您想多了？」

戰甲附帶的耳機里傳來阿弗無奈的聲音。

作為蝙蝠俠最堅固的後盾，他此時已然抵達蝙蝠洞的大屏幕前，但僅僅只是布萊德先生匆匆離場，就讓自家老爺如此警惕——會不會太過敏感了？

「永遠不要有僥倖心理，阿弗，這是你曾經和我說的。」

迅速將腰帶扣好，布魯斯低沉着聲音回應道，接着他順着無人的通道，匆匆趕向薩洛爾離開的方向。

薩洛爾並不知道這些插曲，光屏之上的倒計時一分一秒地減少，猩紅色的數字躍動着、擁擠著，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在臨近結束的最後幾秒，薩洛爾終於到了監控的盲區，沒有人的地方。

人物卡牌此時在他面前浮現，五張人物卡此時有三張都已然失去了所有顏色，以灰白的色調懸浮在那裏，無法使用，卻也不曾消失。

【槍械師】人物卡此時還在CD當中，距離上一次使用結束還未到24小時，薩洛爾幾乎沒有停頓地抬起指尖，輕點於唯一可以使用的【魔術師】人物卡。

光芒原地亮起，而後，黑髮青年消失在那裏，取而代之的是【魔術師】莫里斯。

他沒有留下昏迷的本體作為掩飾——此刻的他面對的是調查員間都無比恐懼的存在，他無法在這種時刻保證本體的安全。

他此時身穿熨帖的白色西裝，頭上戴着自幻夢境中便一直佩戴着的白色高禮帽，讓他更像一位站於舞台中央燈光彙集之處的魔術師。

只是他的左臂膀處，白色襯衣與西裝外套遮掩之下，扣著一枚白色圓環——洛基施加於他身上的法術抑制裝置。

而此時的他，左手仍然不自覺地微微輕顫。

他的疼痛抑制能力極強，但仍然無法剋制左手乃至整個左臂的顫動——那是深入骨髓乃至靈魂的疼痛，那裏本能無法抑制的顫抖。

自阿斯加德回來后，薩洛爾就很少啟用這張人物卡。

【魔術師】的能力是最為全面，也是最為順手的，而在這個宇宙接觸過萬物歸一者的古銅鑰匙后，雖然來自邪神的「知識」衝擊讓他昏厥了數天，但同樣讓【魔術師】這張人物卡的力量變得更強大。

但那不潔的「污染」攀附於他的左手，並延伸至整條左臂。

洛基的抑制器能夠抑制左臂處的魔力，但同樣，左臂的阻塞讓他的法力大打折扣。

面對克蘇魯降臨的化身時，【魔術師】人物卡爆發出遠超自己能力所及的磅礴力量，更多源自於左臂上的「污染」，但每次借用左臂上的「污染」能量后，那邪惡又不詳的黑色裂紋便擴散一次——沒有人知道當裂紋擴散至心臟，或是全身時會發生什麼。

但此時，這是薩洛爾唯一的選擇。

在魔術師出現的那一瞬間，猩紅色的倒計時終於緩緩清零。

空無一人的走廊內，縫隙交匯形成的夾角處，黑色的煙霧悄然噴射而出，煙霧之下，三隻怪物的身形悄然而至。

最先出現的是頭部，最初看上去，它們外貌似狼，卻又大相徑庭，雙目熾熱，下頜凸起，而後煙霧散去，整個身體出現。

緊接着，它們的身體開始變化，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樣子。

它們沒有具體的形狀，輪廓不停變換，就好似每一刻都在被邪惡的力量重塑，而每一次重塑都經歷著一次全新的蛻變，產生更為邪惡的力量。

雖然用「獵犬」這個詞來形容它們，但它們的長相可以說和獵犬沒有任何相近的地方。

它們只是如同獵犬一般，追殺它們的獵物，在丟失目標前不死不休——而它們本身則是不死的。

薩洛爾迅速向後躍去，躲過了其中一隻猛然撲上前的動作，右手嫻熟地打了個響指。

轟然的火花爆裂於他們身上，但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僅僅讓它們的動作微頓，緊接着又是猛烈的攻擊。

它們本身來自不同維度，就好像這個維度的攻擊對它們完全不起作用。

這個認知讓薩洛爾微微皺眉——他迅速思考着該如何處理眼前的三個怪物。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個地方。

即使此處僻靜無人，但總歸是在鬧市區的大樓之中，他無法施展自己全部的實力，之後還需要擔心是否會有突然出現的人被牽扯進來。

他的左手仍然處於顫抖之中，魔力無法通過抑制器順延而來，只有右手可以施法——這對他同樣也是不利的狀態。

他的右手輕扯住袖中藏着的幕布，只需要輕微抖落，將他身形罩住，他便能瞬移離開這裏。

但異變在此時出現。

其中一隻獵犬似乎看出了他的弱點，他的身形變換著又迅速地朝着薩洛爾的左臂撲來，那張開的齒間飽含着詭譎與邪惡，沒人知道那下頜緊咬下時會發生什麼。

布魯斯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金髮魔術師似乎是發覺到他的到來，他漆黑的瞳孔微縮，在其中布魯斯甚至看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那恐懼似乎並不是因那詭譎的怪物而來，更多的是看到自己的出現。

這奇怪的想法躍入布魯斯的腦海，他感到一絲疑惑。

……為什麼？

「——別出手！」

他聽到金髮魔術師的聲音，但他幾乎沒有猶豫，鋒利的蝙蝠鏢脫手而出。

剎那間的思緒被掩蓋下來，鋒利的蝙蝠鏢撞擊在那怪物凸起的下頜處，撞擊聲清脆響起，而後蝙蝠鏢被彈向一旁。

銳利的鏢刃沒能在獵犬身上留下傷痕，但成功讓獵犬的攻擊偏離方向。

三隻獵犬停下了攻擊的步伐，它們陰惻惻地轉過頭，同時看向一旁的布魯斯。

如果是常人被這三隻奇形怪狀的怪物同時盯上，只會升騰起無法掩蓋的恐懼與心悸。

但布魯斯並沒有——他自己本身就是哥譚的「恐懼」。

他並不知道眼前的三個怪物是什麼，只是出於本能地救下差點被攻擊到的調查員。

蝙蝠俠的出現讓薩洛爾的動作停滯下來。

他發覺到獵犬的攻擊，但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並不希望蝙蝠俠為了救自己在此時出手。

廷達羅斯獵犬會不惜一切代價獵殺它們選中的獵物，而幫助那些獵物的人，同樣會上它們獵殺的名單之上。

不死不休。

現在想這些已經來不及了。

他迅速越過那三隻詭譎的怪物，來到蝙蝠俠身邊。

顫抖的左手握住被黑色冷硬戰甲覆蓋着的手，金髮魔術師的右手嫻熟地抖落出黑色幕布，遮住兩人的身影，那幕布掉落下時，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紐約郊區，無人之處。

魔術師莫里斯和蝙蝠俠踉蹌著從虛空中出現。

這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布魯斯感到一陣扭曲的眩暈，而莫里斯也收回手，扶著膝蓋喘了口氣。

他的魔力被封印，能力削減不少，帶兩個人進行空間跳躍果然還是有些勉強。

「那些是什麼。」

布魯斯看向一旁的金髮青年，嘶聲問道。

他順着薩洛爾前行的方向找尋而去，卻只見到了魔術師——他沒有問薩洛爾在哪裏，漆黑面具之下的那雙漂亮鈷藍色眼睛微眯。

即使在這種時刻，面對蝙蝠俠，薩洛爾仍有一絲恍惚。

他印象里的布魯斯的聲音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冷硬，如磨砂過般嘶啞，他該是那種好聽的、微微有些磁性的聲音，帶有花花公子般上挑又不輕佻的音調。

誰能想到他就是蝙蝠俠呢？

但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薩洛爾看着蝙蝠俠此時被黑色戰甲包裹，唯一露出在外的下巴與嘴唇，似乎又有一些相似。

只是布魯斯平時的唇形是自然上挑着的，看上去總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笑意，這讓他迷人無比。

而哥譚的黑暗騎士——蝙蝠俠，他總之下壓着自己的嘴角，嚴肅而可怖。

怎麼說呢……不愧是哥譚人？

薩洛爾想道。

這一瞬的思緒很快，他看向布魯斯。

「你不該出手的。」他嘆了口氣。

趁著廷達羅斯獵犬剛剛經過躍遷來到這個宇宙，還沒能很好鎖定他們的蹤跡，薩洛爾三言兩語向布魯斯解釋了它們的出現。

「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躲避他們的追蹤？」

布魯斯皺着眉，低啞著嗓音問道。

「它們通過『角』的存在實現時空穿越，每一個線條的夾縫都可以作為它們躍遷的坐標，曾經有人試圖消除屋內所有的方角來進行躲避，他用石膏將每一處『角』人為製造成『圓』——他幾乎成功了，延長了幾天存活期，但最後仍然失敗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地震讓那些石膏脫落。」

薩洛爾回憶著說道，「很難解釋那些震動從何而來，但我覺得是廷達羅斯獵犬製造的——所以沒有人用這種方法成功過。」

「而且我們現在製造這樣的空間已經來不及了。」布魯斯說道。

自然界總能構成無數的「角」，或者說「圓」本身在這個世界是及難出現的。

夾角縫隙之中，那黑色的煙霧又緩緩出現，是獵犬追來的跡象。

「它們是不死的存在，唯一的方法只有讓它們丟失目標，但時空躍遷是他們拿手的，除非……」

金髮魔術師此時正快速地思考着，他喃喃道，忽而他似乎有了想法，看向一旁的布魯斯。

「你信任我么？」他說道。

——信任。

布魯斯很少聽到這個詞，他對待所有人的態度都是懷疑與警惕，包括自己。

他總會留下後手，他憑藉着這項能力預防和解決了很多事情，事實證明他總是對的。

當這個詞冷不丁從眼前人嘴中說出，讓布魯斯沉默了片刻。

他的資料庫中還存着許多調查員的資料，而他甚至也有了一絲猜想，但此刻，他的回答是。

「我想，是的。」他嘶啞說道。

無論是守夜人、聖職者，還是眼前的魔術師，甚至是他所想的那個人，他們都為了維護這個世界付出了很多。

此時的他選擇信任魔術師。

於是他看到金髮的魔術師露出一個笑容，他聽到魔術師輕輕說了聲。

「好。」

下一刻，魔術師重新拉着蝙蝠俠，進行了又一次的空間躍遷。

這裏是黑暗的洞穴當中，布魯斯發覺自己站在一處深淵之前，四周遍佈着的是無數縱橫交錯的蛛絲，龐大複雜，又堅韌無比。

如果彼得在這，一定能夠認出，這裏就是阿特拉克所織網的洞穴當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阿特拉克發現了他們的存在，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破壞，此刻巨大的蛛型怪物憤怒地朝他們爬來，而廷達羅斯獵犬也迅速趕到。

他們的身後是阿特拉克憤怒地攻擊，和三隻蘊含着宇宙中所有邪惡的獵犬，而他們身前，是無盡的、充滿未知的深淵。

恍然間，布魯斯感覺那深淵的無法看到光的深淵，似乎和薩洛爾那雙漆黑色的眸子一模一樣，光似乎永遠無法照進，只留下一片深不可測的無盡頭的黑色。

「跳下去。」

身側的金髮魔術師輕聲說道。

他的左手仍然拉着布魯斯，通過漆黑冷硬的戰甲，布魯斯能感到他的左手仍然顫抖不已，而他的右手抬起，扶著頭頂的白色圓頂禮帽，而後輕輕躍下。

迅速上涌的風將高頂禮帽下的金色髮絲與白色西裝下擺吹起，兩人的身影湮於無盡的深淵之下。

隨之而來的獵犬與阿特拉克在深淵前止住步伐。

明明沒有經過空間躍遷，三隻獵犬卻發覺自己丟失了目標，它們有些迷茫地互相看了看，而下一秒，它們發覺了眼前的蛛型怪物。

——那是一名真正的邪神。

進入了祂的領域，所要承擔的，是來自一位神祇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