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天光雲影,破曉雞啼。

漫漫長夜將盡，昏暗的天際里浮現出一絲魚肚白。

單鳳提着裙擺一路狂奔，穿過重重禁軍守衛的紫禁城,急促的狂奔在夜色之中。

月光下，太和殿巍峨的城門遙遙在望。

城樓之上,兩道雪白的身影持劍相望，立於城樓檐牙之上,夜風拂動衣袂紛飛。

忽地，一點劍光如長虹貫日若驚鴻照影，於剎那之間門照亮了整片昏暗的天際。

風聲簌簌穿耳掠過,劍光煌煌如雷電。晦暗的天際一瞬間門亮如白晝。

「決戰……」

單鳳猛地駐足，一雙美眸流轉折射出驚人的眸色。

她還未趕到太和殿前,但葉孤城與西門吹雪的決戰開始了。

此時此刻，單鳳突然恨自己一身六脈斷絕不能習武,她看得見劍光劍影,卻看不出誰的劍更快更利。

她沒有武功，無法運起輕功飛身而上，更做不到在關鍵時刻分開那兩柄全力以赴的寶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葉孤城與人生死決戰,就連擔憂驚惶也只是徒勞的情緒。

即使明知道這場決戰非她所能阻止,也知道這是葉孤城心中的追求的道，不破不立。但真到了這一刻,單鳳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若沒有這一場決戰該有多好。

她與城樓相距不過百米之遙,卻似天塹般無法橫越。

急促的心跳聲在胸腔里鼓動，單鳳仰頭遙遙望向遠處，她努力平復著紊亂的心緒,一張絕色的容顏在月色下浮現出深深的憂色。

月光如練，傾灑而下。

黑夜與白晝交替之間門，天邊隱隱泛起緋色。

太和殿巍峨矗立的城樓頂檐之上，凌厲的劍氣化作耀眼的光芒，兩把同樣凌厲的寶劍鋒芒畢露，攜雷霆萬鈞之勢洶湧相撞。

霎時，鏗鏘兵擊之聲響起——

寶劍劍身相擊，劍光如絢爛的煙火綻放出奪目至極的華光，伴隨着清鳴空靈清脆的撞擊之聲，在太和殿上空乍現出重重分影。

「好快的劍！」

「好利的劍！」

太和殿城樓下，無數江湖人抬頭屏息以待，雙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城樓之上交戰的兩道身影。

快！

太快了！

西門吹雪飛身而起，葉孤城迅速變換劍招，兩劍交手時劍招之快，身法之快令所有觀戰的江湖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個錯眼的功夫就會錯過這場傾世難見的劍神與劍仙之戰。

瞬息之間門，西門吹雪於葉孤城已交手數百招，一劍西來與天外飛仙化作重重劍影，快得令人看不清劍鋒與劍招！

眼前似有無數光影閃耀交錯，城樓下觀戰的江湖人只覺眼睛都不夠用了，觸目所及皆是凌厲的劍氣，層層疊疊如閃電乍現的劍光，而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身影就在這重重劍氣劍光之中，彷彿已與劍鋒融為一體，人劍相和，再也分不出誰是誰！

這是一場生死之戰，更是兩大絕世劍客以戰破境的論劍之道。

嗡——

忽地，一聲寶劍長鳴之聲如驚雷般轟然乍響。

城樓之巔，兩道挺拔的身影一觸即分，持劍翩然落入城樓頂檐兩側。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緊緊握着手中的長劍，兩把同樣絕世的寶劍劍鋒之上，殷紅的鮮血滴滴滑落。

嘀嗒——

鮮血落地，長劍嗡鳴，劍身如蝶翼震顫不止。

與此同時，風停雲靜。

四周萬籟俱寂，劍止而比斗已停歇。

城樓下嘩然之聲轟然響起。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他們停手了！」

「想來勝負已分。」

「誰贏了？」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到底誰贏了？」

武當派的木道人與好友面面相覷，旁邊觀戰的江湖人摸不著頭腦，瞪着眼望向遙遙立在城樓之巔的兩人。

「看不出來啊……」

陸小鳳神情凝重，他的目光穿透重重夜色直射向太和殿城樓，忽道：「西門吹雪與葉孤城都受傷了。」

憑藉良好的視力，陸小鳳清楚的望見劍尖滴落的血珠，一種令人不安的猜忌湧上心頭。或許這場決戰本就沒有絕對的勝利者，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停手或許是因為他們已兩敗俱傷。

城樓下喧嘩聲聲，城樓之上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凝眸對視，兩張俊美冷峻的如玉臉龐上同時勾起一絲清淺至極的笑。

「葉城主。」西門吹雪目光落在葉孤城染血的劍尖上，語氣含着讚歎，聲音比月色更清冷，「天外飛仙，很好。」

葉孤城長身翩然而立，冷月無聲的灑落在他身上，如九重宮闕仙人般孤傲冷漠，他微微頜首：「西門莊主，你的劍法亦不錯。」

比起陸小鳳的看，花滿樓聽得比他看得更分明，在方才的劍器撞擊聲中，他清楚得捕捉到了利劍刺入人體所發生的悶聲，幾乎同時響起。

花滿樓心中嘆息了一聲，他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夜風拂面而過，吹落枝頭的殘葉，細碎的葉片打着捲兒翩然落地。

眾目睽睽之中，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唇邊溢出一絲殷紅的血絲，身形微晃，幾乎是同時捂住胸口，單膝跪地。

胸口緩緩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如雪的白衣。

「西門吹雪！」

「葉孤城！」

數道身影自人群里飛身而起，分別奔向西門吹雪與葉孤城。

陸小鳳動作疾如閃電，飛快封鎖住西門吹雪的心脈，眼底染上驚色。

西門吹雪的心臟已經被葉孤城的劍貫穿，臟器受損，縱使陸小鳳以內力封住他全身經脈保住生機一時片刻不散，但此時此刻生死已定。

與此同時，木道人也迅速的伸手在葉孤城胸口清點，迅速封鎖住他的心脈。

「心肺已被劍氣洞穿……」

望着葉孤城蒼白的臉色，木道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最後那一招劍招，西門吹雪的烏鞽古劍刺入葉孤城胸口半寸，而葉孤城的劍卻已貫穿了西門吹雪的胸口。

葉孤城僥倖勝了西門吹雪半招，但這勝負之下卻是兩人心肺皆被凌厲的劍氣震碎，木道人與陸小鳳雖動作迅速利落的護住了兩人的心肺，但若以此而言，此戰雖是葉孤城勝了，卻也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局面。

這場決戰的結果，雖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可惜了。」魏子云惋惜的嘆道，「劍仙與劍神之戰曠古未有，可惜今日過後兩大劍客折戟於此，江湖上再不復見絕世劍客的風采……」

木道人與老實和尚對視一眼，老實和尚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

周圍觀戰的江湖人心滿意足的看完了決鬥，曲終而人散，不少人嘆息著在宮人的指引下準備離去。

片刻的功夫，原本圍滿了江湖俠客的太和殿前人影稀疏，只留下了寥寥數人。

忽地，身後傳來一聲驚呼：「葉孤城！」

木道人等人聞聲望去，只見蒼茫夜色之中，一襲鮮紅如火的身影飛奔而至。

魏子云下意識地望了眼葉孤城蒼白的臉色，眼中可惜之色未退，自覺地側過身讓開路。

「走吧，咱們就別站在這兒礙事了。想必葉城主此時定然與公主有許多話要說。」木道人與老實和尚同時起身相讓。

「葉孤城……」

單鳳奔至葉孤城身前，因為急促的奔跑，鬢髮間門略顯凌亂。

「公主。」

葉孤城以劍尖點地，借力勉強支撐著無力的身體，他聞聲抬頭望向單鳳，目光幽深如海，不辨喜怒。

「葉孤城……」

單鳳深呼吸一口氣，她放慢了腳步平複雜亂的心跳，美眸里染上複雜的神色，她下意識地伸手撫摸向葉孤城冰涼的臉龐。

「公主，」葉孤城定定地望着單鳳，面無血色，唇角泛著一縷血跡，他反手握住單鳳的手，然而一雙寒眸卻天上的明月還要明亮，「抱歉，我恐怕要食言……」

「閉嘴！」

葉孤城的話還未說完，單鳳一聲嬌喝打斷了他，她閉了閉眼，強忍住滿心的怨憤與怒火，神色變得冷淡至極，「葉孤城，你給本宮閉嘴，我現在不想聽你道歉！」

單鳳用力抽出手，咬着牙伸手撕扯開葉孤城的衣襟，受傷的胸口很快暴露在空氣中。

狹長的劍傷深刻入骨，因為木道人及時的護住了葉孤城的心肺，也止住了淋漓的鮮血，只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致命傷。

葉孤城一動不動任由單鳳動作，俊美的眉峰間門藏着隱忍的痛楚，寒眸里染著愧疚與無奈的苦澀。

他十分清楚自身的狀況，此生從未失信於任何人，但此時此刻他只覺愧於她，沒能遵守承諾，沒能完成與她的約定。

「比劍之時未曾顧念本宮，這會兒倒是想起本宮了，誰稀罕！」

單鳳眼中含着晶瑩的淚意，心底怒火高漲。

葉孤城早已將決戰之前對她的承諾拋之腦後，說什麼會活着回來見她，結果呢？！留了一口氣特地來給她道歉？就這麼活着來兌現承諾的？

可去他的吧！

男人的話果然不能信！

見鬼的白雲城城主，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單鳳惡狠狠地怒瞪着葉孤城，伸手掏出一個狹口的長頸藥瓶，拔出紅色的塞子，倒出一顆珍珠色的溫潤藥丸。

霎時，一股濃郁的葯香瀰漫。

葯香入體，眾人只覺丹田內息涌動，體內的內力竟似被這股葯香牽動了氣機。

「這葯……」

在場的江湖俠客不約而同的望向單鳳手中的藥丸，目光炯炯。

木道人深呼吸一口氣，老眼裏有精光閃過。

單鳳看也不看葉孤城，蔥白的指尖捏著葯重重的將之按進了葉孤城胸口的劍傷之中。

與此同時，指尖微動，引動體內生機洶湧流向葉孤城的臟器。

暖流與炙熱的灼燒感襲來，葉孤城蒼白的臉上浮現出驚異之色。

他低下頭，只見猙獰的劍傷處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迅速修補起殘破的心臟。

「白瞎了我金鵬王朝的皇室秘葯，」單鳳咬牙切齒地重重拍了拍葉孤城的胸口，「早知道你將生死置之度外，本宮真就不該管你死活……」

葉孤城沒防備她突然出手，唇齒間門溢出一絲悶哼。

單鳳冷潮道：「你還知道痛呢？！」

「公主……」葉孤城苦笑了下，伸手去握單鳳的手。

單鳳面無表情的避開，看向人群里的幾個背着醫藥箱的玩家道：「還不趕緊過來替葉城主縫合傷口。」

玩家趕緊提着醫藥箱飛快跑上來。

葯中的生機有所流逝，修補完葉孤城的心臟后也就不剩什麼了。況且單鳳也沒打算在眾目睽睽之下瞬間門癒合葉孤城的致命傷，她還不至於蠢到將自己置於死地。

「不準上麻藥。」

單鳳惡狠狠地瞪了葉孤城一眼，是該叫他好好痛幾日，不然不長記性，動不動拿命去拼。

準備替葉孤城縫合傷口的玩家們對視一眼，看了看自知有錯不敢辯解的葉孤城，心中嘖嘖了兩聲。

看來，公主這次真的是氣狠了。

「……」葉孤城眼眸里染上窘意與歉意，他口中訥訥，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哄單鳳。

「陸小鳳，接着！」

單鳳冷著臉將手中的瓷瓶拋起，「將密葯塞入傷口，以內力化開藥力可治癒致命傷。」

陸小鳳眼睛一亮，揚手接過藥瓶：「多謝公主。」

陸小鳳道了謝，迅速倒出藥丸塞入西門吹雪的傷口，而後運轉內力化開藥力。

內力流轉而過，濃郁的葯香隨之擴散，瞬息之間門，西門吹雪只覺胸口處傳來一陣難耐的癢意，血肉迅速生長，受損的心臟眨眼之間門癒合了大半。

「給西門莊主縫合下傷口。」單鳳吩咐玩家。

「不必了。」

西門吹雪站直身體，原本面若金紙的臉色也添了三分血色，胸口的劍傷看似深刻入骨，但脈搏跳動有力沉穩，這點傷勢根本不致命，回去養上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對於劍客而言，只要不是致命傷，那就不算什麼。

既然西門吹雪無需縫合傷口，單鳳並不強求。

「今日公主救命之恩，西門吹雪銘記於心。」西門吹雪抱拳施禮。

「西門莊主亦是當代絕世的劍客，正所謂高處不勝寒，本宮出手相救，不過是不想讓葉孤城痛失對手而已。」單鳳微微頜首道，「今日西門莊主與葉孤城決戰之事已了，勝負已分，本宮只希望兩位往後論劍不必以生死決戰。」

「自然。」西門吹雪從善如流地應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單鳳終於放下了提起的心，她深深地看了眼正在縫合傷口的葉孤城，心底怒火未散，忍着氣轉身離開。

「公主。」

葉孤城下意識地起身欲追，單鳳側頭威脅地瞪了他一眼，葉孤城反射性的停下腳步。

「嘖嘖嘖，葉孤城，我看你還是安生在這養傷罷。公主這會兒氣還沒消呢！不過葉孤城，你日後行事確實需要多想想你的葉夫人……」

陸小鳳望向穿針引線縫合劍傷的葉孤城，只覺牙酸。

這拿皮肉當衣服縫的架勢，陸小鳳光是看着都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女人若是心狠起來，折騰人的手段真是可怕。

花滿樓也勸道：「葉城主，決戰之事可一而不可再，若是你身死道消，公主又當如何？」

不過，公主待葉孤城也算是情深意重了，不僅拿秘葯保住了葉孤城一條命，而且顧念到葉孤城將來苦於難逢敵手而寂寞，又一力保住了西門吹雪的命。

公主生氣也是應當，她處處替葉孤城着想，偏偏葉孤城一點也不顧惜自身，這讓公主如何能不怒？

如此也好，省得葉孤城日後行事毫無顧忌，有家有室之人如何能與從前一樣？

葉孤城望着單鳳消失的背影，低聲道：「我明白。」

「還有你啊，西門吹雪。西門夫人有孕在身，卻要為你擔心受怕，你也該好好反省了。」

西門吹雪沉默無聲。

魏子云匆匆穿過走廊而至：「葉城主，今日天色已晚，公主留宿宮內。聖上有令，葉城主可隨同公主暫歇於宮中。」

看來公主雖氣，卻還是給葉孤城留足了顏面。

陸小鳳輕笑着起身：「葉孤城，那你好好休息。」他拍了拍葉孤城的背，招呼花滿樓道：「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