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9 少年時代 03

番外09 少年時代 03

夜深了,外面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順着窗沿的縫隙流瀉進來,薄薄的水珠在玻璃窗下往下墜,裹挾著微妙的涼意。

那盒粘豆包他沒拿走,放在飯桌上早就已經冷了。

虞清晚躺在床上,臉部滾燙的熱意似乎還未散去,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混合著淺淡的煙草氣息似乎仍然殘留在鼻間。

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有這麼近的接觸。

心跳好像還是隱隱有些加快,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陌生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但並不讓她覺得抗拒或討厭。

但他最後卻並沒有對她做什麼,鬆開她以後只說了一句話。

「離我遠點,我不是什麼好人。」

她其實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個很好的人,卻要在其他人面前裝出一副很壞的樣子呢。

那樣兇巴巴的,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嚇退她嗎?

虞清晚雖然膽子小,可她不會害怕幫過她的人,而且她辨得出好壞。

尤其他還算是救過她的一條命,所以虞清晚覺得,她還是該儘力而為地報恩。

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那晚在醫院,他也不需要在病床邊守到半夜,等她醒過來。

也不會在聽到她肚子叫之後還去買了粥讓護士拿給她。

可能她接受過的溫暖和好意太少,甚至連她的養父母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將生病的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但他沒有。

虞清晚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地望着天花板,然後把身上蓋着保暖的兩層被子又拉得嚴實了些。

家裏暖氣不好用,物業維修的人遲遲不來,再這樣拖幾天下去,過年了,就更找不到人修了,總不能挨着凍過年。

睡着之前,她這樣迷迷糊糊地想着。

-

翌日清晨。

雨在昨天夜裏就停了,落雨過後,臨西鎮上的石板路上都結了一層剔透的薄冰,台階上的青苔被覆在冰下,像極好的冰種翡翠,一抹綠色蕩漾成花。

虞清晚去了小區附近的維修一條街上,那裏遍佈的都是各種維修小店。

她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是靠譜正規的店面,店裏的老闆跟着她上門,查看了一下家裏暖氣片的情況。

「你這個要是修的話,得起碼五百塊錢啊。」

聽到價格,虞清晚忍不住皺了皺細眉:「這麼貴?」

店老闆看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家裏又沒有大人,眼睛骨碌地轉了一圈,故作傷腦筋地開口:「是啊,你這個暖氣片壞得挺嚴重的,不好辦,得拆開之後換零件,不然根本沒法制熱.....」

「我說師傅,這情況你就要五百,做慈善啊。怎麼不幹脆要兩萬?」

家裏的門沒關,一道熟悉明朗的年輕男聲從門口傳來,語調裏帶着明顯的譏誚。

虞清晚循聲轉頭一看,門外的人有些眼熟。

她回憶了下,好像是桌球廳里替她解圍的那個人,看起來就很正直。

看到有不速之客上門戳穿,店老闆的臉色當即白了白:「你這小子,不懂就別瞎說,你還會修不成?」

魏丞氣死人不償命地一笑:「不巧,還真會點。至少花不了五百。」

虞清晚一聽這話,也猜到了店老闆是想坑她錢,還是決定把人打發走了。

她感激地對魏丞道:「剛才謝謝你啊。」

魏丞背後還斜挎著工具箱,沖她大大咧咧地一笑:「甭客氣妹妹,這都小意思。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幫你修。」

虞清晚瞥了一眼他的工具箱,有些奇怪道:「你來這裏是....」

魏丞不自然地僵硬了下,隨即恢復面不改色地撒謊:「哦,賀晟家裏有水管壞了,讓我來修修。不過他那個也不着急,我先幫你把暖氣修好。」

虞清晚並未懷疑,沖他感激一笑:「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見女孩的目光清澈見底,魏丞這才悄悄松下一口氣。

媽的,差點就被發現了。

-

魏丞在維修這方面表現出一種和年齡不相符的熟練程度,動作利落地三兩下就修好了。

房間里很快就暖和了起來,虞清晚給他泡了杯熱茶端到茶几上,心裏已經不用感謝兩個字形容。

要是沒有魏丞偶然出現,她說不定真的要被坑五百塊錢了。

虞清晚眼睛亮亮的:「我應該給你多少?」

魏丞一邊把工具收拾回箱子裏,熱情地回:「別給錢了,都認識,給錢就見外了。」

他這人自來熟,桌球廳一面,再加上今天這一面,對魏丞來說當然已經算朋友了。

「那怎麼能行。」

「真不用,這能有幾個錢。」

他堅持不收,虞清晚總覺得不能欠人家的人情,猶豫了幾秒,提議道:「那要不然我請你吃飯吧?」

聞言,魏丞笑容更燦爛,露出一口大白牙。

「行啊,我叫個人來不介意吧?」

-

下午,暮色漸濃。

賀晟剛從港口碼頭搬完貨出來,就接到了魏丞打來的電話。

聽到對面嘈雜的聲音,他皺眉問:「你不在店裏?」

魏丞在電話那頭催促他:「在街頭這家燒烤店呢,你趕緊過來。」

「知道了。」

店裏附近有家燒烤大排檔,他和魏丞有時候半夜忙完了就時不時去吃一頓。

賀晟輕車熟路地到了地方,此時已是晚上,店裏已經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座無虛席,燒烤的香氣撲鼻而來,市井氣息很濃。

走到他們常坐的桌子,他就看見桌上不止坐着魏丞一個人。

她怎麼在這?

賀晟給魏丞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過去,卻沒接到任何回應。

......艹。

虞清晚的眼睫有些緊張地動了動,餘光看到賀晟的身影。

他穿了件利落的黑夾克,勾勒出的肩頸線條幹凈分明,戴了頂黑色鴨舌帽,身上沾了些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意,碎發下的眉眼更顯得有些凌厲。

她和魏丞是面對面坐着的,他們兩個旁邊都有一個空位。

賀晟邁步走到對面,在魏丞旁邊空着的塑料椅子上坐下來。

他沒選擇坐她旁邊,而是特意繞了一步坐過去了。

虞清晚安靜垂下眼,桌下的指尖默默收緊了些。

這時,服務員把點好的啤酒和飲料送過來,魏丞把唯一一瓶橙汁遞給她:「來妹妹,橙汁兒。」

虞清晚不能喝酒,魏丞就特意點了瓶橙汁給她。

她整理好心情,彎起眼睛接過:「謝謝魏丞哥哥。」

少女的嗓音嬌柔悅耳,魏丞都被這一聲哥哥叫得七葷八素,忙不迭說:「哎別客氣別客氣,舉手之勞。」

認識多久,就開始稱兄道妹了?

賀晟的眉頭不自覺皺了皺,唇角無聲抿緊,臉色也比剛才更寒了幾分。

他靠在塑料椅上,隨便拿起桌上一罐啤酒,給人的感覺閑散慵懶,好像沒用什麼勁兒,冷白的指骨一扣,易拉罐的拉環就被單手拉開了。

噗呲一聲,啤酒的白色泡沫從裏面微微溢出。

不知怎的,虞清晚的心口也跟着跳了下。

注意到她的視線,賀晟也撩起眼看回去。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驟然碰撞,虞清晚連忙慌亂地收回視線,掩飾性地拿起一串烤玉米粒,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應該沒發現她剛剛在偷看吧?

她的腦袋裏胡亂想着,並未察覺賀晟的視線也停留在她身上。

女孩的吃相很秀氣,臉頰鼓鼓的,像個小倉鼠。

魏丞喝了幾瓶啤酒,話就開始變多,叫虞清晚妹妹也叫得愈發順口,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妹妹,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啊?看着也太瘦了點,連一百斤都沒有吧?」

賀晟眼眸眯起,在桌子底下看不見的地方踹了他一腳。

魏丞當即疼得嘶了一聲。

虞清晚也不在意別人提及生病的事,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有血液方面的疾病,先天性的,所以體重一直不高,只有八十五斤。」

有了賀晟的無聲震懾,魏丞的酒意清醒了幾分,也不在這個話題繼續多問下去:「我一百八,頂你兩個半。來來來,趕緊多吃點。」

虞清晚也吃不下多少,幾口就飽了,但看魏丞這麼興緻高漲,她也不想掃興,所以還是硬著頭皮多吃了點,最後感覺胃都有些脹了。

她把手裏的空簽子放下,「我去一下衛生間。」

魏丞嘴裏咬着串囫圇道:「去吧去吧。」

虞清晚說是去衛生間,其實想偷偷去前台把帳給結了。

沒想到問了一下收銀員,卻說他們這一桌已經結過了。

虞清晚咬了咬唇,她記得剛剛賀晟也出去了一趟,說是出去抽煙。

難道是他已經把賬結過了?

正想着,她轉過身想回去,忽然撞上背後一堵溫熱的胸膛,熟悉的氣息將她籠罩。

沒想到他會跟過來,虞清晚心裏竟然又生出一種被抓包的感覺。

偷看被抓包,買單也能被他抓包。

賀晟手插在口袋裏,垂着眼看她,懶散開口:「說是去衛生間,偷偷過來買單?」

虞清晚抓緊手裏的錢包,忍不住小聲說:「是我主動提出要請魏丞哥吃飯的....」

賀晟輕蹙了下眉:「為什麼?」

她老老實實地解釋道:「因為他今天幫我修了家裏的暖氣,所以才...」

賀晟淡聲打斷她:「用不着。」

虞清晚:「?」

對上女孩茫然單純的眼睛,賀晟喉結一動,面不改色地補充:「下次他找你,你也不用理。」

聽見他的話,虞清晚眨了眨眼睛,仍是不解道:「可我覺得魏丞哥人挺好的。」

她經常休學養病,學校里認識的朋友寥寥無幾,所以很珍惜認識的每個人。

賀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作解釋,率先轉身往外走:「走吧,送你回去。」

「啊?」

賀晟挑眉:「你不是吃飽了?」

虞清晚怔了怔,沒想到這也被他發現了,只好誠實點頭:「嗯....」

「那就走。」

燒烤店距離家的方向不算太遠,可以慢慢走回去。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漆漆一片,樹影被路燈暖黃的光線映照,搖曳在馬路上,今晚的風也不算凜冽。

虞清晚看着前面頎長寬闊的身影,心裏莫名升起一陣安全感,還有丁點兒說不出的雀躍。

她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手裏還提着一個袋子。

等走到家樓下時,賀晟的腳步忽然停住。

冷風呼嘯著吹,她的髮絲凌亂地糊在眼前,虞清晚剛想伸手撥開,就聽見他開口。

「小病秧子,把你的東西拿回去,以後別再給我這些。」

少年低沉的聲線夾雜在風裏,薄涼如刃,卻比冬日夜裏的冷風更傷人。

剛剛那點還沒來得及發酵的雀躍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澆熄,透心的涼意。

虞清晚愣怔地看着他手裏的袋子。

是那天她給他的圍巾,被裝在了一個白色紙袋裏。

應該是想跟她劃清界限吧。

虞清晚忽然想起昨天在樓道里偷聽到他拒絕那個漂亮女生的時候,也是這樣毫不留情。

可能在他眼裏,她和那些女孩並沒有什麼區別,所作所為可能也給他帶來了困擾和麻煩。

所以,她是又被人討厭了嗎?

虞清晚無聲地垂下眼睫,嗓子莫名有些發澀,眼睛也不爭氣地開始發酸。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她把圍巾從他手裏接過來,也不再看他的神情如何,而是繞開他小步跑上樓,回到家裏緊緊將房門關上。

眼淚終於剋制不住地滾滾往下掉,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卻好像怎麼也擦不幹凈似的,止不住地抽泣著。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句小病秧子刺激到了她,可能就是因為她有病,才從來都不討人喜歡。

才會被養父母丟在這裏,不聞不問。

沒人想被一個病怏怏的累贅纏着,她應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

又一個人在樓下抽了幾根煙,賀晟才上樓。

經過門外時,就聽見裏面有女孩壓抑的哭聲傳出來。

賀晟的腳步驟然一僵,鬼使神差地停在她門外。

他這種人,有什麼值得她哭的。

上次拒絕喬思思,他的話比剛才說得難聽百倍,心裏也根本沒有感覺到一絲愧疚感。

以前看見女人哭,他心裏只有煩。

賀晟混慣了,也懶得顧及別人的感受,巴不得別人離他越遠越好。

她怎麼不也抽他一巴掌,說不准他也沒有現在這種奇怪又複雜的感覺。

他也搞不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喬思思那些姑娘湊上來是為了跟他睡,她是為了什麼?

他不過就是那天順手把她送進了醫院,又順手買了幾碗粥,怕她餓死。

而她一天到晚嘴裏都說要感謝他,請魏丞吃飯倒是不含糊。

一直等到裏面的哭聲停下了,賀晟垂着眼睫,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身上的煙抽完了,心底的煩躁感無從疏解,他只能又轉身去樓下還在營業的小商店裏買。

賀晟拿了幾包平時習慣抽的煙走到櫃枱結賬。

店裏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對年輕情侶,兩人挑了一筐的零食,女孩的臉色看着不怎麼好,一旁的男生耐心哄著:

「你們女孩不就愛吃這些甜東西嗎,不是說吃甜的心情就好了?不夠就再多買點,還想不想喝奶茶?回去給你點好不好?」

女孩不滿地撅嘴:「你不惹我生氣,我心情更好。」

櫃枱前,收銀員掃完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長得過分養眼了,就是看着太冷,戾氣有點重,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收銀員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一共六十。」

「等一下。」

他忽然轉身又往裏走。

收銀員茫然片刻,然後看着男孩拎了一滿筐零食折返回來,裏面堆滿了草莓味百奇,蛋糕,還有酸奶....

呃...剛剛不是還只買兩包煙嗎?

冷酷少年又開口:「結賬。」

-

與此同時。

虞清晚哭累了,去衛生間里洗了洗臉,然後從廚房裏找了些魚乾出來,下樓去喂小區里的流浪貓。

樓下總有兩隻流浪貓在草叢裏徘徊,一隻白貓,另一隻是個小橘貓。

虞清晚給它們取名的方式很簡單,一個叫小白,一個叫小橘,清晰明了。

小白比小橘貪吃,每次魚乾都要吃得更多。

虞清晚蹲在地上默默看兩隻流浪貓把魚乾吃完了,剛剛鬱悶的心情也消散了些。

晚上的溫度很低,也不宜在樓下呆太久。

虞清晚回到樓上,站在家門口摸了摸衣服口袋,才突然發現自己剛剛竟然忘記帶鑰匙下樓了。

她怎麼這麼笨啊?連鑰匙都能忘記帶。

有家回不去的滋味,本來就差的心情頓時更差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概說得就是她現在了。

虞清晚有些自暴自棄地坐在台階上,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樓道里響起腳步聲。

賀晟拎着那袋零食上樓時,就看見台階上那團熟悉的身影。

女孩的眼睛紅彤彤的,比兔子還紅,明顯是剛哭過的樣子,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發尾垂在瘦弱的肩頭,環抱着膝蓋坐在那裏,她把頭低低埋着,露出一小截白皙脆弱的頸,看上去楚楚可憐,無家可歸。

看見她坐在冰冷的台階上,賀晟頓時皺緊眉頭:「在這坐着幹什麼?」

沒想到他這麼晚還沒在家裏,虞清晚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聲音細弱蚊鳴:「我..我忘帶鑰匙出來了。」

這個時間,連開鎖的都睡了。

賀晟抿了抿薄唇,視線略過她凍得有些發青的手背,還是沉聲說:「跟我上來。」

虞清晚頓了下,沒有動作,反而搖了搖頭:「不用了...」

她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平白讓人討厭。

看着女孩還是坐在那裏不起身,賀晟的聲線頓時更冷了幾分:「你還想在這再暈倒一次?」

虞清晚被他的語氣凍得哆嗦了下,腦袋裏也清醒了幾分。

她總不能真的在樓道里待一夜。

會被凍死的。

眼下的唯一辦法,好像也只能跟着他回家了。

虞清晚終於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上樓。

聽見賀晟拿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她不自覺扣緊了指尖,心裏還在猶豫。

大半夜的,她就這樣進去異性的家門,還要住一晚,孤男寡女,真的合適嗎?

而且剛剛他還說過那樣的話,他應該不想讓她再靠近她才對。

站在門口,虞清晚有些退卻,腳步往後退,心想要不還是算了吧。

下一秒,又聽見少年不容置喙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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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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