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城主府
今日的城主府屬實熱鬧非凡，不僅是因為小少爺葉墨外出歷練歸來，還有此次外出順路聯繫了附近幾座城的負責人、重新開啟貿易的原因，除卻大堂各處的佳肴美酒，最獨特的就當屬城主房間中的一桌好菜了。
此時城主房間中，那位城主大人和葉啟明正坐在酒桌一側，而葉墨和無九自然而然就與之相對的另一側。
葉啟明，就是葉墨口中的三叔，這是無九在葉墨和城主閑聊時得知的。至於那位城主大人到底叫什麼，無九暫時不得而知，這還需要後面有時間單獨相處的時候問一下葉墨。
無九一直留意著葉墨與他父親的聊天，但是手中夾菜的東西卻沒有慢下來過，活脫脫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要問無九為何這般樣子，竟沒有一點昔日強者的姿態，這不能怪無九，一方面是當下情景所需，另一方面便是無九從昔日悟到的為數不多的道理就是不要有任何所謂的強者姿態。
不過葉墨跟他父親所聊的但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都不是無九想要了解的。不過沒關係，看看餐桌上的一片狼藉，就可以知道有沒有聽到關鍵信息絲毫沒有影響無九的心情。
葉啟明也沒有過多的參與父子倆的家常，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就連夾菜都是禮儀性地動作。
無九察覺得到，這位城主府家奴更多的還是在留意自己這位「客人」。
這場氣氛看似融洽的宴席很快就到了尾聲，無九吃了自重新降世以來第一頓飽飯，至於住所，不出意外，在葉墨的請求下，無九自然而然地同葉墨一起住。
而更有意思的是，葉墨的房間，從城主府的佈局上來看，屬於非常靠近外圍，或者說，只有一道裝飾性的圍牆將其與圍邊的街道分割開來。
走過一段較為曲折的小路，便能看見半人高的矮牆，穿過形同虛設的木門，院子裏凈是荒蕪的氣息，而再往裏面那古樸的小屋，搭著黃色的牆體和青灰的瓦檐，顯得與城主府內其它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建築格格不入。
「就這條件了，別嫌棄。」葉墨到這時候，才忽然覺得自己剛才請求父親讓無九跟自己一同住的行為有些不妥。
「沒事，我本來就已經做好了被攆出去，然後睡大街的準備了，現在有個地方住，已經屬於意料之外了。」無九跟隨着葉墨一起進入屋內。
出乎意料的是，這古樸的屋子裏面竟然出奇的整潔，這不禁讓無九想起來了虞嫿原本的房子，也是一樣的整潔。
「父親沒有成為城主之前，我就同母親在這一同居住，現在雖說過去了挺多年了，可是依舊沒有改變這裏的一絲一毫。」葉墨解釋道，「平時我不在時，也會有人專門過來打掃。」
「什麼時候的事了？」無九問到。
「也就是在十幾年前，那些事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我們先安頓好了，我再跟你慢慢講。」葉墨用眼神示意無九先整理一下屋內要用的東西。
無九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同葉墨一起整理了起來。待到二人收拾妥當，夜色已然漸深。
兩人湊合著躺在一張床板上，這時葉墨真的覺得需要換個地方交流，可是在多次詢問無九，得到的都是不用的回答后，便開始向無九講述這座古城的歷史。
在進行一段十分枯燥的單方面輸出后，無九大致梳理了一下葉墨給予的信息：
一，城裏現如今有着兩大勢力，即城主府和明世堂。城主府是統治了此地不知多少年的老霸主，而明世堂就是一個成立了十幾年的新興勢力。
二，明世堂現在擁有的大多數，實際上都是從另一個勢力那裏繼承而來的——御天殿，御天殿才是城主府的老對手，不過出於現在還不得知的原因在幾十年前瓦解了。
三，整個城被人為地分為了四個區域，分別是東西南北四城區，明世堂如今掌握著西區，也就是虞嫿和無九分離的那個區域，剩下的就都在城主府手中了。
四，城主府現如今的掌權者，也就是葉墨的父親，原名叫作葉紂，是通過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上位的；而明世堂的掌權者，對外統稱為大先生，至於叫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無九通過這些消息，已經大致推斷出事情的經過了，簡略些就是：城主府的統治日益腐朽，明世堂作為新生一代打算推翻城主府的統治。
至於御天殿，大概率是被城主府和明世堂聯手除掉的，至於其中那些細枝末節，就不是無九在意的了。
大致明白了當下的局面，無九對接下來如何在葉墨面前裝樣子已經有了一套可行的計劃了，至於具體細節，就需要到時候實時補充了。
「你打算怎麼做？」無九向文墨詢問到。
「嗯？」葉墨略帶着些許睏倦地應答到，「先睡覺。」
無九並不死心，繼續問道：「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麼計劃？」
「都到這時候了，別聊什麼計劃了，趕緊睡吧，那些都是以後的事。」葉墨作為一個靈修，本就以充沛的精神力見長，不應該這般需要睡眠。
不過無九沒有繼續追問，因為剛才的交流，無九知道了在城主府中並不是什麼交談的好地方，甚至他們現在也在被監視着，所以葉墨才會選擇睡覺而不去討論。
同時這也讓無九逐漸起了些許興緻，畢竟像當代城主大人葉紂這般的智力型對手，無九上一世其實很少會碰到，就算碰到了，也不用大費周章。
如今在正面打肯定是不可能的情況下，才更加需要動腦筋，倒不是無九對於智謀多麼熱衷，而是在經歷過多打打殺殺后，久違的想要體驗一番而已。
雖說無九記憶中大多數的謀略較量都沒有以特別好的局面收場，但是這一次退一步來講，就算是輸了無九也有把握帶着虞嫿全身而退。
想到這，無九安然閉上眼睛，對葉墨說句「我睡了」之後，漸漸進去夢鄉。
不理會葉墨的徹夜未眠，無九反正是睡了一個好覺，等到第二天醒來時，高懸的金烏已然到達最耀眼的狀態。
無九意識朦朧間，注意到一旁躺着的葉墨，僅是一眼就察覺他是在假睡。
無九於是坦然坐起來，還順手推了推葉墨，道：「別睡了，都大中午了，你們城主府難道沒有人負責叫醒服務？」
「有，不過叫醒的都是些不會賴床的雜役們，而真正需要叫醒的，卻都還在夢鄉之中。」葉墨見無九都起來了，便也順理成章地坐了起來。
「現在不是抒發你偉大志向的時候，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接下來要吃早餐還是午餐。」無九看到葉墨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當即選擇打斷他的發言。
「反正不在城主府裏面吃。」
「你覺得合適嗎？昨天城主府的小少爺才外出歷練回來，第二天就不在城主府裏面吃飯了。」
「那就是你見識的少了，我跟你講，昨晚要不是為了你，我昨天就跑出去吃了。昨晚在城主府裏面吃，那才是一反常態。」
「行，你安排的合理就好。」無九言罷，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葉墨倒是有些興奮，連忙收拾了起來，不多時，便脫下了昨天那一身華貴的服裝，換上了一身不算出眾的打扮。
無九倒沒什麼好收拾的，只是簡單準備了一下，就同葉墨離開了城主府，一路上除了守衛和雜役，就沒看到過其他人了。
城主府四周的街道也挺空曠的，基本不會有什麼人，更別說能吃飯的館子了，所以說二人倒也是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路向外不知走了多久。
「別這麼沉默，你個小孩子，應該開朗一些的。」葉墨打破了沉默的氛圍，「要不然弄的，讓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挾持了你呢。」
「都也不是我不想說話，只是我現在需要集中精力同我的肚子談判，因為我並不知道意外與早飯到底哪個先來。」無九默默地白了葉墨一個白眼。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不要老想着吃，昨晚不才剛吃飽？」葉墨聽出了無九的埋怨，於是發起了回擊。
「昨晚才剛吃飽？！」無九發出了屬於他這個身份的疑惑，「難不成你吃一頓可以管好幾天？」
「跟你說過了，要不是你嚷嚷着說要吃飯，我昨晚就不會呆在城主府中了。」葉墨顯然沒有明白無九的意思，繼續重複著自己的言論。
「為什麼你這麼久不吃點東西都不會餓呢？」無九的語氣有一些微妙的變化。
「哦，這個呀，這就是作為修士的好處了。」葉墨猛然間領悟了無九的意圖，「到了我這個境界，實際上一直不吃飯都沒有問題的。」
說着，葉墨開始給無九這個「充滿不解」的孩子說明了起來，這才使兩人走在街道上的氛圍有點像樣子了。
而路上，無九還專門到處看看，一會兒扒拉扒拉這個小販的東西，一會兒上手摸摸那個商店的貨物，看起來確實是一個十三四歲少年第一次到這種城池中該有的樣子。
「沒事的，現在大可隨意一點。」葉墨感受到了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注視感退去后，對無九說到。
無九自然知道葉墨的意思，不過出於謹慎，他並沒有貿然行事：「沒有什麼想要的，再往前走走再說。」
葉墨聞言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隨着裝作孩童的無九，慢慢向前移動，因為他剛才被無九呵斥了之後，已然明白自己太着急了，從昨天在車上被無九戳破了身份后，就開始了。
追究其原因就是自己最重要的身份被別人掌握，而那個人自己還一無所知，這種巨大的消息不對等，會使人瘋狂，以至於死亡。
好在葉墨屬於那種還能保持點理智的，但很可惜並不多，不然的話他也不至於讓無九跟自己睡一個房間了，畢竟在無九的規劃中，第一晚是需要跟葉紂動動腦子的。
而現在這種情況，不算是最糟糕的樣子，只能說還行，畢竟真的好不到哪裏去，主要是無九真的沒想到一位能在城主府內部做暗線的內應，竟會這般慌亂。
不過葉墨倒還算聽勸，至少在無九多次勸誡下，葉墨能明白過來，不至於一直被衝動挾持，造就不可挽回的後果。
兩人直到行至一間酒館前，無九停下了腳步，葉墨立刻心領神會，帶着無九進去其中。
「您好客官，要點什麼？」一位店小二立馬迎了上來。
「要一間樓上的單間，按以前兩人份的菜上就行。」葉墨一開口，無九便知道了他是這裏的老顧客。
「好勒，您樓上請，老房間，平時一直給您備着呢。」店小二說着，已不見了蹤影，應該是去后廚了。
在葉墨輕車熟路地帶領下，無九來到了酒館二樓的一間單間，在關上了房間門后，葉墨示意無九隨便坐。
「前輩……」葉墨剛想開口，忽然想到了什麼，「如何稱呼？」
「無九，說過了，無須多禮，只是個稱呼，沒必要太過於拘謹。」無九雖說沒有一點修為，可是面對葉墨時，那種難以言表的氣質依舊讓他掌握主動權。
葉墨猶豫些許，最終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您……你為什麼選擇這家酒館呢？」
「答案不是很顯然，我說碰巧而已，你自然也不會相信。我之所以選擇了這家酒館，是因為它是這家酒館。」
「好吧，沒想到這都被發現了，這家酒館確實不是一般的酒館，這一家的飯菜，可以說是整個城裏的一絕。」
「是嗎？沒想到我的直覺還挺准，我就覺得這家酒館不尋常，結果一下子就讓我選到了這獨一無二的一家呀。」
「哈哈哈哈，飯菜是不尋常，可是這家店有一點不好，就是這菜它歹等到齊了才上，而好巧不巧的是這裏后廚還慢，這就導致一些極佳的菜肴沒辦法第一時間品嘗到，難免損失一些風味，也實屬一大遺憾了。」
「這有什麼遺憾的，換個角度去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別趣的風味呢？再比如趁著這段時間，聊一些有趣之事，說不定能使這久等的菜肴更添些許滋味。」
「那你覺得什麼事有趣呢？」
「你覺得明世堂跟御天殿的前塵往事如何？」言畢，無九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雙眼帶笑地看着葉墨。
葉墨陷入了沉默，一陣極度煎熬的沉默，能看的出葉墨真得很糾結以及很努力地在自我說服，不過在輕嘆一聲后，他做出了決定。
「沒錯，你應該也能想到的，明世堂當年確實屬於御天殿。」葉墨的話語，確定了無九的猜想，也讓無九裝樣子的底氣更足了。
「所以說，這跟你們聯合城主府一同除掉御天殿有什麼關係嗎？」無九再度爆出猛料。
葉墨沒有回答，而是臉色有些許怒色，隨後轉為悲哀，然後再次湧上慍怒，之後一切的情感都化作一聲哀嘆。
「其實我不是特別想提起這段歷史，因為你知道的，那些不太光榮的事迹，對任何一個組織來說都應該是需要封存的。」
「但是如今我們已經打算合作，那麼自然可以告知給你，不過，既然是合作，是否要拿出點誠意。」葉墨最終由悲傷轉為了理智，開始在意無九的可信任程度了。
「嗯，很好。」無九會心一笑，如果葉墨一點都不設防，就把這種事告訴自己，那麼無九大概率會立馬籌備離開這，因為這般的話，就真的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葉墨輕皺眉頭，道：「我的誠意已經夠了，希望你能拿出你的誠意，不要這般輕視。」
「不不不，你可能誤會了什麼，不過就讓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過去吧。」無九語氣也開始正經了起來，「我拿出的誠意是城主府內的潛在危險。」
「對不起，我看不出你的誠意，如果這就是你的能提供的信息的話，那麼就到此為止吧，有人會送你們出城……」葉墨覺得無九純屬拿自己消遣。
「別急。」無九抬手示意葉墨先別急着起身，「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們對城主府內部潛在風險的危險程度估算到怎樣的層次？」
「我不太清楚，但至少是一不小心能讓我們滿盤皆輸的程度，總之對這東西的重視程度很高。」
「不不不，你說錯了，我不管你們怎麼評判這個危險程度的，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城主府現在擁有的潛在風險，能使你們滿盤皆輸已然是定局，而且不論你們小不小心。」
「什麼意思？！」
「簡單點就是，你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還在城主府的控制範圍內；所積蓄的力量，也不足以動搖城主府的統治。」
「可是你要知道，這數十萬的百姓站在了我們這邊。」
「你說的對，這些根本不能決定輸贏的百姓是站在了你們那邊，可是又有什麼作用嗎？你指望他們能幫助你們對付城主府的殺手鐧？」
「他們會的。」
「他們不會的！城主府現在這種還能忍受的壓迫同死亡比起來那個更好，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不要忽視了，百姓的本質是愚昧。」
「但他們可以被開化，只要他們接受過教育，被開化之後，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的，到那時候，他們的選擇一定會有所不同！」
「教化百姓，開化生靈，怎麼總愛提這些？！先不說你們有沒有時間去做，就算是做了，對結局也不會有什麼貢獻。」
「可是會有更多的人有了一個選擇的機會。」
「但是會有很多的人因此喪命。」
房間內的氣氛一時間降至了冰點，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房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