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霧起山林
這是一場夢嗎？我也該醒來了吧……
緩緩睜開眼，入眼處仍然是雜亂的茅草屋頂，幾根老朽的橫樑苦苦支撐，幾欲折斷，讓人看了不免憂心。
果然不是夢啊……
孫羽重重嘆了口氣，又一次選擇了接受事實。
房樑上掛着一串用田螺殼製成的風鈴，此刻隨風搖擺，發出不太清脆的聲音。
方才他便是被這聲音吵醒，覺得煩了，就伸手將風鈴取了下來。
起身環視一圈，屋裏的裝飾很簡陋，就只有一桌一椅而已。
「唉」
孫羽默認無語，這裏就是自己呆了十多年的地方，家徒四壁一無所有。
自從當初無緣無故穿越到這個世界，他已經在這個破舊的屋子裏度過了十六年的無用人生。
在母胎時，他就隱約可以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聲音，父母間相濡以沫的家常對話、狗吠雞鳴的嘈嘈雜音、風吹葉動流水潺潺……
這些都能有所感覺，這樣的經歷倒是讓他有了不一樣的體悟。
待得出生后，他表現得極為聰敏，有人說，此子若學文必然前途無量。
然而影響選擇的不只有自身的天賦，更多的是外在條件。
這一世孫羽的家道委實破落，父親孫成是一個老實人，倒是有一把子力氣，若是參軍說不定可以闖出一番事業。
但偏偏孫成性情溫懦，一門心思只知道砍柴餬口，能吃苦耐勞，賣力之下一家人倒也過得下去。
只是讀書就別想了。
孫羽也想過利用前世的知識改變命運，於是絞盡腦汁思考。
然後他喪氣地發現，自己的穿越沒有掛，壓根就沒有了解過肥皂、香水的配方，更不用說其他的產品；
走文化的路子？
孫羽想了很久，憋了半天只記得一些詩歌的只鱗片爪，世上哪裏有這樣的文化人！
最後，迫於生計，他只能困居山村之中，小時候幫忙料理家務，大一點就進山隨父親砍柴餬口，一天辛勞的成果不過換來勉強的果腹罷了。
在他十歲的生日那天，孫父咬牙給他加了個雞蛋，這是孫羽重生后吃的最好吃的東西。
然而看着父母消瘦的身軀，他實在難以下咽。
那個夜晚，他在床上看着灑下的月光無言。
「難道我一生就要這樣過去嗎？」
轉機發生在兩年之後，也就是十二歲那年。
那日，天剛蒙蒙亮。
進山砍柴的孫父本該在黃昏時分就進城，將柴賣了回家。
然而直到深夜，依然不見孫父的蹤影。
有同行的樵夫說，他們進山之後就分開了，當時突起大霧，經驗淺薄膽小的都不敢往林子深處走。
唯獨孫成不知怎的就進去了，於是從此就不見了這號人。
可憐孫母一女子，驟然失夫，哭的傷心欲絕，幾欲昏過去。
不過農村女子吃的了苦，更是作為人母，故而收斂悲傷，轉而決定一人將兒子拉扯成才。
約莫四個月後的某一天，失蹤已久的孫成突然又從山裏出來。
按理說一個人獨居荒野山林，即使大難不死也應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然而孫成不僅衣襪整潔，更是紅光滿面，宛若年輕了十歲；
村民見孫成無恙，初時驚喜，而後驚疑，懷疑孫成遇見了仙緣。
只因那孫成在回來后，整天絮絮叨叨，和自己妻子說道進山遇到了老神仙之類的話語；
大約過了十餘天，
大霧再現，這個疑似有仙緣的孫成又一次被人看到進了山，這次再也沒有出來過。
「四年了，也不知道父親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孫羽默默想着失蹤了許久的父親，又記起來父親三年多前每天絮絮叨叨講的話語，其中有涉及仙神的事迹。
「神仙嗎，這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事物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還是說那只是父親瘋癲之餘的瘋話？」
「如果真的有仙……」孫羽想到這裏，心中忽然升起濃烈的渴望。
長生不老逍遙仙，這不是每個凡人都會擁有的幻想嗎？
更何況，孫羽迫切想擺脫這種窮困潦倒的現狀。
「有機會一定得進大山深處，探探父親的生死……順便看看究竟有沒有仙？」
大霧彌山啊，大霧……已經有三年多沒有再起了。
窗外天光乍現，孫羽埋下諸多心思，現在他依舊要為生活而奔波。
於是他起了身，推開門去，走過放置著諸多類如破舊的灶台、儲水的瓦缸等的堂屋，敲響了另一扇黑黢黢的木板門，低聲問詢：「阿娘醒了嗎？」
屋內傳來一個虛弱蒼老的聲音，恍惚間聽不太清楚：「阿娘醒了的……小……羽你是……要去砍……柴了么，鍋里……還有半碗菜，你……拿去吃罷」
「阿娘我曉得，菜等下你起來熱著吃了，還有記得吃藥，我昨天還剩了一個餅，夠吃了的，中飯你還是到隔壁菜嬸子那裏一起吃，飯錢我昨個一起付過了的」
「曉……曉得了，小羽你也注意安全」
孫母的聲音明顯很虛弱，自從經歷過丈夫失蹤一事，她的天便塌了。
即使當時想着要堅強，可是心態堅持不住，身體就容易出問題，一來二去，前一段時間便轟然病倒。
眼見着就要魂銷天外，這讓為人子的孫羽痛心又無奈。
奈何家中無資，家宅又偏僻，離有醫者的地方十分遙遠，大夫不願過來，於是只能眼睜睜看着孫母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說不定哪個早晨便撒手而去。
「那我先出門了，晚上給你帶喜歡吃的餛飩！」
再囑咐了幾聲，孫羽拿上斧頭和一捆麻繩，把餅子揣在懷裏便出了門去，徑直往山裏去了。
他自小便和孫父進山，因此也具備樵夫的基本素養，哪裏的樹木好伐、哪條路線好走、砍柴時用什麼角度、用幾分力……
這些素養不能讓樵夫致富，卻也能省去許多麻煩、更輕鬆一些，所以孫羽一路撥草斬棘，在崎嶇的山路上倒也不費什麼力氣。
期間也遇着了幾個相熟的樵夫，打了個招呼也就各自前行，對窮人來說，把時間浪費在敘話上是很奢侈的事情。
不多時，孫羽在一片林地邊上停下腳步，這裏屬於深山老林的邊緣地帶。
再往裏走，雖然隱約可見高山秀麗千峰開戟，也有飛瀑清泉銀河落地，但是遍地千百年的樹木、叢生的荊棘野草以及隱伏的蛇蟲猛獸讓人望而卻步；
孫羽敬畏而憎恨地望着前方的深林，在這個地方，孫父走入大霧中一去不返。
「早晚要進去看看的！」
孫羽堅定地握緊拳頭，轉而拿起斧頭尋找適合燒火的枯枝樹木。
這是項體力活，需要不斷撥開雜草斬斷荊棘，還得時刻防備草叢中隱藏的蛇蟲，容不得有半點疏忽，故而沒多久孫羽就已經滿頭是汗。
又不知過了多久，正在用斧頭劈砍一顆枯木的孫羽突然警覺起來，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耳朵。
他小心地將斧頭橫在胸前，身體也做出防備的姿態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不過視線不是太好，看不太真切，只能心中暗暗思索。
難道是什麼猛獸？可這老林外圍平日裏少見有猛獸出沒……
倏忽間，聲音傳來的方向雜草突然歪倒兩邊，一柄斧頭率先出現在孫羽視線內，隨後三兩個粗黑的漢子陸續從草叢中鑽了出來，看見孫羽皆是大喜，連忙上來就要拉扯。
「羽子，快走！下山去！」
孫羽突然被拉着沒反應過來，被迫走了幾步，一頭霧水，急問道「水根叔……停一下！為什麼要下山呢？」
拉扯孫羽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臉上的皺紋抖動不止，眼睛裏透露出十分的驚懼，眼見孫羽硬是要問個清楚，更是焦急萬分，吼道：「霧！霧出來了！」
說着中年漢子加大了力氣，拽著孫羽就往山下走，另外兩名漢子也趕命似的在後面推著，只是很快他們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孫羽在抵抗。
中年漢子心急如焚，又見孫羽抵住不動，跳腳大叫：「羽子你不要命了嗎！去年你阿父就是見了大霧就被迷了心竅，這霧肯定是妖魔鬼怪變得，過來吃人啦！」
這時孫羽才反應過來，轉眼一看，這天地卻已經不是來時的模樣，一團遮天蔽日的薄霧已經慢慢侵襲過來，就要追上一眾人，只是這場景何其熟悉。
孫父失蹤那天，大霧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