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知夢？

要說起來，傅丹秋這十六年的人生際遇用悲慘二字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她六歲父母就去世了，在那之後才檢測出靈根，為了不被叔叔的兒子嫉妒，她不敢表現的有任何突出的地方，沒有修鍊資源不說，還不敢讓自己的修為超過堂兄，但饒是這樣，有些東西是掩蓋不住的，比如一個人的樣貌。

傅丹秋小小年紀就能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等她十四歲，他叔叔把她高價賣給了一個采陰補陽的邪修，為了活下去，傅丹秋逃了。

但是她逃的運氣也不好，她跑到了一個天然困陣中，雖然避開了邪修的追殺，但她也出不去，在困陣的妖獸中夾縫生存，九死一生。

在遇到追殺梁鶴謙進困陣的雲嵊時，她已經只剩一口氣了。

這似乎讓雲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加上熟悉地形的她告知了雲嵊梁鶴謙的藏匿地點，她的冷靜讓雲嵊也頗為欣賞，於是收了她為弟子。

現在傅丹秋身上還有未痊癒的傷，身上的氣息顯示她如今是鍊氣六層，而且有些浮躁，是剛突破不久的。

雲舒瑤陷入沉思，如果她夢裡的情況是真的話，那麼傅丹秋接下來在三個月之內會連升兩級，升到鍊氣八層。

至於原因，一個是傅丹秋之前資源匱乏，雖然修為進步緩慢，但她基礎打的十分牢固，還有一個就是她在困陣中吃了好東西，彌補了她這些年虧損的根基，加上她的天賦足夠出眾，修為這才進步飛快。

傅丹秋在路上已經聽師父說起過雲舒瑤的事了，主動露出一個笑容：「師妹你好。」

雲舒瑤也露出禮貌的微笑：「師姐你好，身上的傷還要緊嗎？」

傅丹秋：「已經上過葯了，沒有大礙。」

雲嵊看著兩人友好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們年紀相仿，修為也差不多，日後多多交流。」

他這徒兒過去的遭遇是坎坷了些，但有失必有得，過去的坎坷造就了她堅定的意志，只要不中途夭折，雲嵊對她的未來是很看好的。

當然，他對自己的女兒同樣看好，這並不妨礙他希望二人和諧相處，日後可以守望互助。

他的意思雲舒瑤和傅丹秋都懂，雲舒瑤想到了夢中自己慘死妖獸爪下的結局。

夢中她的死亡傅丹秋不是直接兇手，但她的追求者會有這樣的舉動，卻是為了她掃清障礙，是那追求者自己的主意，還是傅丹秋的暗示？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但現在什麼都還沒有發生。

而且雲舒瑤怎麼想，都不覺得自己有那麼無聊到去處處針對傅丹秋，特意去搶她的機緣，就算夢中傅丹秋屢屢白蓮自己看不慣又怎麼樣？

不是雲舒瑤自戀，而是夢中的很多機緣雲舒瑤根本沒有那個需要付出那麼多代價去搶。

所以，夢中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嗎？

想到這裡，雲舒瑤笑了笑，「傅師姐，日後請多多指教。」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不急，可以慢慢看。

傅丹秋還有傷，被安置到了一個房間去修養了，就剩下他們父女，雲舒瑤問：「爸爸，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這裡是山海學院，他在這裡短期沒問題，長期的話，是要加入山海學院嗎？

雲嵊：「我暫時不打算加入某個勢力，等我把你師姐也安置好了，我就閉關，閉關之後去找你大師兄，在這期間，你們就在山海學院好好待著。」

雲嵊在被逼入金風沙漠之前已經結丹，收了三個弟子，他出事之後，不僅妻女出事，他的弟子也被斬草除根，二弟子三弟子都沒逃出生天，只剩下大弟子下落不明。

雲舒瑤默然。

趙柏繕和梁鶴謙，死有餘辜！

第二日，雲嵊就給傅丹秋報名了山海學院旁聽生的考核。

相對於正式生、候選生，旁聽生的門檻是最低的，不管是不是有師承、有所屬勢力都可以參加，但相對而言，這一類學生每年需要完成的任務是最多的。

傅丹秋之前也聽說過山海學院的大名，現在知道要參加考試了，就去了藏書閣，早去晚歸，十分用功。

十日後，順利通過了考核，拿到了山海學院的旁聽生令牌。

她的傷勢已經徹底痊癒，鍊氣六層的修為也穩了，雲嵊給了她一些靈石，讓她去安置自己的住處。

雲舒瑤所在的屋子是在靈田中間，傅丹秋對培育靈植毫無興趣，加上雲嵊所住的地方靈氣含量不是鍊氣期能承受的，所以就出現了這種三個人有三個住處的局面。

確定二人沒有什麼問題，雲嵊就閉關了。

他閉關的第二日，雲舒瑤和路玲青的課都是上午就結束了，打算下午出學院，一個是去城裡買一些種子，另一個就是出去見見當初同一批被院長從妖界撿回來守望互助過一段時間的小夥伴們了。

買種子這點，學院內部也有交易區，能買到很多種子，但跟城裡的店鋪比起來就小巫見大巫了。

尤其是山海城裡還有許許多多沒有靈根走武道的武者，他們成群結隊起來，一般的築基期妖獸也不懼，他們出城得到了什麼好東西，都會拿回來在城裡出售，尤其是中路街，一整條街道都是擺攤的散戶，經常有人買到好東西。

雲舒瑤這些日子都沒歇著，她的靈田裡已經種不少東西，不過因為地方夠大，到如今依舊還有不少空著的地方。

她已經在校內交易區把感興趣的種子都買了，現在該轉換陣地了。

路玲青則是要去外面的多寶閣，她還清了入學那陣子欠下的貸款，攢了一些錢想去多寶閣買下看中的清光劍，但她去晚了，清光劍已經賣出去了，其他的總感覺差了點什麼。

用她的話來說可能是缺少一點緣分，所以路玲青要去外面更廣闊的市場看看有沒有緣分更深的。

山海城很大，它是人類三個最大的城市之一，有著數百萬人口。

凡人和修士混居，沒有靈根的人沒有辦法修鍊，就走武道，武道的門檻低，百分之九十多都能走武道，所以她們一出學院的大門，來往的成年人不論男女，身上基本都看不見贅肉，身上肌肉分明，看上去英姿颯爽。

穿著也十分混雜，有的人穿著短褲短袖，有的人穿著妖獸皮衣，還有的人穿著古色古香的長袍。

短髮的、長發的，甚至光頭都有。

總的來說大部分人還是穿著方便行動的款式。

雲舒瑤她們熟門熟路的去到了中路街，這裡是擺攤人的主場，隔壁的那條街叫做興隆街，那裡是實力雄厚的店鋪的主場，多寶閣就在那裡。

剛好有個剛剛從城外回來的壯漢，在第一個攤位前坐下，擺開架勢開賣。

說是壯漢，絲毫沒有誇張，兩米出頭的身高，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到膝蓋的獸皮短褲，肌肉虯結，看著就能體會到什麼叫力量。

在他的手邊放著一柄超過了一米長的大砍刀，上面還有未曾乾涸的血液，面前擺放著一頭有三米多長、一米多高的青黑色大鐵牛。

現在這隻牛已經屍首分離，不用走上前去就能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只看一眼，那股刺目的鋒芒就讓雲舒瑤和路玲青明白：這是一個先天境界的武者。

武者的境界分後天和先天，後天就相當於修鍊者的鍊氣期，先天境就相當於築基期。

而這隻大鐵牛是築基初期的妖獸，肉質一般，但它的牛角可以煉丹，血液是一種很煉體葯湯的主材料之一。

它的血液不難得，但角不一般，只因這種妖獸脾氣暴躁，日常會和同類比斗，一鬥起來很容易把角給折斷，完整的牛角十分少見。

現在這牛角上面一點損壞都沒有，簡單目測一下這兩個牛角的長度有半米，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要是不小心被頂一下就會變成串串的結局。

識貨的人很多，已經有不少人圍了上去問價，沒多久就有個老漢一臉滿意的捧著牛角出來了，見狀雲舒瑤上前一步，她問的不是牛角，而是還溫熱的牛血。

這本來就在雲舒瑤的採購計劃單上，既然看到了好的，價格合適就買了。

雲舒瑤和路玲青身上都還穿著學院的校服，那壯漢掃了一眼，給了個實惠的價格，拍了拍身側鼓鼓的獸皮袋：「兩顆下品靈石一袋。」

雲舒瑤默算了一下自己要用的量：「來五袋。」

那壯漢伸出手接過十顆靈石，瓮聲瓮氣：「給。」

雲舒瑤笑了，「大哥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們了，以前我們在同一條街擺過攤，大哥急公好義，多虧了大哥我們當時才沒破財。」

就算是在禁止城內動武的山海城也有黑暗角落，那個時候她們兩個小姑娘擺攤，有的人就鑽著護衛隊巡邏的空隙結隊出現要收保護費。

如果價格合適交就交了，結果獅子大開口，雲舒瑤她們賺的還不夠交保護費的，這位大哥當時也在，帶頭站了出來，最後把那幫人給趕跑了。

那壯漢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聲音大如鍾：「哈哈哈，好像是有點眼熟，小丫頭好樣的，考進了學院，有前途！我家丫頭也想著要考山海學院，要是運氣好，明年就是你們學妹了，回頭有緣見到了介紹你們認識。」

話語里對自己的女兒很自豪。

壯漢自己是先天境，說是跟築基期相差無幾，實際上他自己心裡有數，只要拉開了距離，對能飛的築基期他根本沒有勝算，只是自己沒有靈根，只能走武道這一條路。

自己的女兒不一樣，她有靈根，她的未來會更光明，他現在這麼拼，實際上也是為了女兒的修鍊積攢資源。

閑聊了幾句，雲舒瑤和路玲青繼續往前走，在街口這邊幾乎都是賣妖獸的，有賣妖獸肉的、有賣皮毛的、有賣妖獸骨頭打造的骨刀的、還有賣妖獸蛋、妖獸幼崽等等，多種多樣。

妖獸是人類生存的大敵，但同樣它們也是人類修鍊重要的資源，只不過這種資源很危險，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會成為資源，二者之間是□□裸的弱肉強食。

這些大部分對兩個人沒有什麼吸引力，一直往裡走，越往裡，出現妖獸之外物品的頻率就越高，走著走著，雲舒瑤在一個老漢的攤位面前停了下來，這個老漢鬍子已經花白了，臉上、手上都是歲月的痕迹，背也駝了下去，看得出年紀不小，該是頤養天年的年紀，但他沒有辦法頤養天年，他身邊跟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坐在老漢身後，手上拿著一本合上的書，眼睛閉著，嘴巴一張一合，無聲的在背書，身上穿的衣服已經有了補丁，衣袖也明顯不合身了。

顯然，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家庭。

老漢這裡賣的一半是成熟可以入葯的靈草，另外一半是還帶著泥土的幼苗。

這二人年紀老的老小的小，去不了太遠的地方，靈草都是一品的，大部分雲舒瑤都認識，少部分沒見過，這很正常，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消失的修仙前輩們留下的傳承是應對當時水藍星的情況，而現在跟妖界融合，本土的各種普通植物又變異進化，不認識的實在是太多了。

雲舒瑤看中了一顆紅彤彤、類似小番茄的矮小靈植，它的葉子是淡紫色的，莖稈是深紫色，大家把這看做是一種低品階的靈果，除了給小孩解饞外還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功能，但云舒瑤知道，用這種靈果加上另外兩種靈草調配出來的醬料在烤肉的時候香味十分霸道，這就是她的秘方了。

雲舒瑤打算在靈田裡種一些，之前自己租的靈田地方有限，要種植經濟價值更高的品種緩解經濟壓力，現在她財務基本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了。

路玲青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已經有些蠢蠢欲動，「雲姐姐，我們分開逛吧。」

雲舒瑤點頭：「你直接去多寶閣嗎？要是你看完了回來這條街找我，或者我看完了去多寶閣找你。」

路玲青猶豫了一下，「不急，我先在這邊看看。」在這裡擺攤的也有煉器師，相比起煉丹師，會煉器的人要多不少，雖然擺攤的質量良莠不齊，但有的時候也能淘到好東西。

為了能買到自己心儀的「小夥伴」，路玲青還跟雲舒瑤借了一筆靈石，防止看中了卻因囊中羞澀錯失寶貝。

中路街的好東西是真的多，走幾步路就有雲舒瑤感興趣的，很快她的手就要拿不下了，立刻有一個身材精悍的青年過來推銷他的推車，「純木手工製作，便宜實惠，用一次就扔也不心疼，要不要來一輛？」

雲舒瑤：「不用了。」

她決定送到隔壁街沈學長的店鋪里去，交一點費用幫她帶回學院。

不要說她為什麼不用儲物手鐲，一個是儲物手鐲太顯眼，另一個就是儲物手鐲里也塞不下了，她不會只買這些。

走到中路街盡頭，雲舒瑤在路過一個平平無奇的攤販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這個攤子放的都是一些比較「廢物」的東西。

沒有用的礦石、半截的獸骨、斷刀斷劍，還有一些看上去年代久遠，實際上一點靈氣都感受不到的雜物擺件。

看到有人停下來了，攤主熱情招呼：「客人你是識貨的，我這可是從傳承之地挖出來的寶貝，就是前年望城那次，這一柄劍，雖然斷了半截，但你看看，現在依舊鋒利，不信你試試。」

傳承之地有傳承，還有一些其他的寶貝，每一次有傳承之地出現，都會吸引數不盡的人前去「淘」寶。

最先進去的人得大頭，後面進去的人能得到殘羹冷炙，有些實在去的晚的，就只能拿一些沒用的東西，想著萬一或許有什麼寶貝撿漏，或者是用來哄騙冤大頭。

現在雲舒瑤就被當成了冤大頭。

攤主熱情的跟雲舒瑤推銷著，雲舒瑤冷淡的嗯嗯應和著，眼睛卻在掃視著攤子上的所有物品。

剛剛有一剎那，她感應到了什麼，那種感覺很隱晦，她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錯覺。

然後她的視線在一個缺了一條腿的二腳香爐上停了一秒：「老闆，你別說的天花亂墜了，這些就算之前不一般，這麼長時間過去都已經變成廢品，只能做裝飾，你要是想當法器賣給我，就不用繼續介紹了。」

攤主訕訕的笑了：「瞧你這說的，我說的也是實誠價，這樣吧，十顆下品靈石任你挑。」

雲舒瑤扭頭就走。

攤主伸出手來回比劃挽回：「哎哎哎，你別走啊，五顆靈石、不，三顆！行了行了，一顆靈石帶走，這些真的是我從傳承之地帶出來的，雖然是沒有靈氣了，這歷史感是真的，當做擺件也挺不錯的。」

這話，他說的一點都不心虛，雖然看上去破破爛爛，但真的是古董啊。

雲舒瑤回頭：「十靈珠一個。」

一下品靈石等於一百靈珠，她這一砍價，就打了一折。

古董在盛世值錢，但現在可以說是亂世，普羅大眾誰有那個閒情逸緻去欣賞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董擺件？

攤主臉都青了：「我說妹子，這我來回的路費都不夠啊。」

雲舒瑤：「我不勉強，不賣就算了。」她也就是有點懷疑，現在不管怎麼看怎麼普通。

攤主咬牙一跺腳：「行吧，妹子你可真會砍價，不過你最少要選五件，不然我不賣了！」

雲舒瑤猶豫了一下，挑挑揀揀的選了五件出來，其中就有那個香爐。

剛到手，一轉身就看到了傅丹秋，她看了一眼雲舒瑤手中的東西，扯了扯嘴角：「……是師妹啊，好巧，怎麼有這個閒情逸緻來買這些東西。」

雲舒瑤：「隨便逛逛，師姐是來買東西嗎？」

傅丹秋臉上的笑容不變：「我也是隨便逛逛，師妹你這些東西準備帶回去？」

雲舒瑤微笑：「是啊，我準備做擺件。」

傅丹秋又看了一眼雲舒瑤旁邊滿滿當當兩大袋子種子和靈植幼苗：「看來師妹今日收穫豐富，要不要我幫忙。」她作勢要接過雲舒瑤手裡的擺件。

雲舒瑤搖頭：「不用了，我朋友在等我，這些東西也不多，就不打擾師姐了，你慢慢逛。」

她拿著東西慢慢在人群里遠去，留下傅丹秋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雲舒瑤的背影漸漸消失，眼神深處有著被深深隱藏起來的驚懼。

昨晚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死了，死在雲師妹的劍下，本來她以為只是一個噩夢，但是在夢中還曾出現過這麼一幕場景：她遲了一步，香爐被雲師妹買走了，就跟現在這場景一模一樣，而本來，這個香爐是自己的，如果不是自己出門前被人絆住了……而被絆住的原因，還是老師和自己談雲師妹的事。

那香爐看似普通，實際卻內有乾坤，在底部藏著一枚丹藥，那枚丹藥對破境有奇效，別說鍊氣期突破到築基期，就是築基期突破到金丹都有效，就算自己用不上，一旦放出風聲說要賣，想要買的人可以繞山海城一圈有餘。

可惜等她意識到就是今天會發生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就遲來一步，這個機緣就錯過了。

那個夢，是預知夢？

如果是，那麼豈不是說日後某一天，她真的會死在雲師妹的劍下？

想到這裡，傅丹秋突然感覺到了手心刺痛，她鬆開手，垂眸看向掌心處，那裡被指甲掐出來的傷口正慢慢流出猩紅的液體，看到這血色，傅丹秋心跳頓時停了半拍——不，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