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208 如果是他們,她願意賭一次……

208 208 如果是他們,她願意賭一次……

劉青曦發現段紅凝在一直觀察花一棠和林隨安,從林隨安踏進閨房的那一刻開始,化妝、更衣、賭局、高台戰——不僅觀察二人的言談、表情、行為舉止,對二人之間的互動尤為關注。

看到林娘子力戰五大掌門獲勝之時,九娘是欣慰和高興的,看到林隨安和花一棠默契合作時,九娘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有些不悅,偶爾,九娘的目光落在花一棠臉上,眼神縹緲,彷彿透過花一棠看着別的什麼人,或者什麼地方,甚至還帶了一絲恨意。

林、花二人與五位掌門同去三院后,段紅凝便去了二院賞閣,賞閣二層能俯瞰三院景色,自然也包括眾人密談的凌波亭。

段紅凝直挺挺地坐着,直勾勾的盯着,劉青曦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賞閣距離三院尚有一段距離,只能勉強看到朦朧的人影,完全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具體人的具體表情。

很快劉青曦就發現了,段紅凝似乎並不是想看清凌波亭內的情形,只是——想看着而已。

蒼白的月光仿若一縷一縷的蠶絲滑過段紅凝的臉,憎恨的、悲傷的、痛苦的、釋然的、猶豫的……各種各樣的感情一閃而逝,最終,變成了孤注一擲。

花一棠和林隨安將五位掌門人送到了段九家門口,五掌門來時咄咄逼人,走時依依不捨,滿臉崇敬。

段紅凝一路陪同,臉上掛着無懈可擊的營業笑容,送別五掌門后,先請劉青曦帶林隨安回房更衣梳洗,又親自沏了上品百花茶,坐到了花一棠對面。

花一棠歪歪斜斜靠着憑幾,吧嗒吧嗒搖著小扇子,笑問道,「段娘子有事?」

段紅凝正色,「四郎喜歡林娘子?」

花一棠扇子一滯,耳根泛上一層粉紅,笑容愈發燦爛,「喜歡啊。」

段紅凝眸光微動,似乎也被花一棠的笑容感染了,勾起了唇角,「林娘子呢?」

花一棠喉結滾動,緩緩坐直了身體,定定看着段紅凝的眼睛,「以段娘子所見,她……對我……如何?」

段紅凝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花一棠整個人都黯淡了,垂著睫毛,手指頭咔嚓咔嚓扣扇子。

段紅凝:「咳,四郎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林娘子對四郎並非無意——」

話未說完,花一棠整個人就好像添了火油的燈盞,啪一下又亮了,漂亮的大眼睛忽閃著,「段娘子此言當真?!」

段紅凝沒忍住,噗一下笑出了聲。

花一棠不高興,「段娘子莫不是消遣花某?」

「紅凝可沒有這個膽子消遣名揚天下的花家四郎,」段紅凝連連擺手,「我的意思是,林娘子並未發現自己的心意,或者說——」段紅凝頓了頓,「林娘子不想發現自己的心意。」又頓了頓,「當然,這只是我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並不太確定。」

花一棠一動不動盯着段紅凝,「但說無妨。」

段紅凝沉吟片刻,「我在風月場十餘年,閱人無數,尤其是對女子,總能揣摩到幾分她們的心思,林娘子表面爽朗,與人為善,實際上,並不擅與他人深交,打個比方,她周身似有一層薄薄的殼,所有人都被擋在這層殼外面,若是朋友和親人倒也無妨,雖然隔了一層,但還算親近,但若想更近一步——很難。」

花一棠眼中的光又黯淡了,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段紅凝嘆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濃濃的夜色,神色有些恍惚,「能進入這層殼的,定是她全心全意信賴之人,此中緣分和契機,可遇不可求,或許需要生離死別方能醒悟、或許需要一生的時間才能明白——」

花一棠眸光漸亮,站起身,啪一聲甩開扇子,「無妨,反正我們註定一輩子都會在一起,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燈光和月光落在少年漆黑的眼瞳里,清澈又熱烈,那是一生的承諾,是最純粹的真心。

「花一棠,回家啦。」

換回原本衣衫的林隨安梳洗一新,站在園中招呼,少女身姿筆直,眸光乾淨明亮,令人不禁想起了那所向睥睨的刀光,千般妖邪,魑魅魍魎,皆可凈之——謂之「千凈」。

段紅凝靜靜看着,眼底隱隱發燙,恍然回神,再次喚住了花一棠,鄭重道,「姻緣一事,最重緣分,大慈寺往東有一座月老祠,求姻緣最是靈驗,四郎不妨去試試。」

花一棠大喜,抱扇向段紅凝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屁顛屁顛追着林隨安跑了。

段紅凝望着二人背影,輕吁一口氣:

若是他們話,她願意賭一把。

*

「半夜三更的,去大慈寺作甚?」林隨安問。

「你可還記得花某說過,段紅凝身上有謎團?」花一棠道。

「然後?」

「今日你與花某聯手大勝五大派掌門,段紅凝看着我們的眼神變了,似乎多了幾分信任。」

「所以呢?」

「臨出門前,她突然提到了大慈寺的月老祠,很是突兀。」

林隨安恍然大悟,「她暗示我們月老祠里有彌妮娜一案的線索?」

「或許不止彌妮娜。」花一棠道,「我總覺得連小霜的案子也與她有關。」

聽起來有理有據,但林隨安就是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太對勁兒。

花一棠的腦袋隨着車廂震動的節奏晃來晃去,眼睛彎成兩條月牙,嘴角抑制不住向上勾,三分嘚嘚瑟瑟,三分沾沾自喜,還有四分心懷不軌。

這貨肯定又想作妖了!林隨安心道。

「花四郎,林娘子,咱們是在小佛市下車,還是直接去月老祠?」駕車的小廝問。

不得不說,紅俏坊第一花魁果然八面玲瓏甚會做人,說天黑路遠,還特地派車護送,駕車的正是之前替他們報信的小廝,名叫皮西,車技還挺嫻熟,據說是段九家最熟悉益都路況的車把式。

花一棠:「花某隻聽說過大慈寺外有佛市,怎麼還有小佛市?」

皮西:「大慈寺外的是大佛市,月老祠外的叫小佛市,大佛市賣的是上香禮佛的物件,尤其是早晨的新鮮瓜果,比幾大市集都便宜,不過這個時間大佛市早就散了,不比小佛市能持續到子時之後。」

林隨安好奇:「小佛市也是夜市?」

「是、也不是。」皮西笑道,「小佛市在月老祠的必經之路小越巷,賣的都是求姻緣的東西,香包、紅繩、姻緣牌、祈願紅帶、孔明燈、河燈船,啥都有。所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益都的有情人若想談情說愛,要麼是花前月下的玉江飛虹橋,要麼就是紅鸞星動的月老祠了,所以,小佛市入夜之後才是最熱鬧的。」

飛虹橋?林隨安額角一跳,莫非是上次那座滿是幽會情侶的橋?

再看花一棠,扇子越搖越高,遮住了臉。

皮西又道:「不過二位可要小心了,小佛市裏的姻緣風鈴都是贗品,最愛騙外鄉人,要買正品還得去月老祠裏面,廟祝賣的才是正宗,求姻緣可靈驗了!」

花一棠頓時來了精神,扇子向前端端一指,「直接去月老祠!」

林隨安斜眼瞅着他,花一棠訕笑兩聲,「來都來了,閑着也是閑着,轉轉唄。」

林隨安:我信了你的邪!

說話間,馬車漸漸慢了下來,外面人聲鼎沸,吆喝震天,車輪滾滾,馬蹄揚塵。

林隨安挑窗望去,但見前方是一條兩丈多寬的巷子,小攤販幾乎侵佔了半條街,攤位上吊著紅彤彤的紙燈籠,架子上掛着琳琅滿目的貨物,就如皮西所說,有紅繩、姻緣牌、香包、孔明燈,還有賣《定情詩集》的,《益都五年新版》、《東都妙絕版》、《揚都風情版》、《廣都務實版》……

最多的還是風鈴,造型千奇百怪,長的、圓的、方的、三角的,材質各有不同,銅的、銀的、鍍金的、琉璃的,下面綴著長長的穗子或者紙簽,有的紙簽寫了字,有的是空白的,夜風一吹,叮叮噹噹響了一路。

路上行人皆是成雙成對,年輕人居多,中年人也有,林隨安還發現幾對發色銀白的老夫妻,互相攙扶著,在人群中慢悠悠走着,很是浪漫。

皮西一路吆喝屏退橫在路中央的貨郎,見縫插針,超車加塞,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總算到了月老祠大門前,此時已過戌正,月老祠外仍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花一棠容色俊麗,華服飄逸,一下車就是萬眾矚目,看門的廟童打眼一瞧,就知道來了大客戶,急忙請了廟祝出來,一路迎著花一棠和林隨安進了月老祠。

廟祝是個年過四十男子,油頭粉面,鬢角還簪了一枝花,笑得眉眼都擠在了一起,「瞧這位小郎君玉樹臨風,小娘子花容月貌,當真是——嗯咳咳咳——」噼里啪啦說了一串,方覺有些不妥,當即改了詞,「瞧這位小郎君風姿綽約,小女娘英氣勃發,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二位快快裏面請!」

林隨安饒有興趣觀察著,月老祠的供奉的神明自然是月老,造型和她印象里的大相徑庭,是個憨態可掬的胖子,沒鬍子,著紅衣,蝌蚪眼,兩隻手分別舉著一隻風鈴。

花一棠:「月老像手上的就是傳說中的姻緣風鈴嗎?」

廟祝:「小郎君真是好眼力,這姻緣風鈴乃是咱們大慈寺月老祠獨有的,月老左手的是雄鈴,右手是雌鈴,男子持雄,女子持雌,無論雙鈴相隔多遠,只要其中一鈴響動,另一鈴便會遙相呼應,正所謂『相思綿綿無盡意,千里萬里亦傳情』。我瞧二位這面相,堪稱金童玉女下凡來,千里姻緣一線牽,着實難得,願將本月老祠供奉十年的姻緣風鈴贈予二位,可保二位真情永駐,白頭偕老,恩愛一生。」

林隨安:「不要錢嗎?」

廟祝笑出了十八顆牙,「風鈴自然不要錢,但供奉的十年的香火錢還是少不得的,要不然不靈啊。」

林隨安瞥了眼花一棠:瞧見沒,把咱們當成冤大頭了。

豈料花一棠扇子一揮,掏出一袋金葉子拋給了廟祝,「來一對,要最靈的!」

林隨安:「喂!」

花一棠挑眉瞪眼,口型:信我,有用!

林隨安:「……」

我信你個鬼!

廟祝嘴丫子都咧到了耳根子,忙讓廟童去取姻緣風鈴,供著花一棠的姿勢好像侍奉親爹,「不知小郎君想如何加持姻緣靈氣?」

花一棠眼睛一亮,「怎麼個加持法?」

「最常見的就是在風鈴下掛詩簽,寫上二位的定情詩。」

花一棠當即想起了上次在飛虹橋吟詩表白的烏龍,甚是尷尬,連連搖頭,「這、這這這個就算了。」

廟祝心領神會,掏出一本《定情詩大全之月老祠秘傳版》,「小郎君若是一時心中尋不到妙語好詞,可以參照這本詩集。」

花一棠:「咳,還有其它加持辦法嗎?」

「有有有!」廟祝忙道,「若二位有定情信物,比如玉佩、玉牌之類,掛在風鈴下面,也很靈驗。」

林隨安哭笑不得:屁定情信物,難道讓她掛一串金葉子嗎?也太張揚了吧。

花一棠聽到這條甚是心動,手悄咪咪摸進了懷裏,那裏有個隨身攜帶的小荷包,荷包里有個他十分寶貝的「信物」,若是掛上那個的話——

廟祝見二人神色猶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眼珠子一轉,「還可將二位的名字刻在風鈴內側,風吹鈴動,就像鈴聲在呼喚對方的名字,最是靈驗。」

「刻字不行!惹麻煩!」廟童捧著紅木匣噠噠噠跑出來,大聲提醒道。

「為何不能刻字?」林隨安好奇。

小童噘著嘴,「一年前有個花心的員外,買了八對姻緣風鈴,送給幾個坊不同的娘子,都刻了名字,結果東窗事發,那些娘子不僅把員外打了一頓,還殺到了月老廟,說我們亂牽姻緣,不是個東西,把廟祝也揍了。從那以後,我們月老祠姻緣風鈴就再也不敢刻字了。」

林隨安:「噗!」

花一棠:「……」

廟祝抹汗:「童兒,慎言!」

廟童:「這可是廟祝你自己定下的規矩!」

「此時一時彼一時——」

「廟祝難道忘了那八個娘子是怎麼把月老像鬍子敲掉的嗎?」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隨安笑得前俯後仰。

花一棠趁機拉過廟祝,「咱們還是詳細說說掛定情信物的那個——」

廟祝看出來了,這二位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當即將花一棠列為為重點客戶,「再加一貫錢,保證您和這位小娘子親親密密,蜜裏調油。」

花一棠直接甩出第二袋金葉子,廟祝花一棠的眼神瞬間升級成了財神爺,「小郎君可否將定情信物於我一觀?」

花一棠回頭看了眼林隨安,林隨安笑完了,正抓着廟童想瞧瞧傳說中姻緣風鈴的真面目,無暇顧及其它,正是良機,當即掏出懷裏香噴噴的荷包,小心翼翼取出了信物。

廟祝愕然,瞧這位小郎君包得這般嚴實,還熏了香,本以為是什麼傳世之寶,不曾想竟然只是一截普通的竹筒,半長不短,半綠不黃,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廟祝:「這……就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花一棠美滋滋,「她親手劈給我的!」

廟祝:「……」

行吧,您高興就好。

「沒問題,交給在下,只需將此物掛在風鈴下,再在月老祠供奉七七四十九日——當然,這香火錢是另算——」

廟祝的話沒說完,林隨安突然一聲厲喝,「花一棠,快瞧!」

花一棠嚇得一個激靈,手忙腳亂藏起竹筒,滴溜溜一個轉身,「何事?」

林隨安提溜著廟童從木匣中取出的姻緣風鈴,晃了晃,鈴聲叮叮,清脆悅耳,風鈴是銅製的,造型上窄下寬,呈現喇叭狀,表面花紋與外面的贗品都不一樣,下面掛着墨綠色的空白紙簽。

花一棠瞳孔劇烈一縮,他想起來了,連小霜的屋檐下,掛着一隻生鏽的銅鈴,造型和這個一模一樣。

林隨安挑眉,「連小霜被賣給吳正禮的是一年半以前,認識那個男人的時間肯定更早,你猜她的銅鈴里有沒有刻那個情郎的名字?」

花一棠笑了,「走,瞧瞧去!」

話音未落,二人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月老祠。

廟祝傻了,「剛剛那個小娘子叫那個小郎君什麼?」

廟童張著嘴,「好像是……花一棠……」

「花家四郎?」

「嗯呢。」

「揚都花氏的花四郎?」

「嗯呢。」

「花二木的爺爺?」

「嗯呢!」

「快!立即備車,將這姻緣風鈴送去花氏九十九宅!」

「是!」

*

小劇場

花一棠:啊呀呀呀呀,姻緣風鈴忘了拿,定情信物也忘了掛,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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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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