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張起靈的朋友

緣一·張起靈的朋友

(這篇文章和本傳有關,有感而發,所以內容較長,請耐心閱讀。這裏的故事,時間線為1930年,是我心目中那段時間的小哥。)

轉眼間七珠割下一窩藥草,緩緩放在自己的背簍里。

墨脫的藥草很少,採摘得在山腳下雪剛化開沒多久的時候,不然會因為溫差而影響它的藥性。她到時候可以等,只是醫館里的病人等不了。

老年人的身體最容易出問題,在哪個季節都是這樣的。所以她得多備一點草藥。

今天的灌木叢有些奇怪,好像早就給人踩踏過,似乎還給人隨手掐斷了不少。如果不是人為的,那就是野獸。

那些植物上面還有黑色的斑點,好像是被下了毒,如果不是她認識這是苦蒿,她肯定會這麼認為。

層層蔓延的苦蒿內,似乎還坐着一個人。

七珠並不確定那是什麼,早些年她也救過很多動物,這個形狀確實不好判斷是什麼。

越往裏走,黑色的東西越來越多,七珠也斷定那是血。正常人流這麼多血,恐怕早就死了。

咽了咽口水,七珠撥開了最後一層苦蒿,裏面的東西一下就露了出來。

渾身裹滿乾巴的泥漬,躺的地方有着大片的黑色印記,看起來這個東西好像在這裏失血了。只有一個有着五根木柱一樣的東西耷拉着,顏色是觸目驚心的紅。

她看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七珠把鐮刀放在一旁,一下跪坐到那個人面前,想要查看他的傷勢。

她伸手的那一瞬間,卻給人攥住了。

躺在地上那個人一下就坐了起來,一臉平靜地看着她,似乎在用眼神質問她想幹嘛。

七珠感覺自己還是腦子給踢了,倘若這個人死了的話,也不該是這樣的狀態,已經渾身黑紫才對。這個人可能只是在休息,自己怎麼犯了常識性問題......

那個人沒說話,七珠也沒說話。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七珠見那個人的手勁倒也沒有很大,就緩緩把自己的手從那個人的手心裏挪了出來。

這個人的手冷的咧……

七珠沒有一下放鬆,只是在那個人的注目中,把自己的背簍放了下來。

然後七珠從裏面摸出了一大株苦蒿,示意自己可以幫他。既然這個人知道苦蒿可以止血,那麼自己這樣他肯定也會懂。

後者只是看着她,說不出來在什麼什麼。

想了又想,七珠才用很不標準的漢話開口道:「我.....是一個......醫生。」

那個人聽着七珠那口音頗重的漢話,沒什麼太大反應。看起來更像是聽不懂,正當七珠想自己要不要換個方式問的時候,那個人以流利的藏語問她是否知道,吉安寺在哪個方向。

七珠看了眼看起來不像是迷路了的人,心想他看起來也不像藏人,怎麼會說這麼純正的藏語。

思忖之後,七珠還是覺得先回答他的問題:「你現在離的有點遠,我的醫館就在吉安寺下面,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謝謝。」他緩緩說道,然後站了起來,

情理之中,好像又在意料之外,沒想到還有這麼純粹的漢人。還真是難見,

七珠看着這個渾身都是泥漬的人,才發現可能他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流血了,就徒手挖開凍土層用土來止血了。

這樣的天氣挖開凍土層......當地的藏人都很少這麼干。

看起來他沒什麼大傷,因為他還可以幫着七珠背着背簍和鐮刀,看樣子他真的只是在那裏休整而已。但是如果她碰巧沒去那裏,他就會在那裏再躺多久?

七珠抬頭看了眼那個人,他看起來不太愛說話,但是禮貌還是得有;「我叫七珠,你,叫什麼名字?」

「......」他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只記得有人告訴他他一直都叫張起靈,但是他總感覺不是這樣的,他一定有其他名字。

見他不回答,七珠倒也沒強迫他:「不說也沒什麼,你知道我叫七珠就好了。」

他沒有吭聲,只是兩眼放空的跟着七珠走,等到七珠快要忘記她的這個問題后,一個清冷的聲音略過她的耳膜:「......張。」

本來沒計劃讓他開口的,他這突然開口,倒讓七珠愣了一下:「啥?」

他看着七珠的表情,淡淡的說道:「張。」

他的聲音淡的,被風一縷帶過,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如果不是他看着自己,七珠簡直要懷疑他是否開口說話了:「你......叫張?」

「......」他沒有再回答,只是看向了別處。

後來七珠才知道,他在往山上走的路上突然頭疼不已,在他走到安全地帶前就昏了過去,醒的時候已經沒見過的路上。

可能是當時摔下了雪谷,才會迷失的這麼遠。當然也不排除摔壞了腦袋。

他說這是他家裏生來的病,總是會記不住一些東西,大多數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七珠的醫館算不上大,裏面的病人很多,今天坐診的是她的祖父。

對於七珠撿人回來,祖父早就見怪不怪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到內間七珠給他拿了一套自己祖父的衣服,然後張羅著給他燒熱水清洗一下傷口,免得因為氣候影響日常生活。「這套衣服是祖父的,乾淨的。我先給你燒點熱水你洗洗傷口,到時候祖父再幫你上藥。」

「嗯。」他看那套乾淨的衣服,心裏有了點異樣,「謝謝。」

......

從到了七珠家的醫館,他就感覺自己的有些記憶開始復甦了,雖然是片段的,但是開始記起就是好事。

只是他身上的傷還沒好透,所以遲遲不能動身,只能在葯堂周圍踱步,看着這個簡陋還伴隨着藥味的房子發獃。

經過堂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堂柱。

他看着自己極長的二指,緩緩的放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然後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

「你在做啥?」七珠抱着剛採的葯經過,「一個柱子有啥好摸的?」

「......」睜開眼睛后,他看到七珠還看着自己,「這根柱子柱芯壞了,早點換了。」

七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還是抱着草藥走進另一邊的房間:「祖父,張說家裏的堂柱不能用了......」

後來七珠家裏那根柱子換了,裏面確實都被蟲子噬空了。

......

養好傷的時候,已經是他到七珠家的第六天。其實他自認為是可以帶傷上山的,只是七珠的祖父是個很固執的人,一定要他養好了傷才能走。

而且還顫顫巍巍的爬上樓梯,把他的行裝放到了樑上,以示他的態度。

那個高度對於平常人來說很高,所以他來說,只需要借力跳起來就可以了,只是他沒有那麼做。

他微抬頭就看到了,只是低頭又走了。

老年人有些時候就像個小孩,好像也不一定非要跟他們對着干,配合一下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

因此七珠還開了個玩笑:「張,下次受傷暈倒還暈倒我們這裏吧,姥爺不收你錢。就算是我對朋友的特權~」

「當然,最好不要一個人的時候暈倒。」

他聽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面無表情,只是右手用力過猛,不小心把手上的瓷碗捏了一條裂痕出來,但片刻后又止於平靜。

「嗯。」他往嘴裏餵了一口糌粑。

......

第七天的時候,七珠已經背上了初見時候的背簍,對着他說道:「走吧張,祖父專門讓我陪你上山!」

他側頭看了看七珠的祖父,後者笑了:「小哥,這丫頭要跟你去,你還得關照一下。」

他點了點頭,算是放在心上了。

七珠拿出一把苦蒿:「張,你看,為了防止你再流血,我專門給你準備了一把。」

「......」他看着她,沒有說話。

「好吧,到時候給你。」七珠意識到他可能不是很喜歡自己準備的東西,又放了回去。

「......」他憑着記憶往山上走,到也不算是難事。因為到吉安寺的路上有石階,不會迷失方向,只是要注意別走錯。

七珠穿着青色的藏袍往台階上跳,一邊走一邊在嘴裏還在用藏語念叨着什麼。

兩個人走了很久,很默契的都沒說話。大概是在某處停留的時候,七珠聽到了張對自己說的話:「為什麼來?」

聲音很輕,不太像是質問,更像是詢問。

就好像從來沒人會陪他做一件事,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七珠看着他:「一嘛,是因為你是我七珠的朋友,而且你上次還迷路了,我跟你一起免得你又摔下去了,對不對?」

「......」他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發獃,看起來更像完全不想回答。

「二嘛......」七珠莞爾一笑,「自然是我快十五了,得去寺里求願~」

「......」說到這裏他就知道了。

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里,這裏的女孩似乎總喜歡在自己生辰的時候,去附近的廟或者寺里求願,也叫祈願。

他沒有再問,七珠也沒有再說。

直到七珠從寺廟裏出來后,他也沒有說話。

「你不問我求的什麼?」七珠懷揣著壞心思,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看着七珠,七珠也看着他。似乎他如果不問,就不是朋友了。

過了很久,他輕聲問道:「求的什麼?」

「他們說說出來就不靈了。」七珠一副不可告人的樣子。「我肯定不會告訴你!」

「......」

看到張毫無表情的臉,七珠似乎很滿意:「不能說出來,但是我可以寫出來啊。」

然後她就找了一根樹枝,在一旁的泥地里寫畫着。那是一串藏語,他眯了眯眼,發現用漢語來說,那就是:

希望佛祖保佑,願:張,得其所願,永不迷失......

「......」他看着那一段藏語,又看了看七珠。

......

去了吉安寺后,張沒有出來過,七珠一個人回到了自家的藥房。

直到一個月後,她起來開門掃雪的時候,看到了門前站着一個人。

是張。

過夜的雪堆積很厚,他的身後沒有腳印,足以證明他在這裏站了很久。

七珠先是嚇了一跳,而後才認出來:「張?你來了怎麼不敲門,我和祖父以為你不回來了。」

後者看着七珠,緩緩說道:「我要走了。」

「走?」七珠突然感覺有點突然,但是馬上問道:「那你還回來看我嗎?」

他點頭:「十年後。」

「那麼久啊,」七珠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問道:「你不會忘了我吧?」

他搖頭,認真的說道:「我會記住你。」

「那我等你回來找我。」

「嗯。」

說完這聲他就走了,就好像只是在這裏停停腳,得到回復了才走。七珠還想說點什麼,怎奈他已經走遠了。

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身影,在皚皚白色中,融為一體。

......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哪怕是十年。

七珠已經是大姑娘了,她也有和祖父一樣精湛的醫術,再也不怕張受那麼重的傷自己只能給他止血。

祖父的身體不如從前,從一天二十個號變成了五個,剩餘的都靠七珠來看。

不過今天七珠沒有看病,而是來到了十年前她和張遇見的地方。

那裏是出入墨脫的唯一途徑,她希望能遠遠的看着他,都已經過去了十年,不知道他是長高了還是變老了。

最好是變老了,畢竟七珠都長高了不少。

天很快就有些泛紅了,而且還在吹風,而且聽起來快要下大雪了。怎麼搞的,怎麼每次遇見他都會和雪有關呢?

不過也沒什麼,等他今天到了后,自己生辰再讓他陪自己去求願就好了。

他還沒到,所以自己暫時還不能走。這裏山路這麼亂,他可能會迷路的。也很有可能會受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不怎麼明顯的光點,她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光,也可能是她眼花看錯了。

又過了一會兒,開始徐徐的飄雪,但是那個光點變得明顯了,是橙黃色的。

是他嗎?七珠有些激動的搓了搓手。

雪越飄越大,但是她看得清楚那盞燈。是張!一定是張!他沒有騙自己!

某處堆積的雪白巨物突然在這振奮人心的時候,突然發出了並不輕微的聲音,一聲巨響后,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破碎了,連四周的光亮都減弱了一些。

七珠抬頭望向天空,灰濛濛的雲層鋪天蓋地的掉下來,一下就將她裹頰在裏面。失去光芒那一瞬間,她知道是雪崩了。

片刻后,雪崩置於平息。天徹底黑了下來。

那抹青色藏袍,也不復存在,黑夜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不遠處的橙黃燈光頓住,他的瞳孔在那一刻也放大,隨即以風一樣的速度朝還在掉落殘雪的峭壁奔來。

他的紋身早已在衣服內蔓延,足以證明他此刻的速度和專註度。

等待他的,只是無數令人絕望的猶如巨石一般堆積在那裏的雪塊。

他也深刻的知道:那個叫七珠的小姑娘,已經永遠的消失在了他極為漫長的人生里。

……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歲月將這段流水,極為平緩的埋進了那名叫張的青年記憶深處。他會知道自己忘了事情,但他一直記不起來那是什麼。

這就是時間給的懲罰,有着超越常人的能力,也要學會承擔異於常人的責任。有失才有得,儘管這種方式不為人接受。

這一切只是因為選中了他。如果不是他,也可以是別人。

不過恰好就是他,人生本來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碰撞在一起,才有了現在的生活。

或許他生來就沒資格選擇自己的朋友,他連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全靠別人的指點,迷茫且固執的去探尋一切的謎底,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忘了為什麼這麼做。

成了習慣,似乎也就不用問為什麼。

當他再次在地底失憶的時候,再一次忘記了那個讓他記住的人。只是當他再一次聽到人們談及到朋友的時候,只會感覺自己根本不適合有那些稱呼。

也許他就和那雪山縹緲的雪一樣,它們隨處可見,但總是會被人下意識的遺忘。

故事的最後,其實很簡單。

他固執的在那堆堅如磐石的雪堆里用雙手挖著。沒日沒夜的挖著,這次下山來,他沒有帶任何工具,因為他是來見朋友的。

不知道過了個日夜,他就像感覺不到累一樣,一直在哪裏用手挖。

也許他很崩潰,也許他有些無措,家族裏從來教過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麼做。他不知道什麼叫情緒,但是他知道那是影響他訓練的東西。

就好比他現在停下,他就會想到七珠,就會下不去手繼續挖。

他可以在任何情況下保持極致的冷靜,從而做出優勢最大的選擇,但是那些下意識反應完全不起作用。

直到在他挖開的凍層里,可以隱約看出有一個瘦小的黑影。

看起來比幾年前長大了不少,只是自己好像再也聽不到她對自己的嘮叨,她比十年前安靜多了。

他們的聯繫停留在了他們最初遇見的地方,就好像,一切才剛開始。

不過那肯定不是張起靈的開始。

他的人生還很長。只是,他永遠抓不住自己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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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之緣由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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