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韓千葉
「大千世界，讓人心生嚮往。」
看完書，他感慨長嘆后，沖入心扉的香味傳來，他深深地吸氣，卻見旁邊坐着一人。
立時放好典籍，微微窘迫之下，他見這丰神如玉的少年，正十分溫和地看着自己。
對方有多貴氣，他就有多寒酸。
「您是？您也是新來的師兄嗎？」他從未見過如此貴氣的少年，自己事先動了房中書籍，有些理虧羞囧，語氣也還算平和，少年卻也能聽出他的緊張。
他這謹小慎微的樣子，讓少年微微錯愕。
剛剛他看完手中典籍，慨然長嘆的樣子，可不像是一個如此行事拘謹的人。
「嗯，是的，我是新來的，我叫韓千葉，你呢？」
少年平易近人，言語之間都是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隨和，使人忍不住生出好感。
「哦，韓師兄你好，我叫南雲。」
說完，南雲又一下尷尬起來，他自知不會修行，稱呼韓千葉為師兄，他尷尬得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一邊想着南雲的信息，韓千葉笑道：「南雲師弟，你好啊，你我平輩，不要如此拘謹。」
聽着對方稱呼自己為師弟，南雲有些心裏發矇，之前的患得患失又爬上心頭，他萬萬不敢如此妄想，一夕之間，自己的身份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不能修行，是沒資格稱呼韓千葉為師兄的，這個沒資格，舉世皆準。
凡俗和修行者，根本就是不同的人。
親切地說完話，韓千葉微微沉默一下，給南雲足夠的適應時間，才接着道：「你我好運，拜在蟾宮長老門下，今後你我，還需多多扶持。」
真的嗎？我真的拜入宗門了嗎？
此前和現在的種種心緒，不斷衝擊和敲打着南雲的心扉。
時來運轉，他南雲，莫名其妙地撞到了大運氣，達到了一家人對他的期待目標，拜入修行宗門。
「哦對了，這些是弟子服飾和令牌。」
把衣衫推遞給南雲，韓千葉繼續道：「你還沒吃飯吧？我要去膳食堂，要不要給你帶一份？」
我？我可以嗎？
聞着房間里還殘留的氣味，南雲有些結巴地回道：「勞煩師兄！」
「哈哈哈，不客氣，你抓緊時間洗漱一下，晚上，師父會來給我們授課。」
師父授課？韓千葉笑着離開，他心裏發矇。
這倒是啊，必須趕緊收拾一下，好不容易被宗門看中，可千萬不要惹得師父不高興。
此間居住，一應生活所需俱全，他探尋着，抱着衣物，在院子的另一邊找到了澡房，開始胡亂地沖刷起來。
冰涼的清水順着竹管流淌，沖刷而下，內心火熱的南雲，只感覺到肌膚髮燙。
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胸有長氣，童年悲苦壓抑，有些謹慎了，可惜，不能修行。
韓千葉在院子外的連廊上緩緩踱步走着，一身貴氣惹得路過弟子紛紛側目，卻無人認識他。
一路大搖大擺到了膳食堂給南雲取了飯菜，還特意多要一份，他這才慢慢悠悠往回趕，特意給南雲留着時間。
回來的韓千葉，看見南雲正在院子裏洗衣服，那些破舊的布料，看起來，也經不住幾次搓揉了。
「師弟，以後在門中的一切用度，有宗門支持，這些舊衣裳，就扔了吧。」
心裏微微窘迫，南雲回道：「師兄見笑，南雲一時間有些感受不真切，等過幾日適應下來，會把它扔了。」
這話委婉表明了他此時心裏的感受，掩飾著寒酸的自尊，卻也，說得極為老實。
韓千葉老成地點着頭，輕鬆裏帶着微微的命令道：「喏，進來先把飯吃了，我可是特意為你多要了一份，吃飽了，才有力氣。」
初到貴地，結識師兄，他哪敢讓韓千葉給他端著飯食，趕緊道：「我馬上就來！」
韓千葉看着他手上動作不停，淡笑着端著飯食進屋，道：「這些可都是靈材，吃了，有助於增加自身氣感，放置時間久了，效果可就不會那麼明顯。」
溫和如風的話語讓南雲感動不已，知道好人心不可負，他趕緊把盆里的衣物擰乾晾曬，在背後胡亂擦擦手，放下袖子就往屋裏趕。
一進門，韓千葉就遞給他一塊手帕。
「都已經到了宗門了，師弟切記，改掉以往的不雅習氣，我聽聞，師父她老人家生性愛潔，師弟胸中也有風光，可不要因為自身陋習，惹得師父心不喜。」
這話極為刺耳，南雲一下就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巨大差距，立即調整之後，他也十分感激韓千葉能夠如此直接地對他指出缺點。
在趙府常年服侍別人，他小心隱忍慣了，也順帶着，惹上了一些不好的習慣。
「謝謝師兄，南雲記住了。」
他語氣真誠，雙手接過手帕，韓千葉還在認真地看着他，他不敢直視韓千葉的眼睛。
也許是一種錯覺，他總感覺韓千葉溫和的眼神里，帶着一種無言的審視，他深知彼此差距，害怕自己一個沒忍住自卑，就會永遠在這個師兄面前抬不起頭來。
少年，都是有意氣、有自尊的，尤其是面對同齡人，他不想過多暴露自己的不堪。
認真審視的眼神只在瞬息之間，韓千葉看着他擦手，道：「我是第一次來千道宗，但宗門大小人物，我都認得一些，今後師弟跟我修行，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少年有志，修行才能長久。」
這不是韓千葉在炫耀自己的人脈，南雲在看見他的一瞬間，聽見他說的第一句話，就知道韓千葉絕非普通弟子。
不知韓千葉為何對他這般好，但他深知，對方這是在提點他。
「是，師兄！」
「那你先吃飯吧，我去看看宗門內的師姐師妹們，要是看見有趣的事情，回來和你說。」
微微驚訝地張嘴，南雲怎麼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穩重老成的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去看看宗門內的師姐師妹？
他只是掠過這個念頭，便不敢深想，隨即惱恨自己。
這明明是師兄怕我初來不習慣，給我一點放鬆的時間，南雲，你在想什麼呢？
「師兄但去。」
他相送，韓千葉離開，看着食物大咽口水。
趙府上下四處派人搜羅，謹慎使用的靈材，在這千道宗，居然被人做成普通的膳食。
這些，只是為了讓宗門之內的弟子能夠吃飽吃好，增加那微不足道的一絲氣感。
能在這裏被稱作弟子的人，誰不能修行？
他這麼想着，苦澀地發現，恐怕，只有自己一個人。
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悲喜生出，他一邊壓抑著自己的心潮起伏，一邊壓抑住腹中無比的渴求，開始文雅地吃飯，每吃一口，便是一雙眼淚落下。
從一個失去所有的無根之人，到一個大宗門的弟子，更遇到韓千葉這樣的師兄，人生的悲苦驚喜轉換，起落得太快，他不敢失去，也不敢暢想。
從未有一頓飯，吃得讓他如此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