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太古之謎(三)

第 3 章 太古之謎(三)

在諾亞方舟啟航的鳴笛聲中,梅菲斯特醒來了。

他愣愣地坐在寬敞柔軟的大床上,身側躺着他熟睡的情人。

一切都很熟悉,鳴笛聲很熟悉,宮殿的卧室很熟悉,身邊的情人也很熟悉,唯獨他的記憶里有一些陌生。

這種怪異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梅菲斯特困惑地揉了揉額角,下床的一瞬間,他僵住了——就在寢宮床畔的小圓桌上,放着一頂他常戴的禮帽,禮帽的上方盤踞著一條細長的白色羽蛇,它的體型不大,盤在禮帽的帽頂上顯得正好。

羽蛇抬起頭,紅水晶一般的蛇瞳看向梅菲斯特,猩紅的蛇信在獠牙間吞吐,它看起來相當禮貌。

禮貌的羽蛇發出了人類的聲音,聲音裏帶着一絲愜意的笑意:「遵照先前的約定,我來為閣下提供幫助。」

梅菲斯特警覺地問道:「我不記得有這種約定。」

這條羽蛇竟然能無聲無息地進入他的地盤,這是怎麼做到的?

羽蛇嘆息著說道:「閣下已經忘記了啊……真是遺憾。」

說着,羽蛇像是人類一樣欠了欠身,背後的羽毛宛如鞠躬時橫在胸前的手臂,動作優雅極了。

這條羽蛇禮貌得可怕,梅菲斯特感到怪異又可怖。他懷疑這條羽蛇是某種深海里的海怪,類似通天塔的領域主雙頭蛇一樣,在深淵中獲得了啟迪,成為了智慧生命。

「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我奉勸你最好誠實地回答,否則……」梅菲斯特的指尖出現了細細的電流弧光,暗示着他不在乎用武力解決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誠實嗎?我欣賞這種品質。」羽蛇低低地笑了起來,它用猩紅的眼眸看着梅菲斯特,「那麼,梅菲斯特閣下,請問你知道這個世界即將毀滅了嗎?」

梅菲斯特的瞳孔瞬間緊縮。

「你拯救世界的努力失敗了,你死了。至於我,我是一位來自未來的時間旅行者,我回到這段過去里,是為了改變歷史。」羽蛇說道。

「這太荒唐了!」梅菲斯特的腦袋嗡嗡作響。

「是的,這聽起來很荒唐。我可以告訴你更荒唐的事情: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見面。上一次我在時間跳躍的時候選錯了時間節點,來到了幾天後,那時候『那條龍』已經被解放了,你的復活措施並沒有拯救你,你最終還是死在了祂的手中。我不得不匆忙與你定下約定,來到更早的過去——也就是今天。」羽蛇吐出了蛇信,似乎是在微笑,「要與我合作嗎,尊敬的梅菲斯特閣下?」

梅菲斯特的呼吸急促,這條羽蛇口中荒誕離奇的故事,在他說出「那條龍」和「復活」之後突然有了信服力。

他的喉結微動:「所以,我失敗了?是那條龍贏了?」

羽蛇的笑容擴大了,它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不,贏家是一條金魚。」

梅菲斯特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剎那之間,無數從前被他忽略的細節一一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他怒吼著:「餘燼——!」

羽蛇:「也許我們來得及阻止這場悲劇。」

梅菲斯特問道:「你想怎麼做?」

羽蛇輕笑着:「也許,我們應該與餘燼閣下好好談談。」

只憑這條羽蛇的寥寥數語,對餘燼的懷疑就湧出了梅菲斯特的心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死膽敢利用他的餘燼。

但是,這條羽蛇仍然是可疑的,梅菲斯特警惕地說道:「在那之前,我們也需要談一談。」

羽蛇:「樂意為閣下效勞。但是,我們的談話必須得是一個秘密。」

梅菲斯特獰笑着:「當然,這會是一個秘密。」

蜷縮在床邊假裝自己仍在熟睡的情人瑟瑟發抖著,她感覺到爬上她後頸的陰冷,驚恐之中她想要求饒,可是喉嚨里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魔術師的絲帶穿過了柔軟舒適的床鋪,將可憐的情人勒死在了枕邊。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梅菲斯特期待地說道。

………………

黃金工坊最深處的地獄火湖,梅菲斯特站在熔岩池前,看着在岩漿中沉浮的巨蛋。

在他的帽檐上棲息著一條通體雪白的羽蛇,它饒有興緻地觀察著這個精巧的時間裝置,讚賞地說道:「真是個絕妙的思路,是誰想出來的?」

梅菲斯特:「姬晨星。」

羽蛇:「哦,是他啊。我似乎忘了告訴你,在上一次失敗的時間跳躍中,我遇見了姬晨星。」

梅菲斯特大驚:「這不可能,他已經死了!他的時間本源被我和餘燼截留在了這裏,靈魂早已粉碎,他不可能用瓶中小人的身體復活了!」

羽蛇輕笑了一聲:「是嗎?可如果復活的姬晨星擁有的是重生本源呢?」

梅菲斯特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地獄火湖中的魔龍:「祂……祂把自己一半的本源給了姬晨星?」

羽蛇優雅地稱讚道:「心甘情願地為自己的愛人奉上半身,只為了讓他從死亡的深淵中歸來,真是感人肺腑的愛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梅菲斯特恍然大悟,「所以我的儀式註定會失敗,因為我想要的重生本源早就不在魔龍身上了!」

羽蛇笑而不語。

「我必須抓到姬晨星,得到重生本源!」梅菲斯特順理成章地沿着羽蛇給他的暗示思考了下去,「我已經集齊了末日的四要素,用它們合成了權柄,這一次我已經具備了挑戰神明的神格。而失去重生本源的魔龍已經不再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了,只要啟動了仲夏夜的獻祭儀式,我就可以無限削弱祂的力量。打敗祂,我可以得到創世神的位置,我可以取代祂成為新的世界意志!」

梅菲斯特狂喜的失態模樣,讓羽蛇無趣地吞吐著蛇信,比起自由本源,這位領域主更像是被貪婪本源支配的惡魔。

他的身上也的確有惡魔的氣息……羽蛇對此感到好奇,但此刻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探究時間,他有足夠的耐心與把握,從梅菲斯特的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情報。

「很高興你有了主意。但請容許我提醒閣下兩件事。」羽蛇說道。

「什麼事?」

「首先,轉移地獄火湖的位置,將它轉移至一個不會被姬晨星發現的地方。」

「為什麼?」

羽蛇一時語塞,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這不應該是它需要多費口舌的地方,但是梅菲斯特一副他必須得到解釋的神情。

這大概就是和蠢貨合作的代價吧,羽蛇無奈地心想,幸好,它對此習以為常——畢竟權力魔王也沒有聰明到哪裏去。

「按照既定的歷史,姬晨星會找到這裏來,為了防止他再一次解放魔龍,我們應該轉移地獄火湖的位置,並在這裏佈置一個陷阱守株待兔。」

梅菲斯特聽懂了,他騷包地打了個響指:「沒問題。」

「很好,那麼就是第二件事了。請閣下秘密前往永無鄉面見餘燼,這件事務必不能讓閣下身邊的任何人知曉。」

「這又是為什麼?」梅菲斯特再次問道。

「因為你的對手姬晨星是一個聰明、狡猾、擅長偽裝的人,關於你的一切,他都會小心留意,他甚至可能以某個意想不到的身份潛藏在你的身邊。你不能讓他發現任何異樣,否則他就會像一隻狡猾的兔子,在嗅到獵人氣息的一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梅菲斯特狐疑地說道:「姬晨星他不是這樣的人。」

羽蛇微笑:「在死過一次之後,擁有重生本源的『姬晨星』已經與過去截然不同了。」

梅菲斯特將信將疑地接受了這個說法:「好吧。」

羽蛇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來到過去,是為了改變未來。我們也許會遭遇意想不到的困難。但是如果世界能因此得救,那麼我們的付出就是有意義的。」

蠱惑人心的謊言之蛇盤踞在梅菲斯特的禮帽上,此刻它緩緩遊動,從帽檐上探下了它的蛇頸,用那雙冷血動物猩紅的眼眸直視着它的獵物。

它從容優雅地問道:「梅菲斯特閣下,你願意和我一起改變世界的命運嗎?」

梅菲斯特露出了一個猙獰而真誠的笑容:

「當然,我願意。」

他是如此自信,這條來自未來的羽蛇只不過是一個孱弱的合作夥伴罷了——為了穿越時空,它拋棄了自己的本體,將自己的意識投射回了過去——這樣的它只有半領域的境界,他隨時都可以捏死它。

挑戰世界意志的權柄在他的手中,唯有他可能戰勝魔龍,所以這條羽蛇別無選擇,梅菲斯特自信滿滿地心想。

「很好,那就請帶我去覲見餘燼閣下吧,危險就應該扼殺在搖籃之中。」羽蛇的蛇信在空氣中微微顫動着,昭示着它內心隱隱的激動。

………………

永無鄉迎來了一位貴客。

「親愛的餘燼,好久不見!」化著誇張魔術師妝容的梅菲斯特,在見到餘燼的那一刻就上前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餘燼看起來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他似乎身患某種疾病,通體的皮膚白得宛如初雪,就連一頭長發都是純粹的白色。比起梅菲斯特,他顯得身體孱弱,來迎接客人時甚至是坐在輪椅上的。

就是這樣一個病弱的年輕人,竟然是永無鄉的領域主。

餘燼意外地看向梅菲斯特的大禮帽,這頂禮帽的帽檐上盤踞著一條細長的白色羽蛇。

「你什麼時候對養寵物感興趣?」餘燼問道。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沒有生命的機械傀儡,透著一股怪異的僵澀感。

「也就最近的事。」梅菲斯特古怪地笑了笑。

餘燼的紅眼睛裏倒映着梅菲斯特的身影,卻毫無情緒,他彷彿是一尊沒有生氣的人偶,不具備人類的喜怒哀樂。

曾經,梅菲斯特以為是他被神性侵蝕過深,可是在羽蛇的提醒下,他終於起了疑心。

餘燼,可能早就「死了」。

活在他身上的是……

一小塊色澤鮮艷的金魚紋身從他的長袖中游出,雪白的皮膚宛如水面,它愜意地遊動在餘燼的皮膚上,從他的手腕游到了手背。

這不是紋身,而是活物。

「我給你帶了一份魔術禮物。」梅菲斯特咧開了一個誇張妖異的笑容,「噔噔噔噔,請看這是什麼——」

梅菲斯特拿出一塊紅布,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掀開之時,紅布中出現了一隻玻璃製成的魚缸。

「一隻魚缸?」餘燼疑惑地問道。

「沒錯,像這樣把手放進魚缸里……」梅菲斯特把自己的手伸進了魚缸,再伸出手面時,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條細長的白色蛇類,「這就是魔術!」

餘燼下意識地抬頭看他的帽子,那條羽蛇仍然好好地待在帽子上,看起來對這蹩腳的魔術表演興緻缺缺,梅菲斯特手中只是一條普通的蛇。

餘燼不明白梅菲斯特在搞什麼,這種程度的障眼法在領域級的人眼中不過是小把戲,根本不值得賣弄。

但是梅菲斯特總是喜歡玩這種無聊的遊戲,餘燼被迫觀賞他的新魔術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不配合,梅菲斯特就不會停止用魔術表演荼毒他的時間。

於是,在梅菲斯特殷切的眼神中,餘燼敷衍地將手伸進了魚缸里。

下一秒,餘燼陡然睜大了眼睛。

他手背上的金魚紋身從皮膚上脫落,發出了恐怖的尖叫聲,響徹整個永無鄉。

餘燼眼瞳翻白,像是失去了控制的人偶,軟倒在他的輪椅上,神情一片空白。

而魚缸里,金魚像是一張剪紙,緊緊地吸附在金魚缸的內壁上,瘋狂地沿着玻璃轉圈,它想要衝出這個脆弱的玻璃魚缸,魚缸也的確因為它的瘋狂而出現了裂縫。

但是魚缸的底部浮現出了一塊鐘錶的投影,每隔七秒鐘,鐘錶的計時陡然回歸零點,它與這個魚缸都會被重置。破損的魚缸恢復如初,讓這條怪異的金魚不斷輪迴在被困住的時間陷阱中。

每七秒一次,重新來過。

梅菲斯特捧著魚缸,好奇地看來看去:「這塊紋身就是未來的世界意志?什麼嘛,也太弱了。」

羽蛇也在觀察這條金魚,它比未來的它更古怪——它是從領域主的皮膚上脫落的紋身,是一塊平面的剪影,而非立體的金魚。

羽蛇感慨地喟嘆道:「的確,現在的祂尚且孱弱。但是不要輕視祂,祂的擴張本源會一直擴張下去,直到這個世界滿溢,再也無法容納祂。」

梅菲斯特好奇地問道:「然後呢?」

羽蛇微笑:「然後,祂將向新的世界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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