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舊的不去
最終以神之名發起的神聖清洗在這一刻迎來了無比完美的終結。
軀體內寄居著惡的可憐羔羊們最終變成了遍地橫陳的屍體,而被騎士們親手刺穿殺死的軀體成為了被釋放的囚籠,無辜的靈魂最終也會回到天上,就如同主在聖典之中所承諾的那樣。
一切都是正義的,事出有因的。
一切都是仁慈的,將被拯救的。
就如同父所承諾那般。
神賜予他們戰無不勝的軀體,賜予無法被折斷的武器,也賜予無與倫比的勇氣;他們的虔誠會保佑他們所向披靡,成為天父的利刃,天父行走在塵世間的手與眼。
而剩餘迷途的羊羔也最終領悟了神的教誨,一同加入了神聖的清洗之中。
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年輕的騎士長心想著,抬頭將目光投向遠方——那位蒙受了主最大的恩惠,也接受了最崇高啟示的智者,先行者正佇立在日光之下。
一如既往。
騎士長內心的景仰從未衰退,這位常伴偉大教皇身邊的不老騎士,自始至終都以少年的姿態出現在大眾的面前,他本身便是神偉力本身最好的顯兆。
倘若能攀談上幾句,那屬於主的微光是否也能照拂自己片刻?
他猶豫片刻,最終走上前去。
「休伯拉罕大人。」騎士微微頷首,期待自己能夠聆聽到這位聖者的教誨之言,但即便低頭到脖子酸痛,也沒有等到那道熟悉的溫和聲音。
他下意識抬頭望去,隨後驚愕地倒退幾步,直至跌坐在地上,嘴裡忍不住喃喃道:
「怎麼會……休伯拉罕大人……」
少年仍然佇立在日光之下,一如既往,似乎他生來便是為了這光,為了世間的一切。
「我的孩子,休伯拉罕作為主座邊的侍奉天使,他只是回到天上了而已,不必驚慌。」
道格拉斯的手撫上了他的肩膀,隨後把他緩緩拉起,又拍了幾下,示意他冷靜下來。
「道,道格拉斯大人,我,我……」
「他完成了自己應盡的使命,便留下了這具由主捏造的軀體,靈魂回到了天上,回到了聖靈的身邊,我們應該感到喜悅……」
道格拉斯的眼睛微垂,「盧尼,我沒記錯吧,你的名字。」
「沒,沒錯。」對於教皇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年輕的騎士長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多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竟然也將這份目視他人化為雕塑的恐懼給沖淡了下去。
「祈禱吧,盧尼。」
年邁的教皇雙手合十,隨後緊扣。
「為之感到喜悅吧,盧尼。」
道格拉斯雙膝跪地,虔誠地向休伯拉罕的屍身拜去。
「而後,為我們逝去的羔羊哭泣吧。」
盧尼注視著他的眼眶中落下近乎金色的淚水,最終也只能跪下,向著過往的崇高者俯首稱臣。
休伯拉罕先生……
他緊緊扣著雙手,抿著嘴唇注視著這位最虔誠的信徒。
「願他的魂靈,在我主身旁常伴左右;願他的美德,在世間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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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道格拉斯還是回到了上城區,帶回了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結果。
起碼對於教會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下城區過多的人口在兩次自我毀滅的起義之中削減過半,而上城區過於強盛的家族也因為疫病的原因不得不向教會低頭,交出信仰,人口乃至於錢財。
雖然道格拉斯對於金錢並沒有過多的慾望,但為了維持一個穩定社會的良好貨幣市場,他最終還是欣然收下了天降的饋贈。
亞蒙。
他在胸口輕點七下,似乎在為死去之人哀悼,而桌子面前能站著的貴族們只覺得他噁心。
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觸教會的霉頭,就算道格拉斯想要演戲,他們也得硬著頭皮陪著演下去。
「今天我們聚在一起,便是為了給我們的天使,從樂土降臨人間,只為了拯救世間的聖人——聖休伯拉罕——送別。」
道格拉斯輕輕舉杯,向眾人示意。
「敬聖休伯拉罕!」
其餘人也只能跟著舉杯,陪他演完這場貓哭耗子的假把戲。
「他的魂靈歸於天上,而他的軀體也留下,只為了這個早已蒙受眾多苦難的人間……」
他們看著道格拉斯獨自陶醉,眼角不知道怎麼能流出這麼多的淚水,手上卻依然能沾染如此多的鮮血。
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明白休伯拉罕的死肯定與他脫不了干係,但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日子裡,他們這些衰弱的家族又怎麼不知道這是做給他們看的把戲?
一場代價更沉重,付出更慘烈,效果也更直接的殺雞儆猴罷了。
真是可憐的休伯拉罕啊……
如此虔誠,如此卑微,最終卻也淪落為了道格拉斯的權力鬥爭工具。
酸澀的葡萄酒被他們齊齊飲下,隨後又一同分食浸泡在其中的粗糙麵包——每次與道格拉斯商談事宜,配套的餐品總是這種只具形式主義,毫無食品美德的餐點。
「那麼,我的朋友們,在此刻,所有威脅主的已然離去,所有不敬的羔羊也已然溫順。」
教皇微微一笑,似乎那淚水與逝去的聖人已經成為了題外話,「彌列又回到了我們的手中,回到了我們習以為常的日子,習以為常的階級。」
「感恩您。」剩餘人齊齊放下手中餐品,隨後在胸前熟練地輕點七下,向格外熱愛形式主義的道格拉斯展現自己的虔誠。
「是時候來享受我們的成果,我們締造的美酒與蛋糕了。」道格拉斯微微抬手,表情從容,「你們先前問我,該如何生存下去,你們的家中已然死亡如此之多的親族,為何我們無動於衷,為何我們不肯為你們降下一如既往的甘霖?
「這就是答案,我的朋友們——你們的家中親族早已染上不屬於我們的原罪,他們披著你們親朋的皮,卻行著魔鬼之事……」
「道格拉斯!」
最終其中一人還是無法忍耐下去了:「我們來這,可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也不是為了讓你告訴我們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我們與下城區豈可等同?
教皇注視著他的瞳孔,最終嘴角勾起:
「哦?」
他的語氣悲憫:「拉斐爾,我們認識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