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六畜3

「那些怪物呢？」

李力問道，剛才他只顧往前拉開距離，沒有注意身後。

「我沒注意到。」

「我也是。」

小麒麟搖搖頭，張香也是如此。

事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就像最讓人不舒服的不是房間里進了一隻蟑螂，而是房間里進了蟑螂后，還沒來得及打死那隻蟑螂就忽然消失了，這讓李力忽然想到了恐怖故事中的回頭殺，恐怖的鬼怪忽然隱藏了起來，但只要主角一回頭，就能看見消失的妖魔鬼怪跳臉。

而且最不合理的是，他這裏一共「三」個「人」「六隻眼」，別看引號打得多，該有的一個都沒拉下，張香小麒麟外加上他的感知力絕對比正常人三個人要強許多。

但就是這樣，那大量的石頭蜥蜴與皮肉洪流化作的綿延白石丘卻當着他們的面消失了，而他們對此卻一無所知。

反常。

十分的反常。

秉著找出蟑螂打死的念頭，李力非常想要停下來仔細環顧，找到消失的皮肉洪流，畢竟那麼大的東西並不好藏，而理智又提醒他不論那些怪形藏到了哪，只要逃出春之域就能解除一切危機。

至少能解除九成九。

「會不會是那些怪物再度自相殘殺，重新演變？」

張香推測道。

「難。」李力搖搖頭。

「我把它們逼入了演化的死角，按理來說，它們哪怕只是重新恢復到原來的形態都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和代價。」

所謂演化的死角，通常是說一種動物將某個特長演化到了極致，為此不惜拋棄掉了其他生存本領，導致這種動物徹底鎖死在了當前生態位中，變得難以應對各種環境劇變和天災，氣候稍一動蕩便死傷慘重。

打個形象點的比方就是一個賭徒將所有賭注壓在了一個點上，賭中了一本萬利，賭不中就全部去世。如只寄生單一物種的寄生蟲，二三疊紀將嘬魷魚本領進化到極致的旋齒鯊都算此類，大多都是已經變成化石的物種。

這些走入演化死角的生物實際上是很難走回來的，因為退化掉了太多器官，各種因素疊加往往積重難返，根據李力觀察哪怕是這些怪形也必須遵從這一規律，畢竟生命的演化向來都是從身上的已有器官入手，而不是強行無中生有的變一個新器官出來，已經退化掉的器官基本上是長不回來的，哪怕重新折騰其他部位強行演化一個出來也要花費很長時間。

比如那些飛獸的翅膀，禁錮肉身的堅硬外殼，習慣了高溫環境的肉體，都是極難退化掉的。

「除非.....」

李力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一個極其瘋狂的可能。

小麒麟慢慢的轉回視線，看向前方的天空，翠綠的眼眸中露出驚恐之色。

下方的地面上，那些血紅的經絡忽然蠕動了一下。

「除非它們根本沒有選擇回頭！」

轟！

濃濃的血霧忽然從地底衝出了地表，無數猩紅的經絡如蛇般聚集，它們爭相衝出地面瘋狂的蔓延，並有序的彼此排列，構成了一個又一個歪歪扭扭的六邊形網格，在每個六邊形網格的交匯處都有一個漆黑的坑洞，粗大的經絡皆在此地匯聚，從中湧出彷彿有生命一般的血霧。

而更多的經絡則是彼此交織，朝着天空拔地而起，將一顆巨大的眼球升入了高空。

或者說，僅僅只是將這顆眼球立正而已。

御劍於地表高空一千米處的李力抬頭，看向前方這龐然大物，一朵浮雲從眼球的瞳孔前飄過，其虹膜微縮，將焦度對準了李力。

根據比例對比，這顆「眼球」目測高度在十二千米左右。

它的頂端已經與藍天融為一體，並不斷的釋放着血霧，漸漸將周遭的天穹與大地一同染成猩紅。

這片土地已經再度化作荒蕪了，一切生命皆在此時泯滅，也皆在此時合一，完成了最終的偉大進化，來到了那至高的維度。

集群生命。

這一切的根源只是皮肉洪流經過時，留下的經絡殘肉而已，但正是這些羸弱不堪生機將消的經絡才能時時刻刻在死亡的威脅下，不惜一切的向著偉大的永存進發。

它不在乎新的刺激，因為它時時刻刻都在接受死亡的刺激，所以它也不在乎李力，它在乎的只有更多的血肉，更多的營養，並最終用它們來構築更多的思考單元，繁殖佔據更多的面積，然後再以此得到更多的血肉，更多的營養。

一個完美的刺激閉環，造就了這以指數級增長的演化速度，才能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創造這一奇迹。

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靈，一切血肉，都已經化為了食糧。

只剩下李力一個。

「天，天意境？」

李力看着前方古神般的存在，顫顫巍巍的開口詢問。

「恐怕已經不止了。」

小麒麟面色嚴峻，小巧的拳頭死死捏緊並微微顫抖。

這一刻，她與李力都意識到了，眼前的怪物究竟是什麼。

它就是六畜，只存在於春之域當中，不死不滅的妖獸「六畜」，哪怕這頭六畜的根源只是李力隨手抓的一頭普通鹿獸。

凡是進入春之域的一切生靈，皆為「六畜」！

難怪老木林會說天意境以上的擅闖者必死無疑，李力都不敢想像如果他是以天意境的實力出手，到底會造就出什麼樣的怪物！

忽然他的腦子一痛，滾熱的鼻血頓時從鼻孔中流出，一段信息登時被塞入了大腦。

「你，是我們嗎？」

「不，你，很像我們。」

「但你不是我們！」

「你，不屬於我們！」

這四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枚精神烙印深深的銘刻在李力心底，構成了強烈的精神風暴在他腦海中肆虐，讓李力眼耳鼻口都流出了鮮血。

而這僅僅只是對方最普通的溝通方式，它只是在單純說話而已，便已經對李力造成了沉重的傷害。

「很像它們，但不屬於它們？」

在欲裂的頭痛中，已經再次處於情緒押后狀態的李力尚有餘力思考。

「我的軀體經過進化，已經完全適應了春之域的環境，按理來說，我應該也算一種實力弱小的六畜，但為什麼我不被承認為它們的一員？」

「是演化。」

小麒麟道：「你拒絕了與它們一同演化，你即使受傷身軀也不會變得更加堅韌，你即使飛在空中也不會長出翅膀，你即使奔跑雙腿也不會變得更加細長，你拒絕了春之域對你肉身的改造，只保留了那股生機的治癒能力。」

「你拒絕了春之域的恩賜，你不是它的信徒，所以你不被承認為它們的一員！」李力明白了，不僅明白了自己為何不被六畜當成同類，也明白了小麒麟話語中的暗示。

如何完美解開眼前死局的暗示。

只要接受春之域的恩賜，放棄人的軀體，踏上無限演化的道路就行了，到了那個時候他，不，它，會被立刻接受成為六畜的一員，並擁有強大無匹的實力。

而這也符合小麒麟先前的預感，雖然危機尚未過去，但無身死之患。

李力看着自己的雙手，勻稱靈活，只屬於人類的精巧雙手。

只要接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