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雙王

「唳——！」

剛吃完飯，體內受到衝擊的暗傷差不多好全的李力抬頭，看到一對巨大的翅膀緩緩降落。

成年雲鷹返回，銜回了幾朵潔白至極恍若雲彩的「蘑菇」。

之所以打引號，是因為這些蘑菇基本上就是一坨軟塌塌的膠質，正常情況下有一層堅韌的外皮保持着類似平菇的形狀，但若是皮破了，便會立刻綻開，內里的東西噴濺出來，變成一大坨豆腐腦似的事物，並會在短短的時間內飛快風乾，變得相當粘稠且富有彈性，再晚一點的話，李力估計這東西就可以用來當膠水了。

成年雲鷹帶來了許多，都一股腦的攤在了地上，李力翻揀了一下，這些「雲朵」里居然還有染著或是黃色，或是紅色紫色的漸變色彩，遠遠看過去，真的如同夕陽時分的彩霞。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雲蕈了。

李力打量了一眼，小麒麟表示沒見過這東西，但根據諸天萬界烹飪大全中所述，這是一種經過蒸煮就會變得極其美味的東西，被命名為玉茸。

李力回想起上面所記載的口感和味道，只覺得這玩意大概挺像的豆腐，黃色的有雞肉的味道，紫色的有些刺激性味道但能吃，紅色的吃了嘴巴像火燒。

這可把李力高興壞了，嘴巴像火燒？這不是辣味嗎？

他惦記這味道可是已經很久了，但林子裏偏偏沒有這東西的替代品，就跟大蒜的替代品一樣不存在於這片大地上。

沒想到在這啊！

於是李力當即把這些東西全部收了起來，又看了一眼小鷹，這傢伙目前吃的飽飽的，對地上這些根本看不上眼，只管着把自己在獸皮上縮成一團，昏昏欲睡。

自己適當的拿一些，對它來說應該沒有問題，就當今天這頓飯的報酬吧。

成年雲鷹見小鷹是吃飽才睡著了，眼中頓時多了一種滿意的神色，看李力的眼神里也少了許多戒備和敵意，於是它再度振翅入空，盤旋在前方，繼續為李力領路。

這一次，沒有停頓。

這一走，便是一天一夜。

望着遠方逐漸升起的初日，早霞如滾水般潑灑滿東方的天際，將這個世界用迷濛的霧水籠罩。

李力擦乾臉上凝結的晨露，看了一眼四周的森林，這邊的樹木種類並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只是和他去過的其他地方比起來，那些纏繞樹木寄生於上的藤蔓和斛機會看不見蹤影，原本沒走幾步就能看見被活生生絞死的或者被吸成枯木的樹木，現在都沒了。

就連喜歡鑽木頭的柴蟲都少了很多。

「我們就要見到那位林大人了是嗎？」

李力問道，四周的變化讓他隱隱有了些預感。

「準確的來說，我們要見的依然是一株分枝。」小麒麟說道：「在你是吞蟲王族，尤其是敵友不明的前提下，你不太可能見到老木林的本體。」

「因為那可能會給他們培育出一個難以抵抗的敵人。」

李力想了想，覺得不是沒有可能。

老木林的那種獨木成林的能力若是被他得到了，他遲早也能造一個李力大軍出來，而且和老木這種樹木比起來，他的分身可以隨便走。

當然這是最理想化的前提下，誰知道老木林的那種特性到底能不能完整複製，或者複製后他的生命形態也變的類似植物？

李力幻想了一下自己變成一顆大樹就此紮根的模樣，頓時打了個寒顫，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希望它們永遠好用。

一旁的小麒麟不禁笑了一下，看得正在逗小雲鷹的張香莫名其妙。

就這樣再一直行走，直到日頭逐漸西落，見忽然一直懸在前方天空不遠處的成年雲鷹落了下來，李力便知道他們到了。

這裏是一處絕崖旁邊，雄奇的懸崖綿延了不知道多少公里，崖壁光滑宛若刀削斧切，估計有上千米的落差，低頭看向下方便能看到廣袤到看不到盡頭的林海，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靜靜翻湧，宛若平靜的海潮。

西來的陽光斜斜的照落，將本該恆常陰森的森林照的溫暖無比。

於是在一片鋪滿落葉的空地盡頭，李力看見了一顆參天的巨木。

只見那巨木粗糙的樹榦中間緩緩睜開了一對滄桑而極其富有智慧的眼睛，那對眼睛微眯著，彷彿仍有些惺忪，但在看見李力后，又露出一個菊花般佈滿周圍的微笑，晚昏的陽光將這張巨大的木頭老臉襯托的和藹慈祥。

「你來了。」

「我來了，你不該來，可我還是來了。」

李力快速的在心中過了一遍老梗流程，然後恭敬的拱手，低頭。

「晚輩見過林大人。」

「呵呵呵，很好，很有禮貌。」

慈祥的老樹總是對晚輩很寬容，見到李力恭敬，便露出和藹的笑容。

尤其是在見到李力背後的那隻小鷹時。

柔嫩的枝條緩慢伸出，輕輕撓了撓小雲鷹的鳥喙，剛不久吃飽了的小雲鷹在熟睡中發出了不滿的鳴叫，脖子一縮就把腦袋埋在了胸前的絨毛里。

「呵呵呵呵。」老樹高興的笑着，操控枝條從李力背後小心的接過小雲鷹，抱着它輕輕放在了自己的枝丫上，並用自己最乾燥軟和的樹葉做了鷹巢。

其中還留了一片翠綠的嫩葉。

成年雲鷹感激的叫了一聲，輕輕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

李力也很識時務的把雲蕈從鍋里全部倒了出來，但也光明正大的取了一些收了回去。

慈祥和藹的林大人一定不會計較這麼點小事的，既然如此，不如把事情攤開來做，還顯得他誠實。

雖然這樣也間接暴露了他的些許虛偽，但沒關係，這也是人性呀。

老木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小鷹，見李力收回一小點雲蕈也什麼都不說，顯然只要李力不拿走影響小鷹進食的分量他就不會管，倒是成年雲鷹不爽的叫了一聲，但也沒太在意。

「林大人，我完成了百草道君給予我的試煉。」

「嗯，你的確完成了，不僅如此，你還救了我的一個孩子，我衷心的感謝你，小傢伙.....你已經是這裏的客人了。」

「只是客人嗎？」

「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那就是朋友，是親人。」

「那還是做客人吧，但做朋友也不衝突。」李力笑着道。

「林大人，那場畫中之旅也是您給我的考驗？」

「是啊，因為我需要用一種合適的方式看清你，年輕人。」老木說道：「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需要看透，也不需要對你了如指掌，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僅此而已。」

李力對着老木頷首。

「我並不在意，畢竟，葉彩與百草道君已經為您給了我足夠的補償。」

「呵呵呵，百草總是能幫我把事情做好，至於葉彩.....他應該是被百草逼迫的吧？」

「他們看起來關係很好。」

「是啊，是啊。」老木點點頭，巨大的樹冠也因此嘩嘩作響。

「那麼，你知道我為何一定要看清你嗎？」

李力搖了搖頭。

「晚輩只是想知道離開的方法，除此以外，一無所知。」

「不對，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老木說道：「你的命運。」

「我的命運？我覺得命運這種東西，都是要由人去開創的。」

「不，這個不同，你必須要面對。」

「請林大人為晚輩解惑。」

「你知道么？這個世界上有一類神獸，它們十分特殊，特殊到以至於整個世界，都必然也必須只能有一個存在。」

「這種神獸，通常被稱為唯一神獸。」

「唯一神獸真的唯一？」

「至少在我記事起，數千億年來，從未聽聞有第二個相同的唯一神獸。」老木道。

「你可知這是為何？」

「因為......」

「因為唯一神獸天生便必須要完整執掌一條完整大道，這條大道不會被其他生靈執掌，能與這條道貼合的也只有它們一人。」

「它們本身，便是大道凝聚出來的生靈。」

「若是誕生了第二頭相同的唯一神獸，那麼.....便是大道之爭！」

「所以，天地從來不會讓同一種的唯一神獸誕生出第二頭。」

老木嘆了口說道：「但誰也不會料到，這個世界上會出現一個命外之人。」

李力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回想起了直面吞蟲三眼駭時感受到的東西，他原以為吞蟲之王不止一個，就像人族一樣，每有一個族群一個文明都會誕生一個出來，卻不知道這個世界，根本容不下第二個王。

一旦兩王並立，便是不死不休。

所以，這就是他必然要面對的命運。

忽然李力意識到了什麼。

「這就是您要試探我的原因嗎？」

李力抬起頭：「為了確定我是敵人，還是朋友？」

「沒錯。」老木給了肯定的答覆：「若是敵人，那便消滅，若是朋友，便幫助，讓我們好度過這場災難。」

「災難？」

「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吞蟲王族的誕生，必然是一場恐怖的災難。」

「看來我不是敵人了。」

「是啊，你不是，而且那也是最簡單的情況。」

「最簡單的？」

「事實上，我們商討了很多種可能，羅列出許多好壞不一的情況。」

另一個聲音忽然從樹後傳來，李力轉眼望去，發現是百草道君正緩緩從老木身後走出。

「其中最壞的情況是碧玉麒麟將你完全奪舍，且壓制張香。」

「為何這是最壞的情況？」小麒麟問道。

「因為這具身軀對你來說是隨時可以拋棄的，若是你發現奪舍這具身軀要承擔如此大的因果，必然會果斷捨棄，平白便宜了另一頭吞蟲王族。」

「更麻煩的是你乃碧玉麒麟一族，得上天眷顧，必然會在這場災難中佔盡好處，用來恢復自身，若是想對付你，我們又會被天罰，承擔更大的損失，棘手無比。」

「我不會坐視吞蟲王族坐大的。」

小麒麟斬釘截鐵道，但卻對百草道君更前面的話隻字不提，顯然已經默認。

畢竟趨福避禍，乃是碧玉麒麟一族本能。

「再稍好一些的，便是你與張香共同執掌這具身軀，或是以張香為主，因為張香乃冤魂，需要肉身附體維持自我，這具神獸身軀對她幫助極大，哪怕明知道有這般因果，也極有可能願意一搏。」

「以上便是兩種最差的情況。」

「這還是最差的？」李力皺着眉頭問道。

「那更好的呢？」

「更好的自然是吞蟲、張香、碧玉麒麟三方並立，或者吞蟲意識受另外兩方節制，如此這般，不但你們會比另一頭吞蟲王族佔據優勢，還能確保至少一定有一個吞蟲王族與其對抗。」

葉彩從另一半走出，淡淡的說道。

「再好些，便是吞蟲意識為主了，但能夠同時駕馭冤魂與碧玉麒麟，這條吞蟲王族必然不凡，若是勝出，說不定亦是一場更大的災難。」

「這兩種情況都有這個缺點，我們無法保證在幫助你們后並勝出后，能真正的度過災難。」

「那最好的情況呢？」

「最好的情況，便是眼下這種。」老木面帶微笑，慈祥和藹的看着李力。

「沒有吞蟲王族，沒有彼此制衡，唯有一個人，單純地渴望活下來。」

「你不壓迫碧玉麒麟，使其全身心的相信你，幫助你，氣運會為你加持，你總會得到好的結果。」

「你不奴役張香，與其平等共處，讓它們續存，這說明你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你足夠聰明，能快速破掉葉彩的畫景。」

「你足夠強壯，能殺掉比你更強的敵人。」

「你足夠善良，願意將食物分享給弱小的幼崽。」

「而更重要的是，你是一個人。」

老木緩緩說道。

「你不會變成第二個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