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夫之婦

哇……哇……

半夜，寶寶哭鬧起來，馬嬸立刻下床，嫻熟地沖泡好40度的奶粉，將奶瓶送到寶寶嘴裡，哭聲立止。

馬嬸上了個廁所，路過主卧時，發現門是開的，走近一看，果然沒人。這種事已經發生好幾次了，每次女主人都是夜晚出門，凌晨回來，具體幹什麼去了，馬嬸用腳指頭都能想到——一個女人，孩子剛滿一歲，老公常年空中飛人——她能幹什麼去？

馬嬸想到那種種可能性，表情就帶了嫌棄。

什麼名牌大學碩士生，還號稱在世界五百強公司干過，也就是松海人多地方大，沒人知道她幹了點什麼，要是換到老家，脊梁骨都被人戳斷了。

一百五十毫升奶，寶寶一口氣喝完，又乾脆的尿了一泡，馬嬸換好尿不濕，輕輕拍了兩下，見寶寶甜甜睡去，馬嬸心裡油然而生一股自豪：雖然她沒上過什麼學，也沒做什麼高端職業，可她是個優秀的育兒嫂，什麼樣的孩子到她手裡，都帶得白白嫩嫩，健康可人。等她兒子結婚生子，她就回老家帶孫子，讓她的孫子也享享專業育兒嫂伺候的福。

她輕手輕腳的拿著奶瓶去廚房洗，剛經過廳里，就聽到智能鎖「滋啦」一聲，盧淑卿回來了。

「回來啦？」馬嬸打個招呼，隨手開了大燈。

盧淑卿對這突如其來的光明猝不及防，「你開那麼亮幹嘛！」

馬嬸趕緊切換到旁邊的小射燈，但還是看見盧淑卿陰沉的臉色，花掉一半的眼妝，艷紅的有點發腫的嘴唇，以及凌亂的頭髮，馬嬸眼裡閃過一絲鄙視，「我不是怕你看不見？你小點聲，寶寶剛睡著的。」

盧淑卿跟做夢似的，「寶寶睡著啦？」

「剛喝得奶，你要去看一眼不？」

「不看了，」盧淑卿這會兒心正亂，揮揮手道：「讓她睡吧。」

馬嬸忍了半天沒忍住，問道：「你是不是遇上事兒了？你上哪兒去了？」

誰知盧淑卿像被馬蜂蟄了似的跳起來，「你問這幹嘛？你管我上哪兒去了？我去哪兒還要跟你報備？」

馬嬸嚇了一跳，不高興地道：「我就是問問，關心你，你是東家，我是傭人，我怎麼敢管你？」

「好了好了，你快點去看著寶寶，我也睡覺了。」盧淑卿不耐煩地揮手。

馬嬸只好戀戀不捨的回屋，躺在床上百爪撓心，盧淑卿肯定有事瞞著，看她那樣子，似乎還哭過，到底是什麼事？

她被這八卦之火燒得渾身難受，決定明天說什麼也要找人聊聊這事，就聽到有人輕輕敲門，是盧淑卿，「馬阿姨？」

馬嬸「蹭」得從床上坐起，卻隔了一會兒才去開門，故意板著臉，「什麼事？我都快睡著了。」

盧淑卿低聲吩咐，「你到我房間來一下。」

馬嬸跟著盧淑卿到主卧，盧淑卿卻又不開口了，她站在大床的另一頭，望著窗外半暗的夜空不說話，裝酷似的，急的馬嬸肚腸根兒發癢，剛要開口問，盧淑卿轉過頭，「你有沒有你們那個中介的電話？我手機里原來存的刪掉了，我找她有事。」

馬嬸臉色大變，「你找她幹什麼，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跟我講就行。」

盧淑卿沒想到馬嬸誤會了，忙道：「不是不是，你做得很好，跟你沒關係，我是找她、嗯，我想托她幫我一個朋友找一個阿姨。」m.

馬嬸心想我信了你的邪，有大半夜托中介找阿姨的嗎？嘴上問道：「是這樣啊，你是要找小桃嗎？」

「不是，是那個姓顧的。」

「顧湘啊？那是我們老闆。」

「就是她。」

馬嬸把顧湘的手機號轉給盧淑卿就出去了，走到寶寶的房間門口，又轉了回去，停在主卧房門口，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主卧里很安靜，馬嬸很耐心，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聽到盧淑卿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你好，是顧湘嗎？我是盧淑卿……呵呵，我們兩小時前不是剛見過嗎？你又何必裝不認識呢？」

門外，馬嬸想，盧淑卿這語氣不善啊，倒像是找顧湘算賬的樣子。

接著就聽到盧淑卿冷笑一聲，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是謝雨生的女朋友！」

馬嬸聽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當然知道顧湘和謝雨生在談戀愛，問題是，這事兒跟盧淑卿有什麼關係，她怎麼一股酸味兒？跟打翻了醋罈子似的……

難道？

馬嬸捂住了嘴。

宿舍里，顧湘在客廳里接電話。

李如蝶早就睡著了，她卻是越躺越清醒，直到手機震動，看到「二期盧女士」的來電顯示。

她考慮了很久要不要接，怎麼接，剛好那電話不屈不撓，她拿定主意，才接起來。

不出她所料，盧淑卿果然是先來找她攤牌了，抑或是說，想來堵她的嘴。

顧湘笑著道：「您肯定是認錯人了，我今晚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婚禮結束我就回家睡覺了，而且我也不是謝雨生的女朋友。」

盧淑卿本已做好和顧湘攤牌的準備，沒曾想顧湘竟否認了個乾乾淨淨，一時手忙腳亂，「你不是謝雨生的女朋友？可他說你們倆在談戀愛。」

「不可能，」顧湘斬釘截鐵地否認，「我也就在他店裡買過兩杯咖啡，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僅此而已！再說了，我一個結過婚的女人，我還談什麼戀愛啊！」

「你結過婚？」盧淑卿愕然。

「對啊。」

「好吧，呵呵，那看來我是真的搞錯了。」

「是的，我和謝雨生，什麼關係也沒有，我對他的事，也完全不知道，不清楚，更沒有興趣。」顧湘意有所指地道。

盧淑卿心領神會，笑了起來，「看來你是個聰明人，那行吧，我知道了。」

顧湘「嗯」了一聲，語氣輕鬆地問道：「馬嬸最近工作得怎麼樣？要是有什麼問題您只管跟我說。」

盧淑卿笑道：「馬嬸做得挺好的，我和寶寶都離不開她，我這有幾個朋友都在找阿姨，回頭我把你的聯繫方式給她們。」

「那太好啦，謝謝您的推薦……您也早點休息。」

顧湘掛了電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

「就這麼算了？」李如蝶不知什麼時候起來的，細長的胳膊支著門框。

顧湘回過神，「這事跟她沒關係，她也是剛知道我和謝雨生的事。」

「也是，為了男人得罪客戶，划不來，那謝雨生呢？你不會也這麼輕易放過他吧？」

「談不上放不放過，」顧湘深深地吸了口氣，「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想起這個人，也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我得緩緩。」顧湘走去廚房。

李如蝶望著顧湘纖細的背影，腦海里各種念頭飛速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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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點57分。

許秀兒揉了揉眼睛，她是被食物的香氣叫醒的，粥，薯餅，香腸，雙層雞腿漢堡。

許秀兒吃過幾次麥當勞早餐，但是在麥當勞睡覺，還是人生頭一回，事實證明，麥當勞是個好地方，和羅森便利店一樣好。

取餐台那擠滿了外賣騎手，隔壁桌也坐了一個，一邊看手機一邊抖腿，電話不斷，許秀兒瞅了個空，趕緊問道：「哥，咱送外賣，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外賣小哥瞥了她一眼，嗤笑一聲，「你？你還是算了吧！」

許秀兒不服氣，剛想追問，外賣小哥「噌」得跳起來，一個箭步衝到取餐台前，一邊把別人扒拉開，一邊還嚷嚷著，「248，我的！我的！」

不一會兒，隔壁桌就坐下了客人，一對母子，托盤裡滿滿當當，小男孩看著五、六歲模樣，白白嫩嫩，背著小書包，津津有味的吃了一個蛋撻后，對他媽媽說道：「我想再吃一個蛋撻。」

孩子媽媽皺眉，「這是早飯，吃那麼多甜點幹什麼，你已經吃了一個了。」

「媽媽……」男孩撒嬌。

「那這樣，你把『我想再吃一個蛋撻』這句話，用英語講一遍，講對了就給你買。」

小男孩想了想，嘰里咕嚕來了一句，他媽媽笑著糾正了一個詞，又道：「算你說對了，那就再買一個。」

小男孩頓時歡呼一聲，孩子媽媽笑吟吟地在手機上下單。

許秀兒在旁看著眼熱，忍不住道：「你家孩子才多大，英語說得那麼好！」

孩子媽媽謙虛地道：「不小了，開學要上一年級了。」

「那怎麼現在上學？不是暑假嗎？」

「上午有思維課，」孩子媽媽笑道：「沒辦法，現在都這樣，硬著頭皮卷。」

許秀兒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什麼是思維課，但她知道「卷」這個字，老家也「卷」，但絕沒到松海這種程度。

她憂心忡忡地想，松海人無論如何，都比他們外地人有錢多了，可有錢人還這麼「卷」，她們這些人可怎麼辦？

還有像康康那樣的孩子，萬文泉要治病，她又在松海打工，身邊只有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爺爺奶奶，未來怎麼和大城市的孩子競爭？

許秀兒越想越黯然，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那麼衝動的來松海，康康身邊沒媽多可憐？可不來怎麼辦呢？那提醒吊膽、生怕挨打的日子，她真的是不想過了啊！

「請問，你是許秀兒嗎？」有人問道。

許秀兒頭一抬，見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忙道：「我是，你怎麼認識我？」

「我是顧湘，昨天馬嬸發了你的照片給我，」顧湘笑眯眯地道：「我剛才經過這裡，隔著窗戶看到你，一眼就認出來啦。」

「啊，你就是湘姐！」許秀兒意識到，這就是自己未來的老闆，連忙站起來，畢恭畢敬，「湘姐好！」

隔壁桌的小男孩覺得跟自己說「老師好」很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被他媽媽白了一眼。

顧湘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笑著對許秀兒道：「來，咱們坐下說，你還沒點早飯吧？那正好，我也要買早飯，你想吃什麼，我請你。你不要跟我客氣，只要是『愛蓮舍』聚餐，永遠是我買單。」

她打開手機菜單推到許秀兒跟前，眨眨眼道：「沒辦法，誰讓我長了一張買單的臉呢？想吃什麼，你自己點。」

她說得俏皮又不容拒絕，許秀兒只得感激道：「謝謝湘姐，我也不會點，你替我點吧，我吃什麼都行。」

「OK，那我就替你拿主意啦，」顧湘也不堅持，在手機上下單后，問許秀兒，「你昨晚住哪兒的？後面那個如家嗎？」

許秀兒搖頭，「不是，那個太貴了，我本來還想要是50塊、60塊的就咬咬牙住吧，誰知道那邊最便宜的房間也要199，這住一晚上要花那麼多錢，實在下不了手。」

顧湘笑道：「可不是嘛，這一片的東西都偏貴，房價、菜價，什麼都比其他區域貴些。但好處也不是沒有，在這一片打工，工資也比其他地方高。」

「真的啊？」許秀兒兩眼放光。

「當然，比如最基礎的鐘點工，松海其他地方大都是每小時40到45，這一帶至少50起。」

許秀兒最在意的就是工資，一聽每小時有50塊，頓時露出笑容。

顧湘又問道：「那你昨晚是在哪過得夜？」

她心裡已經大概猜到，許秀兒就是在這家麥當勞里過得夜。

許秀兒臉一紅，朝外面指了指，「在……在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