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就是我的歸宿

然而老奶奶說完那句話，就死活不肯開口了，何英子有心追問，可微信上司儀在叫她，「伴娘來休息室準備！」

她只好把紅包塞進汪莉萍給她的紅色皮包里，又用碗裝了兩勺蝦仁，一個肉圓，匆匆端去休息室。

汪莉萍正在換裝，看見何英子端了吃得來，大喜過望，三口兩口吃完。何英子有心問她，可話在嘴裡繞了三圈，還是咽了回去。

司儀過來通知，馬上要開始第一輪敬酒，何英子一聽這個，頓時緊張起來，「我先去趟廁所。」

這種大酒樓的洗手間，洗手台是安放在外面男女共用的，何英子從女洗手間出來，見洗手台的兩個位置被伴郎和另一個男客佔了，就遠遠站著等候。

伴郎邊洗手邊道：「祝豐年歲數大了，想找個未婚的伴郎不好找，總算還有個我，我估計等我結婚，就找不到伴郎了。」

另一個男客「哈哈」笑道：「所以你要抓緊，眼界不要太高了，我看今天那伴娘就不錯，身材好，長得也不錯。」

何英子：「……」

怎麼扯到她頭上了。

就聽伴郎嗤之以鼻道：「不錯什麼呀，我要早曉得伴娘是做傭人的，我才不給祝豐年當伴郎！」

「你這不是廢話嗎？新娘子就是做傭人的出身，伴娘當然也是傭人，」男客扯了張紙擦手，接著道：「不過我也覺得，祝豐年不知道怎麼想的，就算他離過一次婚又怎麼樣？手裡有那幾套房子，什麼樣女人找不到，非要找家裡傭人？肯定是新娘子主動勾搭得他，祝豐年看人家年輕貌美，吃不消了，就……嘿嘿嘿……」

「新娘子有沒有主動勾搭他我不知道，」伴郎笑著道：「但祝豐年願意找個傭人當老婆，我還是知道原因的。」

「什麼原因？」

「你知道他前頭那個老婆，為什麼跟他離婚嗎？」

「為什麼？」

「因為結婚三年，生不出孩子。」

男客驚訝地張大嘴，壓低聲音，「難道是因為他？」

「嗯，他倆跑了好多醫院，都說是男方的毛病，聽說是什麼死精症？人家女方是想要孩子的，主動提出離婚了。」

……

何英子早已提前一步躲回女洗手間。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直到手機響起來，汪莉萍問她在哪，她才回過神，只覺得砰砰砰心臟跳得不行。

祝豐年生不出孩子？

那汪莉萍以後豈不是沒孩子了？

她一邊想一邊走，走了一會兒才發現方向錯了，趕緊調頭回到休息室。

汪莉萍和祝豐年都換了紅色國風禮服，喜氣洋洋，司儀叫祝豐年，「一會兒你就背著新娘子，我喊三、二、一，你就跑出去。來，我們排練一下。」

祝豐年二話不說，往汪莉萍身前一蹲，汪莉萍紅著臉趴在祝豐年背上，祝豐年一下子站起來，背著汪莉萍滿休息室跑。

汪莉萍笑著道：「你省點兒力氣吧，行不行啊？」

祝豐年大聲道：「行啊，怎麼不行？」

何英子一進來就看見這熱鬧的場面，只覺得憋得慌，她走到角落找水喝，眼不見心不煩。

司儀說：「來，伴郎也試試背伴娘。」

伴郎笑道：「好啊。」

何英子卻說：「不要。」

伴郎一臉不滿地看向何英子，司儀也不解，「怎麼了？」

何英子淡淡地道：「我們做傭人的，哪好意思叫主人背呢？我背他還差不多。」

司儀雖莫名其妙，但見伴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裡也猜到個七七八八，他這一行情商是最高的，立刻笑道：「沒事，你倆不表演也行。」

新郎新娘還在笑鬧，對這裡的齟齬一無所覺。

幾輪遊戲玩過，就到了敬酒環節，28桌來賓分兩輪敬，敬到顧湘、李如蝶、趙小媛那一桌時，幾個姐妹眼圈都紅了。

顧湘是開車來的，便以茶代酒，代表眾人對祝豐年說道：「汪莉萍是個特別好的女孩，心眼實誠，只要你真心誠意對她，她會對你一輩子好。但你要是對不起她，我顧湘頭一個不放過你。」

「我也不會幹看著。」李如蝶笑盈盈地附和。

「沒錯，三條腿統統打斷。」趙小媛開了句葷話，用的松海方言，引得全桌一陣鬨笑。

祝豐年絲毫不以為忤，笑著說道：「能娶到莉萍，是我的福氣。莉萍跟我說過，你們就等同於她的親人，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珍惜她的，也要感謝你們長久以來對莉萍的照顧。」

說完，雙手舉杯，碰杯時杯沿還刻意的比顧湘低了半寸。

眾人交換眼神，都覺得祝豐年這人還可以。除了何英子，祝豐年態度越是好，她心裡就越是堵得慌。

本地人敬酒確實狠，敬了一半回到主桌，汪莉萍已經臉紅得發紫，何英子與她相反，一張小臉煞白，伴郎已經趴在桌上昏死過去了，祝豐年正在打電話，喊著「……趕緊換個人來幫我。」

只有司儀生龍活虎，站在台上喊，「請女方來賓出個節目！」

何英子下意識扭臉朝對角線方向的某一桌看去，不一會兒，就見趙小媛站了起來，裊裊婷婷地朝舞台走去。

全場聒噪起來，有人吹口哨，喊著「美女、美女」，趙小媛笑顏如花，還朝大家揮了揮手。

她提著裙子上台，手握話筒，毫不怯場地捋了下頭髮，「要不我給大家唱首歌吧。」

司儀立刻捧來歌本，趙小媛翻了翻，嫌棄道：「怎麼都是那麼老的歌，」她勉為其難地指著其中一首，「那就唱這個吧，吉利點兒。」

「好！」司儀喝彩，「有請——歌曲《我只在乎你》！」

台下鼓起掌來，燈光轉暗，悠揚的音樂響起，趙小媛站在舞台中央，學著鄧麗君的樣子，輕輕扭動著身體。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得怎麼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絲絲情意

……」

歌聲婉轉，情意綿綿。

台下的人都聽痴了，何英子也有些痴，她知道趙小媛會唱歌，卻從不知道她能唱得這麼好。

是的，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如果祝豐年能對汪莉萍好，那有沒有孩子，也不重要，現在不是有很多人都不要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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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結束，顧湘開車，帶上李如蝶、趙小媛與何英子。

夜深人靜，車內冷氣開得很低，何英子摸摸胳膊，感覺皮膚上起了一粒粒的小顆粒。

滿車就趙小媛一個人在唧唧呱呱，「……我們桌有個大媽，聽說我是女方親友，上來就問我一個月掙多少錢，我說我一個月一萬二，她立馬就『搞搞衛生燒燒飯就要一萬二？太貴了！』然後你們猜她說什麼，她說，難怪祝豐年要娶汪莉萍，這下一個月能省一萬二。你們聽聽，這是人說得話嗎？」

李如蝶點頭，道：「就是，你一個月哪有一萬二？」

「如蝶姐！！！」趙小媛大聲抗議。

李如蝶舉起雙手投降，「就當你有一萬二。你繼續。」

趙小媛撇嘴，繼續道：「我就是說，這麼多委屈，汪莉萍還挺能忍的，不過也算值吧，嫁給祝豐年，以後就能把戶口遷過來，生出小孩也是松海人了，家裡還有兩套房，多好啊！」

李如蝶嗤笑一聲，「你就是羨慕她唄？」

「我是挺羨慕她的，」趙小媛大大方方地道：「我前面就想過了，我要是能嫁個松海男人，有祝豐年這樣的條件，我也願意。咱們出來打工圖什麼？不就是圖個好歸宿嗎？」

然而其他三人都不吭聲。

趙小媛臉上有點掛不住，推了推何英子，道：「英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換了是你，你願不願意？」

何英子搖頭道：「我不願意，沒意思。」

「沒意思？」趙小媛笑道：「咱們英子心大呢。」

「不是心大，是真覺得沒必要，就為了一個戶口，兩套房子，還有還不知道在哪的孩子，就要忍受那麼多委屈嗎？」

「瞧你說的，幹什麼不委屈啊，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趙小媛不以為然，又道：「那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何英子皺眉，「女人的歸宿就一定是嫁男人嗎？」

「好！」李如蝶大聲喝采，鼓掌道：「英子說得好，有志氣，女人的歸宿未必是嫁男人，也可以嫁給女人嘛！」

趙小媛：「……如蝶姐，我們在說正經的呢！」

她瞥見後視鏡里顧湘在笑，又趴著前排靠椅問道：「湘姐，你呢？你的歸宿里有沒有謝先生呀？」

顧湘笑笑，道：「我的歸宿里有沒有謝先生，我還沒考慮好，但一定有你們。」

趙小媛頓時捧臉，「媽呀湘姐，我的眼淚要被你說出來了……如蝶姐，就你沒說咯？你想找個什麼樣的歸宿啊？」

「我？」

李如蝶打開車窗，掏出煙來，抽一根塞進嘴裡，「啪」得點了火，道：「我找什麼歸宿？我就是我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