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祭祀

八年前。

「阿叔，劉阿叔，開下門！！」

聽到這個聲音，劉爺子走到木門處，卸下了一塊長板放到一旁:「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阿叔，你幫幫我吧。」少年聲音略帶哭腔，「我住的那個馬棚，前幾日下了大雨……一下子就衝垮了，木柱也被折斷，我。我實在是沒地方去了！阿叔，你能不能收留我……」

劉爺子心下猶豫，轉頭看向了後頭的老伴兒宋氏:「這孩子可憐。」

反倒宋氏沒好氣道:「可憐歸可憐，養的了他這幾日這幾月，難不成還能養他一輩子嗎？家裏本來就有個殘廢的兒子不成氣候，天天供吃供穿，誰還有精力再去收養這個沒爹娘的小子。」

說罷還啐了一口:「呸，真晦氣。」

少年瞬間沉默，臉色不好地低下頭來。

劉爺子於心不忍，叫少年到外頭的屋檐下談話:「明笑啊，不是我不肯。而是我那婆娘不答應，你說這，唉……」

少年的聲音此時已弱了幾分，但也仍在若有若無地抽泣:「我，我知道阿叔的難處。宋姨不容易，阿叔也不容易。」

劉爺子沉思片刻，隨即才道。

「雖然不能幫到你，但阿叔有個辦法。」

明笑立即抬起頭來，眼裏閃爍著光，也意味着希望。

只要有辦法，只要有生活下去的那一點僅存的可能，那麼，再也不用害怕了。

「來，聽阿叔講。」

劉爺子指了指鎮外的一個方向:「沿着這條路走，到鎮子外，有一個地方叫做玄山。那裏有一個廟宇，叫做蒼龍神廟，裏頭供奉著一位神君。」

「神君？」少年默默地擦掉眼淚問道，「可我聽很多大人們講，神明是不存在的。」

「這可不一定，舉頭三尺有神明，只要你心中有神明，那自然是有的。到了那個地方，就是你日後落腳安歇的住處，我相信，只要你這個孩子心懷赤城，神明自會顯靈，前來幫助受難的小明笑。」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鎮子呀，明天就是舉行祈雨祭祀的好日子。讓神君大人，保佑我們鎮子風調雨順，年年來雨。」劉爺子說到這便笑着摸摸他的頭，「明笑，去了那兒，要好好拜拜神君，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明笑答應了。

經過劉爺子這麼一番講解，他心中的神明印象已經有了大致的雛形。那時候的明笑，對神明的憧憬以及抱有幻想，認為他們，是能夠保佑自己的。

可日後想來，卻着實有些可笑。

劉爺子往屋裏看了看，又道:「最近雨季頻繁，泥土稀鬆，倒不如收留孩子一晚，等明日祭祀結束，我便送他去山腳。」

宋氏扭頭去了內屋，丟了句「自己看着辦」，反正那小子左右都留不了多久，再犟下去也是徒勞。

明笑見狀道:「宋姨這是同意了么。」

劉爺子不禁對眼前的孩子流露出一絲憐憫，又正了正神色慢慢收了去。

他知道，等待明笑的非但不是平平安安的穩定日子，而是一個相當殘酷的現實正要漸漸接近，像巴掌般狠狠地打醒明笑那天真的嚮往。

「進屋吧。」

給明笑在門裏側打了個像樣點的地鋪，雖然草率，但也是能睡的地方。明笑向劉爺子道了聲謝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劉爺子面色複雜地看了他一，嘆息著回了內屋，一切無夢。

隔天，等明笑醒來后，劉爺子和宋氏早已出門去了。

他很懂事地將被子席子都依次收起放好，幫忙把地掃乾淨，還阿叔一個乾淨整潔的生活環境。

其實他都曉得，劉爺子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而宋氏雖牙尖嘴利，但說的也畢竟是事實。

見一切都收拾地差不多了，明笑出去后把木板歸到原處，關好了門。

聽說今日有祭祀，阿叔應當也去了那裏。明笑剛往外走沒多久，就聽見一群人正成群結隊地邊走邊討論。

「唉，準備好貢品沒有。祭祀快開始了，可不能像之前那樣落在家。」

「那倒不會，你看看，這貢品豐盛的喲，那場面盛大的喲，要多氣派就有多氣派。」

有婦女聽后也開始讚不絕口來:「也是，要是一提咱們黎鎮，最出名就是咱們這個祈雨祭祀。誰都知道蒼龍神君神通廣大，保了咱們上百年。」

「哎哎哎，快走快走。別說了，再說可就趕不上了。」

她們推推搡搡間加快了步伐，明笑在旁邊聽了個大概，也能聽出個所以然來。

祈雨祭祀，一聽這名字倒正式，也順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現在特別想去看一看，到底這祈雨祭祀，究竟是哪處地方這麼受鎮民們重視有加。

趁婦女們還沒走遠，明笑二話不說地偷偷跟上她們的步伐。

路上，婦女甲越走越感到一點點不對頭，於是偷偷貼著另一個人的耳朵悄聲道:「我怎麼感覺有人跟上來了。」

「有嗎。」婦女乙往後瞧了瞧，似乎沒注意到明笑眼疾手快地躲在了一個大石頭後面，很巧地躲過了她的目光，「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那不是人的話，是鬼嗎？」

這句話倒是逗笑了婦女乙:「什麼啊。這青天白日的，哪有什麼鬼。」她接着雙手合十，對着天念念叨叨，「蒼龍神君保佑，一定要保佑我們。」

也許是有了這個保證，倆婦女心底里才稍稍安了下心，繼續走路。

而明笑，也是有一步沒一步地跟着，來到了舉行祈雨祭祀的地方。

一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撲面而來，激得明笑明顯地心慌幾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這裏對於明笑來說一切都彷彿像是來過一樣，沒有陌生的直覺感受。

「祈雨…祭祀。」明笑望着不遠處的祭祀儀式，「還有，蒼龍…神君。」

其他人都陸陸續續地站在了應該站的地方，排成了一隊隊長龍，壯年男子則站在中央，宣讀著一些晦澀難懂的詞句，聽得明笑直犯迷糊。

「這麼枯燥，乾脆不來了……」他在心裏嘀咕著，爬上了一顆較高的大樹，接着扒開樹葉，眺望下方的人們。

在人群中，他好像看到了幫忙扶持着儀式秩序的劉爺子。

劉爺子比以往要神情凝重許多，認真清點完桌案上的牲畜、瓜果后……

兩個鎮民在一旁看守的，還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

明笑看得眼瞳頓時一縮，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活人祭祀嗎？開什麼玩笑！

他楞楞地怔在原地，險些摔在樹下，好在明笑及時扶穩，以至於平衡住。

儀式還沒舉行多久，就見小女孩被人綁在了木樁上，腳底四周皆放滿了柴火。

明笑一手捂住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他們要打算燒死她！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祭祀儀式就需要活人去當祭品！

她是無辜的啊……

明笑很想現在衝過去把小女孩救下，可是如果搞砸了儀式，那麼後果將是他所不能預料的。

而正當明笑猶豫不決時，就在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