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氣引

第5章 血氣引

轉眼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羅伯便推開小院柴門出去侍弄血草了,郝然模模糊糊聽到聲音短暫的醒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沉沉睡去,他身體還是有些虛弱需要靜養。

再度醒來,廣場中央的鈴聲已經響過三巡,全村的人都聚集去廣場了。

郝然草草扒了兩口羅伯留在他床頭的綠色糊糊,起床活動活動筋骨,也不敢在屋裏蹦跳,怕給羅伯草房震出灰來,不過說到灰,郝然看了看屋裏,地上犄角旮旯灰還是蠻大,從細節能透露出羅伯獨居多年沒個內人幫忙操持家裏。

「住人家吃人家不能吃白飯不是。」

郝然走出屋門,拿了掃把開始打掃屋裏羅伯平時掃不到的犄角旮旯。

掃到小廳,小廳除了盡頭的小桌和靈牌,就再無二物了,這種地方能有個小桌都是奢侈,更何況把小桌用來供奉靈牌,平時羅伯自己吃飯可都是蹲灶台邊上的。

看來羅伯真的很愛自己妻子啊,郝然心道。

郝然走上前端詳靈牌,上書賢妻李淑貞之位,他低頭鞠了三躬,上前撩開覆桌藍布,打算掃掃桌底下的灰,灰塵不多,但是有些分散,郝然一時用力過猛,「嘭」一聲,掃把桿撞到桌角,「我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郝然嘴上連連道歉,忙把桌子扶正,不扶不要緊,一扶一震,一張薄紙從桌背飄落了下來。

這紙似紙非紙,看上去似是某種皮質,但是什麼皮能有這麼細膩紋路淡黃顏色呢。

郝然去過藏地,參觀過當地博物館。

這是一張羊皮紙。

郝然雙手止不住顫抖起來,上次見到這種有悖人倫的東西還是隔着玻璃,那時就算隔着玻璃,郝然仍舊汗毛倒豎。

此種材質,太過邪性。

這次他見到真的了。

郝然止住顫抖,撿起羊皮紙,定睛一看,上書紅色大字。

《血氣引》

「這是……」郝然沉吟。

「這就是,你想要的修仙功法。」羅伯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不知從何時立在門口,抱着那身紅衣注視着郝然,聲音沉靜,不再似平日裏那個樸實老農。

「羅伯我,」郝然忙想解釋,「這不是,我這,」這下好了這太巧了,這咋解釋,郝然慌的不行,真沒有找這玩意的意思。

羅伯擺擺手,沉聲道:「我本來也打算把這個交給你,讓你自己做選擇的。」

「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這外面的每個人都會。」羅伯緩緩到。

「如果你真能修仙,」羅伯頓了一下,「如果不能直接吸收血氣是你靈根不夠強壯,那運轉這個,如果能夠吸收血氣,那便可以修仙,哪怕成就可能不如能直接吸收血氣的仙人,但那也是貨真價實的仙人。」

「但是娃娃,這一整個村的人,都是試過的人。」

陰暗的草屋裏,羅伯的身影背着光,臉上無比陰沉。

「仙生性淫。」羅伯再度開口,「所以仙的私生子不在少數,常有仙從主城來到牆外的血原對凡人女子行苟且之事,所以仙凡混血不在少數。且祖上如若有仙,靈根也可能會出現在後代之中,只是概率不高。」

「主城內侍奉仙人的凡人女子如果能夠活着回到血原。也可能會暗結仙胎。」

「所以仙人才大發慈悲,」羅伯講最後四字咬的極重,似要生吞活剝這四字一樣,郝然都能察覺到那壓抑不住的恨意。

「為了不讓所謂明珠蒙塵,傳下此法,若是凡人修之,

則強身健體,若是仙人修之,則省去辨別仙凡的功夫,就此走上登仙路。」

「可是?」郝然疑惑,強身健體?那外面的眾人?枯瘦且毫無血色的面龐閃過郝然心頭。

「可是,」羅伯沒有回答他,接着道,「這一切是有代價的。」

「修鍊此決,如若為仙人後裔還好,那完成第一階鍊氣后就可以做到對法決收放自如,可停可運。但是若是凡人,此法一旦運轉便無法停止,吞吃血草后,血氣會源源不斷的轉化為血液,血液不排出便會爆體而亡,排出后可以凝結成血丹,血丹便是這天下的貨幣。」

原來那個東西就是血丹,郝然想起那天正午所見的坑窪紅球。

「本來如果僅是如此,那此決還算不錯,也確實是能夠強身健體。」羅伯接着說,「但是這不是全部的代價。」

「修鍊此決,境界入練氣以上者可以隨意掠奪不入者一身精血。」

「也就是你修鍊這決開始,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了,而是仙人想取走就可以取走的了。」

「你見過人一身血液從皮里滲出漂浮在空中的模樣嗎娃娃。我見過太多了。」

「可能是擋了仙人的路,可能是衝撞了坐騎,更多的是交不齊供奉仙人的血丹。於是便被掠奪了全身血液,斷絕生息。」

「就算如此,你還想修此決嗎。」

郝然呆立良久,久久不能言語,羅伯靜靜注視着他。

這世界太過殘酷了。

「那為什麼,」良久,郝然才從唇齒間,「你們還要修呢。」

「這功法不是想得就能得的,」羅伯沒有回答,「是要信奉血神教,虔誠供奉血神多年才能獲得一觀的。」羅伯指了指懷中紅衣,「我是這村神祭,所以才能有所保存。」

「那為什麼,」郝然不解,「外界的人也知道修鍊此決會有這樣的下場吧?」

「外面的世界,所有凡人都信奉血神教的娃娃,前仆後繼的信奉。」

「因為這是逃離凡人苦難的唯一方法了。」

「誰又不想修仙成仙,永享清福呢?」

「你不也一樣問我,能不能修仙嗎娃娃。」

「也許自己就是明珠蒙塵呢?也許自己肚子裏真有靈根呢?」羅伯聲露癲狂宛若狠意附體,可語調卻越發壓低,「所以無數凡人感恩戴德多謝仙人大發慈悲,爭先恐後的嘗試,為了這一線生機不惜一切代價,然後就此淪為仙人的血奴。就同我們一樣。」

「就算如此,你也想要修鍊此決嗎。」羅伯聲音回歸平靜,又變回了那個憨厚老農,彷彿剛才那個他從不存在一樣。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郝然問道,仍在尋求最後一絲希望。

「沒有,這是檢測能否修仙的最後一條路了。如果血氣引也引不起靈根,那就真的沒有靈根了娃娃。」

「那羅伯,」郝然抬頭問道,「世上有凡人能夠跨越千萬里,或者穿梭空間去到其他地界的嗎。」

「我不明白娃娃你所說空間何意,」羅伯略微沉吟了一下,再道,「但是跨越千萬里,應該只有仙人能夠做到。凡人,可能走個百里就被吃干抹凈了。」

郝然又一次沉默良久。昔日種種閃過郝然心頭,那場絕命在際的追逐,邪異黑爪的追殺,血色紅爪的算計,甚至抬頭那道血日還存在若隱若現的紅爪虛影。

他不能停滯不前,停滯不前就是放棄生命。

還有她。

許傾浮現在郝然的眼前,清風拂過,黛色裙擺微動,露出白嫩腳踝。

「你還沒正式告白呢。」嬌嗔彷彿仍在耳邊。

他還有一場約要赴,或者一聲歉意要道。

他想回去,回到那個他生長的地方。

「對不起羅伯,」郝然道了一聲歉,羅伯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我有不得不修的理由。」

「請您教我如何修鍊。」郝然撿起羊皮紙,握在手中。

「哎,」羅伯長嘆一聲,「那你隨我來。」

郝然點頭跟上羅伯,走出屋外,羅伯指著水缸旁,「坐,」羅伯道。

郝然盤腿坐在缸旁,羅伯揚了一些水在郝然臉上,箍住郝然雙手手腕,「可能會有一些不適,但是是修鍊此決的必要條件,忍一忍」。

還沒等郝然反應,羅伯一把將羊皮紙糊在郝然面上,沾住了整個五官,隨即不斷揚起缸內濁水,淋在郝然面部。

水刑?!郝然猛的掙扎,他不敢置信居然用這種方式修鍊!可雙腳盤起被羅伯壓着,手腕又被羅伯箍著,羅伯竟有同他身軀完全不符的力量,郝然再怎麼掙扎也逃不脫這宛若鋼鐵的握力!

「唔,唔,羅伯,羅伯!庫,庫庫,」郝然掙扎呼喊,但是水很快湧進了氣管,面部的羊皮紙吸水更加不投氣,甚至粘合住了所有縫隙,油膩的觸感連同嗆水的痛苦一同反饋給大腦,窒息的眩暈感涌了上來,郝然感覺眼前一陣發黑,這羊皮紙在水的澆灌下甚至開始蠕動了起來,郝然更加感覺一陣噁心,人生的種種如跑馬燈一樣浮現在眼前……

「正念!」羅伯一聲爆呵,中止了郝然的胡思亂想,「念誦血氣引!」

「血氣引血氣引血氣……」郝然心中默念,在眼前即將要黑的最後一剎,郝然感覺臉上的羊皮紙活了過來,從五官中蠕動着注入了什麼,無數刀刻般的文字帶着濃濃血腥,湧入郝然腦海,原本無法理解的刀刻文字在此刻居然可以讀懂,郝然用力記下,上書:

「引血氣入腹,煉虛化形,當空烈日,助血化精……」再然後就是一些刀刻文字化為姿勢和靈根運轉的順序,林林總總,如刀刻一般刻在郝然腦海,巨大的疼痛再次擊暈了郝然,連帶着缺氧造成的眩暈,讓他眼前再次一黑。

再度醒來,月亮已經爬上土牆,月輝撒在郝然臉上,他悠悠轉醒,看見守在床邊的羅伯,羅伯見他醒來,沒有多說,將窗邊一背簍的血草拿了過來。

「吃吧娃娃,再試一次,是仙是凡,最後一次機會了。」

郝然鄭重點頭,長呼一口氣,塞了兩大把血草入嘴,狠狠咀嚼,辛辣的汁水流入喉中,淡淡的血氣充斥進體表。

他盤腿床上,念誦功法,運營那些已經刻在腦海里的姿勢。

血氣受到引導,緩緩的向著丹田遊走。

一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羅伯長嘆。

奇迹並未發生,血氣僅僅是轉化為了血液,讓郝然的身體變得更加活力,丹田處仍是一片黑暗,沒有動靜。

羅伯起身摸了摸頹然的郝然。「沒事的,都是這樣的,成為仙人不一定是好事。」羅伯邊嘆氣邊道。

「但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出屋半步,」羅伯話風一轉,「如果你沒有修還好,練氣以上的血氣引不會引起你體內共鳴,所以一個月後仙人來收取血丹供奉你躲在家裏自然不會被察覺。」

「但是我現在修了。」郝然道。

「他一旦用功法共鳴確認人數,那就極有可能發現你。」

「你這樣的血氣充沛又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年輕凡人,對你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吸干后強大修為。你這樣血氣充沛的凡人,在主城的黑市價格不是普通仙人承受的起的。」

「更怕,」羅伯望了一眼窗外那些高高低低的小屋,「有人同仙人舉報你邀功。」

「最近就不要出屋了,」羅伯再度強調。

郝然點了點頭,羅伯見他並未太過悲傷,也點了點頭出了小屋,讓他一個人自處一會。

「也就是說。」

「仙修不成。」

「命也只剩一個月了嗎。」郝然看着雙手喃喃道。

「我該怎麼辦才好?」他摸著同他出生入死過得殺豬刀自語道。

月霜鋪地,寒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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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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