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鍊金術和科學

小石城是小石領最大的城鎮，外圍建有像樣的一道石牆。

城外不遠處的高地上，亞文遠眺小石城，思慮重重。

他不可能硬抗海珊和那支百人規模的騎士團。

眼下他有的只是幾天的時間。

他必須要用這幾天的時間為自己這夥人贏下一絲生機。

小石領是個很好的着手點。

但計劃真的會順利嗎？

亞文心裏沒底。

「速去速回。」首領騎士昆卡看了一眼亞文，說道：「按照計劃行事。」

維克和兩個扈從騎士領命，氣勢洶洶地沖向小石城門。

小石城門口進出著不少民眾，一見氣勢洶洶的三名騎士頓時亂成了一團。

「什麼人！」守城門的民兵見到維克劍柄上的紅色流蘇嚇得滿頭大汗，鼓起勇氣喊道：「下馬才能進城。」

維克沒有說話，相反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馬屁。

「律！」

戰馬速度再快三分，筆直地沖向城門。

城門口的民兵們嚇得腿肚子都軟了，有幾個機靈的連忙往城裏躲，但大部分就跟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痴愣愣地眼看三個殺氣騰騰的騎士衝來。

看着如同砧板魚肉一般的民兵們，維克的臉皮子狠狠地抽了抽，他牢記着王子的命令......雖然身為驕傲的騎士他實在不願意這樣做，但他只能遵守。

「動手。」維克咬牙冷喝道。

三名騎士散了開來，一下子衝進了民兵堆中。

「啊！」

「救命啊！」

劈砍聲和求饒聲混成了一團。

不用三十秒，地上便留下了十幾個呢喃呻吟的重傷民兵。

維克騎馬巡視了一周，稍稍鬆了一口氣，三人下手都很有分寸，雖然場面看上去很血腥，但沒有死者。

維克將一封信函扔在地上，對城門內喊道：「三天後，我們來接手小石城。」

隨後三名騎士調頭就走。

亞文面無表情地看着遠處城門口的景象，心頭有些發冷。

雖然維克等人所為是他指示的，他也實在不願意這麼做。

但他必須要這麼做。

如果這是一場飢餓遊戲，他要活下去。

亞文吐出一口濁氣。

……

……

城門下。

見三個騎士離開，守城的士兵才敢出城。

他們撿起地上染著鮮血的信紙，顫抖著打開。

只見上面寫着：

小石領新領主七王子亞文·蘭斯洛特旗下海珊騎士團先遣部隊在此送上誠摯問候，三天後我們會來接手小石領，敬請期待。

守城士兵哆嗦著嘴唇，回頭大喊道：「新領主來啦，新領主來啦，騎士團要殺過來啦！」

城內的士兵們和剛剛趕來的貴族們紛紛色變，驚覺事情要大條了。

新領主到達本是一樁美事。

但小石領這種偏僻地方向來是老貴族們稱王，領主如果機靈點還能好好享幾年清福，但要是招惹了老貴族們，人家怕是有一萬種辦法讓你死於「意外」。

但這回來的領主卻是個王子，現在一看也是個硬氣的主兒。

這硬碰硬，地頭蛇碰過江龍，能惹出多大的風浪呢？誰也沒數。

剛趕到城門口的貴族們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干涉的了，得趕緊通知四大貴族的老大。

讓他們做定奪。

……

……

「殿下，

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小石城外，老雷忍不住問道。

亞文將信紙內容如實相告。

眾人聽到信紙內容，面面相覷。

這是哪兒跟哪兒？什麼時候海珊成了王子殿下的手下了？

他們完全不知道亞文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亞文也沒想解釋，他對回歸的三名騎士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了。」

維克等人下馬行了一禮，也沒有多說，他們的心情看上去並不好。

亞文看着小石城的城牆也皺起了眉頭。

事情不可能真的按他的想法進行，他必須還要有些後手。

但眼下他根本沒有底牌和資源……後手要從哪兒找呢？

他才一回頭，突然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刺激性味道，心頭一跳，連忙蹲下在地上摸索石塊。

「大人在做什麼呢？」西斯摁捺不住心頭的好奇，對昆卡問道。

昆卡瞥了西斯一眼，倒是老雷開口低聲警告道：「不要擾亂了殿下的思路。」

過了好一會兒，亞文拿起兩塊石頭，目光異常欣喜，就像是看着一個未開發的金礦。

天無絕人之路啊。

畢業之後從事的工作跟專業所學屁關係沒有，本來以為本碩博學的那些化學知識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

這下後手不是來了嗎？

旁人看來這兩塊石頭根本沒有差別，但在亞文的眼中卻是無窮可能性的開端。

......

......

在一番協商后，亞文、娜塔莎和昆卡跟着西斯進了小石城，剩下的人留在城外繼續完成亞文交代的事情。

維克等人在城門口引發的騷亂很顯然已經傳遍了小石城，大街小巷隨處可見都是「七王子亞文·蘭斯洛特即將接手小石城」的傳聞。

「殿下，恕我直言，如果這個礦工小孩所言非虛，您用這個計策也沒辦法從小石領本地貴族手裏奪過統治權。」很明顯，昆卡對亞文的所言所行有了自己的理解：「偏遠地區，民眾並沒有像我們一樣對王的敬畏......這四個本土的貴族就是他們心中的王。」

亞文很重視昆卡，所以認真地解釋道：「騎士，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我的目的並不是搶奪小石領，至於我的真實目的......我現在還不想多說，三天後自有分曉。」

西斯帶着偽裝過的亞文三人進入了小石城內的貧困社區，最後停在一個破敗的草屋前。

「大人，請您見諒，我馬上去買幾位大人的起居用品和食物。」西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亞文的神色，生怕亞文不滿。

「不用了，簡單點就好。」亞文說道，但在他大概看了眼屋內的衛生情況之後，馬上改變了主意，衛生之惡劣已經超出了他的底線......亞文可不想患上痢疾之類的病，在這個世界疾病顯然是個大麻煩。

亞文給了一張清單和足夠的錢幣讓西斯去購買，雖然亞文知道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肯定是買不到的，但諸如酒精燈之類的應當不是問題。

西斯帶回的結果卻好於亞文的預期，就連專門用於萃取的金屬漏斗也買回來了。

後來亞文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有這麼多能夠用於化學的工具。因為鍊金術。

從表面來看，那幫鍊金術士其實很像是在搞化學。

地下室內，大大小小的石塊和木頭鋪了半桌，另外半桌是西斯買回來的各種儀器。

亞文難掩興奮地搓了搓手掌，在前世這興許就是最基礎的高中化學實驗課，但在這個世界，他可是從0到1進行創造的造物主。

西斯早早就避嫌離開了地下室，昆卡看了一會兒也從地下室上來了，一邊嘟噥道：「學什麼不好學鍊金術，殿下糊塗啊......」

憑着一盞昏暗的油燈，亞文興緻勃勃地連續搞了好幾個小時，才從鉀礦里得到了足夠的硝酸鹽。

由於儀器的限制，亞文做不到大規模量產，只能一燒杯一燒杯的提純......為了純度，亞文還必須放慢速度。

亞文滿意地將提純好的硝石放進密閉容器，結果一抬頭看到娜塔莎那張小臉湊得極近。

「對這個感興趣？」亞文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問道。

娜塔莎被亞文的聲音嚇了一跳，立馬站得筆直，手指揪成了一團，扭扭捏捏地點了點頭。

「能看得懂我前面在幹什麼嗎？」亞文隨口問道。

「嗯，您前面在......溶解，後面是提純。」娜塔莎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楚，雖然略過了無數細節，但她抓住了最重要的兩個環節。

「哦？」亞文心頭一跳，馬上起了好奇之心，一個鄉下小丫頭竟然懂化學？亞文認真地看着娜塔莎，問道：「那我先前是想得到什麼物質？」

娜塔莎一愣，思索了好久之後，急得眼眶發紅都快哭了，才擠出一句：「殿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您成功地得到了新物質，這是一次偉大的煉成。」

「煉成？」亞文表示很疑惑。

娜塔莎大約是覺得自己越說越錯，垂著腦袋，滿臉委屈地不敢多說。

「你覺得這是鍊金術？」亞文恍然大悟。

雖然他對所謂的鍊金術不了解，但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從基礎步驟來看，化學和鍊金術或許真的很像。

娜塔莎連忙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殿下您得到煉金之神的眷顧，連續多次完成新物質的煉成......這是神跡。」

煉金之神……神跡嗎？

亞文看了娜塔莎一眼，做好了又一輪硝石提純的準備工作，但他讓娜塔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殿，殿下。」娜塔莎一臉懵逼恐懼，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以後就叫我老師。」亞文平靜地說道：「接下來由我指導你完成一輪所謂的煉成。」

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分子，他不能容忍別人將科學和鍊金術混為一談。

但娜塔莎沒有時間思考老師這個稱呼的含義，她被亞文後面的那句話嚇得七昏八落。

「老老老師，我怎麼懂鍊金術......」娜塔莎急得又快哭出來，但一看到亞文平靜的目光便低下頭，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改口道：「殿下......老師，我知道一些鍊金術，但是我從來沒有煉成過......我怕浪費了您珍貴的原材料。」

「有什麼珍貴的？」亞文撿起桌上的石頭木頭，說道：「路邊撿的石頭和木頭，珍貴嗎？」

娜塔莎又是一愣，鍊金術士所用的材料向來是用金錢都買不到的超凡之物，那麼殿下先前用這些石頭和木頭是怎麼煉成的？難道殿下慧眼識英，隨手撿的石頭木頭都是千金難求的超凡之物嗎？可是......娜塔莎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不夠用了。

「可是只有天賦異稟的鍊金術士才能複製煉成，只有最強大的鍊金術士才能指導擁有天賦的鍊金術士......老老老師，我真的不行，我沒有天賦......」娜塔莎的腦袋都垂到了桌面上，看起來是打死不敢進行所謂的煉成。

沉默許久。

亞文說道：「抬起頭來。」

娜塔莎下意識抬起了頭，額頭上印着臟污，她看到眼前有一個奇怪的裝置。

「注意了。」亞文看了一眼娜塔莎，沒有給她留很多思考的空間，便馬上開始了這個無比經典的實驗。

將透明燒杯倒扣在裝滿水的水槽里，燒杯內有一支燃燒的蠟燭。過了一會兒，蠟燭熄滅，燒杯內外水面不一致。

「發現什麼了嗎？」亞文問道。

娜塔莎出神地盯着透明燒杯，好一會兒之後才不確定地說道：「蠟燭，蠟燭燒掉了空氣？」

「裏面還有空氣，為什麼蠟燭就熄滅了？」亞文繼續問道。

娜塔莎下意識搖了搖頭，但一轉頭就看到了亞文的目光，身體一顫，思考許久之後害怕地說道：「我不知道。」

「猜一下。」亞文又說道。

娜塔莎眼眶裏的淚水滴溜溜地轉，糾結許久后，用哭腔擠出一句：「可能是......能夠燒的空氣燒沒了。」

「對的。」亞文的肯定讓娜塔莎再次抬起了頭，只見亞文認真地用尺子在燒杯上測量，一邊聽着亞文平靜地描述：「從這個實驗中我們可以發現空氣不是單一的，空氣是由複雜的物質組成。而且通過測量我們能夠得出一個具體的數值，這種支持燃燒的氣體大約佔據空氣的五分之一。」

娜塔莎張大嘴巴，頭腦一片空白，結結巴巴地說道：「您您您說，空氣是是是是物質？」

「是的，跟石頭和木頭一樣，空氣並不是空無一物的虛無，空氣也是一種物質。」亞文認真地說道：「而且我們可以用各種類似的方法計算出空氣中各種物質的含量。」

娜塔莎哆嗦著嘴唇，半個字擠不出來。

「你看到的不是鍊金術，是科學。科學只是在尋找世界的普遍規律並總結這些規律。」亞文無比嚴肅、甚至有點莊嚴地做了總結陳述：「用鍊金術來類比，是對科學的最大褻瀆。」

沒錯，雖然科學的起源可能是無數巧合的集合。但科學之所以稱為科學，是因為無數後來者為之總結出了堪稱真理的規律。

娜塔莎猶如醍醐灌頂，雖然她完全不清楚亞文所說的科學是什麼，但她彷彿看到了新世界。

科學這個名詞，沖淡了娜塔莎對於鍊金術的敬畏，讓她終於敢拿起燒杯開始提純。

在亞文的指導下，娜塔莎很順利地完成了一次提純。

全程盯着娜塔莎操作的亞文陷入了沉默。

這丫頭，真的是天賦異稟。

提純的成功讓娜塔莎的信心和膽量一下子回來了不少。

她開始主動進行第二次提純，依舊非常順利。

這兩次提純的成功讓娜塔莎精神振奮，與幾十分鐘前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她好奇地問道：「殿下......老師，您是從哪裏學到的這個煉金......科學？」

亞文的動作頓了頓，頭也不回地回答道：「在一本煉金古書上。」

「可是您前面才說科學不是鍊金術......」娜塔莎猛地閉上了嘴，她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恐懼。娜塔莎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暴露了與鍊金術的聯繫，這是她絕對不能訴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