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裁決議會 下

五十五.裁決議會 下

尤蒙咳嗽了幾下,調整好自己的嗓音,見沒人發聲就說出來他的觀點。

「作為騎士試煉的監督人,我有權判定目標完成的標準。奧里克已於昨日取得記載中的家族遺物,並且有可信度極高的文獻典籍記載,本人對他獲得的成績給予認可。該是到了結束試煉,交付答卷的時刻,無需再追溯徒勞成果。」

「大膽!你算什麼東西!這是我等根源宿命,哪兒輪得到你這混蛋肆意評判,真是豈有此理!」

伊瑪一聽就火了,指著尤蒙鼻子罵去。奧里克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小聲斥責了侍從的無禮。尤蒙頗有些得意,早就料到他會第一個翻臉,就算你滿地撒潑打滾,拿不出正當理由還是無濟於事。

「我的發言結束了,按照順序下一個是斥候艾斯。」

艾斯看起來稍微措手不及,他很少獃著戰騎外面參加這種會議,聲音膽怯的他說話不太利索。站起身後先對奧里克低頭行禮,有些結巴的念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我我...同意軍士的看法...」

伊瑪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他怎麼能做出此等的「背叛」。艾斯也刻意避開奧里克的眼睛,低下頭不願多說。

「不要緊,先說說自己的看法。」

奧里克對斥候說道,他這才緩緩抬起頭用結巴的語言表明著用意。

「其..其實我也沒搞清楚敵人的底細,在遭遇的時候出現了疑似能量波動的標記,我以為系統受到了干擾才沒去注意。當時應該從異常現象中就得到了啟示,可我卻把警告無視擅自行動,因為我的失職才讓奧里克大人受傷的。」

「如果那力量是真實存在的話,以我們的水平根本抵擋不住!光從占星儀上的粗略判斷就超過了家族已有的記錄,要是它的真身顯露我根本不敢直視面對,跟它相比自己彷彿參天大樹的一束枝葉!我完全不知道即將要面對的,也許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

斥候已經無話可說,坐回了原有的位置繼續低頭不語。這會在看過去,伊瑪的神情開始沮喪,艾斯說的都是不爭的事實,空有勇氣的他們是不可能靠這些去解決實力的差距。

尤蒙見周圍的氣氛開始改變,不禁有些得意。看其他人都沉思不語,於是他又站起來,話鋒一轉將口氣對向維爾德,用充滿底氣的聲音質問道。

「聖徒,你之前說效忠於奧里克,可有書面證明或信物?」

「這是我與奧里克之間的私人協定,你直接詢問他本人即可。」

維爾德平淡的回答道。

「喲,那可不好意思了,我要失禮了。」

說完尤蒙從上衣兜中翻出了張發黃的書信,小心翼翼地打開整篇,用兩根手指夾住書信擰轉過來出示眾人。

「都給我看清楚點!」

桌邊所有人都往一個方向看去。

「這可是埃斯汀領主的親筆手諭!領主大人要求由我監督奧里克進行騎士試煉,在完成前他做出的任何決議我都有考量權。」

他伸出另一隻手,食指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雖說你們只聽命於奧里克,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他現在還不是騎士!沒資格與外部勢力達成盟約,只有在完成考驗后才擁有決策權。除非你們當中誰能拿出紙面協議,或是有家族認可的證明才算作數,不然就是空口無憑!誰也別想從我這兒繞開!」

聽完他說的內容后維爾德心中百感交集,之前是小看了尤蒙軍士,

這傢伙可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並非是我以為的一介武夫或者庸碌凡人。相反,他的計謀與心智根本不是低級軍官應有的水平,他身上的過往必定沒那麼簡單。能作為家族未來掌權人的輔佐者,絕對不是像奧里克所說的那樣,只是個服役多年稍有資歷的副官而已。

現在情況急轉直下,我不過是與奧里克組成了臨時同盟,並追隨效忠於他。沒進行任何紙面協議和物證,僅有口頭的從屬關係。如果拿到枱面上來講,儘管奧里克本人能夠證實這一點,但這就造成了一個核心問題:

「我們兩人之間的協議只維持在私人之間,也只對我們倆有效。假設奧里克沒有完整決策話語權的情況下,單論其中私人協定根本沒法以此作為有效證明,也就不能算作實際存在的盟友關係,於是我成了「局外人」。」

維爾德猜得沒錯,多年以來奧里克漫無目的的尋找答案浪費了太多時間,就算沒遇到他們尤蒙也會在合適的時間進行勸返,再隨便編個理由完成他的試煉。可萬萬沒想到如今幻想成為了現實,接二連三的麻煩緊跟不斷,若不趕緊攔住他們,後面是生是死難以預料。

如果維爾德選擇堅持探尋,僅憑單方面的口頭協議不足為證,再怎麼堅持也是教團自己的事。如果奧里克選擇堅持探尋,他也沒法反駁另外一方的依據,光是尤蒙提出的完成試煉就已經將死了棋局。

他們二人都陷入了無話的沉默,沒人能想出全盤否定尤蒙的理由。當時兩人只是約定了大致的時間與目標,誰都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變化。如今再想重提盟約已經是悔之晚矣,因為廣義上的試煉條件全部達成,為了去摳字眼簽寫協議變得毫無意義。

看他們一籌莫展的樣子尤蒙甚是得意,再怎麼說你自己想要的已經完成了,可人沒說過具體標準。十幾年來也算給你時間肆意放縱,反正我陪你玩夠了,看你想要的也找到了,給我乖乖地回去交差吧!

誰都沒再發出聲,奧里克無話可說,他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機會。可面對鋼鐵般的領主手諭,再動人的理由也是徒勞的。艾斯也猜到尤蒙會進行勸返,倒不是出於配合軍士演戲。說到底他們有着一層親密的血緣關係,在面對完全不可控的局面里,他怎麼可能會允許自己的兄弟去送死!

他思考過很多問題,有可能奧里克會記恨自己,可能從此跟伊瑪產生隔閡。但往好處想,他們如今取得的成就已經非同尋常;從最近的五世代以內算起,奧里克達到的高度幾乎無人可比。光是證明了《英雄頌》的真實性就已經了不得了,不僅提高了家族內部支派的正統性,甚至被推舉為領主候選人都是大有可能的。更別說獲得冊封爵位的資格了。

只有雷貝拉心中是充滿愧疚的,在尤蒙打算進行裁決前偷偷與雷貝拉私下談話。他只是說等會無條件同意奧里克即可,無需再做表態。雷貝拉知道其中必有貓膩,可尤蒙說他得為大局考慮,不單單是奧里克任性的結果。諸如此類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讓他的內心更加漂浮不定。

扈從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背叛,他知道尤蒙有着足夠的理由阻止奧里克,但對主人說謊這又違背了他的真實想法。同問親歷者的雷貝拉見證到了傳說,他渴望探究真相,那被埋沒的歷史究竟發生了什麼。再說他只是個凡人,儘管擁有了自己的「軍馬」。可跟奧里克和侍從們相比,只不過是缺少了星神力量的無情機器,怎敢說自己能夠保衛主人安全?

「回家吧,自己太過渺小了。」

這樣的聲音回蕩在雷貝拉腦中,尤其是聽完艾斯所說所言,更確信了那是徒勞用功,也許真的該回去了。

尤蒙眉角上揚,他知道此時贏得了勝利。正打算得意歪笑,想着帶領奧里克返程之時。坐在奧里克斜對面的傢伙微笑地看着自己,到現在他一句話沒說過,只是在安靜的觀察他們。這幅樣子愣是把尤蒙看毛了。見他站起身略作思索,用輕柔的嗓音詢問著奇怪的問題。

「尤蒙閣下,我能詢問您幾個問題嗎?」

歐里菲亞站起身來,輕聲細語地問向尤蒙。

「當然可以啊!不過要是接客問價這種事就免談吧。」

面對尤蒙輕浮的調侃他只是笑了笑,不緊不慢的開始了他的諮詢。

「第一個問題,請問奧里克大人在北方的貴族中是否為合法騎士繼承人?」

「這還用說?我告訴你,奧里克可是他們家族中現有的兩位繼承人之一,他的試煉已經完成,當然屬於合法繼承人。」

「那是否存在介於兩者的情況?比如他正處於合法繼承人與無權繼承者之間?」

「必然不可能,這種事怎麼會允許存在中間態呢!」

歐里菲亞點了點頭,繼續問起下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請問騎士的地位是何種樣式的?是跟我們格伯姆的議長或者總統那樣,必須遵從民選的安排嗎?」

尤蒙眯起眼睛就像是看傻瓜一樣,他覺得這傢伙完全理解不了家族繼承人有着何等的權力,都不想正面回答他。

「你只要知道騎士有着世襲的封地,就算不是繼承人也可以擁有統帥千軍萬馬的權力。」

在旁邊的維爾德聽完這句后,腦子嗡的一下閃過某些東西。同時奧里克也亮起雙眼看着歐里菲亞,似乎意識到了某些關鍵信息。歐里菲亞安靜的盯着尤蒙,並沒有回頭望向他們。

他聽完尤蒙的解答,露出平淡的微笑,開始詢問之後問題。

「第三個問題,是您的權力大還是奧里克大人的權力大?」

「嘶——」

「這傢伙是不是拿我尋開心的?」

尤蒙暗想他也不過是個賣肉為生的放蕩娼妓,裝模作樣問了半天還以為是什麼高深難題,浪費我的時間。看他等待着回答,尤蒙不耐煩地解釋道。

「如果你只能說出這種問題來就別湊熱鬧了。這還用問嗎?我一個小小的軍士,他們貴族的內事哪輪得着我插嘴。」

忽然尤蒙注意到奧里克的眼神起了變化,剛才還充滿沮喪,現在卻帶着期待和嘲諷?別是精神失常把自己逼瘋了吧。

這回歐里菲亞沒直接詢問,停頓了一會後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不同於之前的平靜微笑,他的臉上充滿冷靜,就連尤蒙也看不穿他的內心所想。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作為騎士試煉的監督人,您是怎樣界定完成或未完成的?或者說有無相關憑據明確說明這點?」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尤蒙提防起來,猶豫半天思考他的用意,整理好措辭才緩緩道來。

「嗯...領主的手諭並沒有提到過界定問題,只提過讓我本人完成試煉監管,在試煉期間擁有一定裁量權。依我看...多少也得找到些東西交差吧。」

「那也就是說您是依據自身判斷來界定裁量的?如果按你所說奧里克完成試煉,身份是否有所改變?」

「這...」

尤蒙還真沒好好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奧里克早就被選為繼承人之一,回去後有沒有加冕儀式都沒可以,手上這張「紙」也不過是借口。凱特林家族並沒有所謂的「准騎士」這一說,從六年前被選為繼承人後對外就能以騎士自稱了。另外手諭中也提到:「若試煉者或成為繼承人,必要時允許使用應有權利,外人不得橫加干涉。」他也沒提監督人怎麼說,不過我應該不算外人吧?

經過他的斟酌考慮,開口回應了他的問題。

「當然是我自己說了算,試煉者的行為準則最終由監督人自行判斷。另外奧里克的身份早已在六年前確定,就算完成試煉也不會其他改變,但這並不能代表他能跳出監管肆意妄為。」

再看歐里菲亞已經來到了奧里克身邊,對着奧里克單膝跪地。給尤蒙看得是一頭霧水,他又在發什麼神經?只見歐里菲亞抬起頭低聲說道:

「奧里克大人,我已盡到了僕從的責任,現在該由您結束這場無意義的「辯論遊戲」了。」

沒等尤蒙開口,只見奧里克從容地站起身,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我意已決,無需再過多商議。還請諸位協助我等完成家族之使命!」

話音剛落,除了維爾德外的所有隨從都做出單膝跪地姿勢,示意回應騎士的號令。尤蒙突然不知所措,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答對,思緒飛快轉動試圖理解眼前的改變。

「喂喂喂!還沒結束呢,渾水摸魚可不行!」

他朝着空氣喊去,完全得不到回應。奧里克根本沒把當回事,看尤蒙的表情非常震驚,難不成這小子想耍賴?

「你可是家族的象徵,怎麼能用這種低劣的手段逃避現實,作為騎士而言沒有半點光彩...」

「呵!」

維爾德冷笑一聲,看來這位軍士聰明反被聰明誤,到現在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還真以為他老謀深算,現在來看也不過是點小聰明罷了,一不小心就被繞了進去。

「軍士,你難不成不記得自己所說的話?」

維爾德帶輕蔑的對他說道。

「我?我說什麼了?」

「我問你,作為奧里克的監督人,他們家族給予你的職權範圍以什麼為標準?」

「當然是以試煉的範圍內作為標準啊!」

「那你覺得奧里克現在算是完成了試煉嗎?」

尤蒙稍微思考了一會,開口答道。

「既然找到了家族遺物,說明完成了唄。」

「所以你有什麼資格去命令一個家族繼承人執行你的命令?以你的地位來看算不算以下犯上?」

「這......」

突然尤蒙意識到了什麼,被憋得半天說不出話。

「可...可標準是我說了算......」

「對呀!如果奧里克他沒完成試煉,是不是理應繼續尋找家族遺物?」

維爾德拄著腦袋,咧著嘴就想看看這傢伙怎麼收場。

「但他現在還不是...」

「剛才可是你親口說的,必不存在模糊可能,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所以要麼你認為奧里克完成了試煉,那麼他就享有合法繼承人權利,有資格作為統帥進行決策。要麼他未完成試煉,需要繼續尋找遺物,那你提議返程算不算故意拖延時間影響進度,阻礙騎士完成偉業?如果兩者都不是,那你到底處於什麼目的?或者說單純的藏有私心?」

尤蒙臉憋得通紅,嘴裏一個勁的咬着牙,就是蹦不出半個字。

「還有,剛才也說了。他們貴族的內事你又有什麼資格插嘴?這可不是我口出狂言,是你自己說的。」

他還打算辯解一番,慌張的眼神無從下手。看到剛剛轉身準備離開的雷貝拉他一把攔住,期望能做點什麼。

「小子你可得為奧里克多做考慮,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就...」

只見雷貝拉怒目圓睜,一把掙脫開尤蒙對他怒斥道:

「我以為你是為了奧里克大人着想,才聽從你的讒言。原來你只是個怕連累自己的混蛋!白白浪費了我對你的信任!」

此時尤蒙的雙眼正與奧里克對視,在騎士的眼中充滿著驕傲與自信,似乎在說勝負已定。

緊接着幾聲巴掌連響,尤蒙抽了自己幾個大耳光,他知道沒有人能攔著奧里克了。多年來自己良苦用心,只因疏忽毀於一旦。眼下自己成了被唾棄的奸佞小人,多年前的約定無法去完成,沒人能警告他黃沙背後的秘密了。如今只能祈禱眾星在上,不會讓他觸碰到塵封的往事。

看到尤蒙吃癟讓奧里克心裏爽得不行,精打細算半輩子,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在陰溝裏翻船。同時歐里菲亞亮眼的表現讓奧里克對他的好感直線上升,雖然不太可能發生「特殊」關係,但考慮到他出眾的相貌,在身邊新增一位伶俐的隨從也不是壞事。聽維爾德說過,他還是位優秀的劍士,也許等回到家族領時,找個閑職再給予他,總比混跡市井要好得多。

不過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既然選擇了堅持向前,那麼風險與碩果相成正比。沒時間耽擱了,不能再用過去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奧里克示意歐里菲亞起身,准許他一齊跟隨自己,並提拔為隨軍扈從。面對的未知的方向,從時開始,奧里克踏上了他真正的試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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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代爾行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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