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塵肺幫

「盧瑟，該換崗了。」

臂膀有着羽狀紋身的男人向鐵籠旁吼去，嘈雜的發電機與引擎聲震得耳膜嗡嗡響。男人向前走去，從對面的方向也走過來另一名警衛，碰面時他們各伸出一隻手，擊打出清脆的掌聲。這簡單的手勢代表着換崗的交接，並不需要設計太過複雜的口令。

完成輪換后，盧瑟把槍背在身後，徑直走向燃起篝火的臨時休息點。石頭搭成的灶台架著深鍋，裏面熬煮著大塊肉類與切碎的蔬菜，旁邊的桌子還放着一筐比大拇指還粗的麵包條。在荒蕪的吉奴克地區，如此豐盛的夜宵就算是奧里克這種家族騎士也很難享受到。熬湯的伙夫給盧瑟舀了一大碗，他向筐中抓起幾根麵包棒，往熟人多的那桌坐了下來。

他先掰斷麵包棒，蘸取湯汁再放入口中咀嚼，看錶情很是驚喜，並不像是以往嘗過的美食。又把一根麵包棒掏空成勺子，舀起肉塊往嘴裏送去。誰知剛咬了幾下就皺起眉頭。扭轉過頭「呸」的一聲吐在了地上，手背蹭了蹭嘴充滿了嫌棄。

「真他媽難吃，味道聞起來就像迅龍糞！」

看他這副模樣周邊人紛紛哈哈大笑，這讓盧瑟非常不爽，怒罵着他們閉嘴滾蛋，可卻讓他們笑得更厲害了。

「笑他媽個屁！沒見過吃飯嗎！」

有個傢伙指著盧瑟打算髮聲提醒，一副要笑到岔氣的樣子讓他半晌說不出完整的話。

「一看你就是個土老帽，連礪石蜥都沒見過，就這樣還敢跟我們裝「文明人」？滾回你的鄉間野地撒尿和泥吧！」

別看名為礪石巨蜥的生物其貌不揚，但煮出的高湯鮮美異常，是格伯姆上流社會公認的極品菜肴。它的肉質堅韌粗糙，還透著一種古怪的氣味，烹飪過程中必須加入酸性物質才能減少異味。不過最好是使用吉奴克荒漠特有的植物，名為「自贖根」的塊莖作物，可以能完美消除湯中的雜質，只留下鮮美。

想要在格伯姆吃上一份礪石蜥湯少說也得花個數百尼拉，再排上五個月的隊伍，才有機會吃到稀世珍品。倒不是因為原料不足，格伯姆距離吉奴克荒漠實在是太遠了，中間還隔着財團的領地，要是繞道走沒幾個月到不了地方。許多格伯姆人這輩子的願望之一就是嘗嘗它的味道，還有些不惜鋌而走險，順着莫莎斯聯盟的方向順流而上跑到吉奴克去飽餐一頓。

盧瑟並不是格伯姆的本地人，他來自於偏遠地區的自治省，既不屬於議會管轄，又不屬於財團控制，導致社會混亂黑幫橫行。原先的幫派曾為某個非法製藥集團干過「臟活」，作為其中一員的盧瑟自然是沾了點光，見識到不少皮毛，便有了吹噓的資本。

每換一個地方他逢人就說自己是服務於議員的前任保鏢，誇大其詞的傳聞使盧瑟在格伯姆的名聲響亮起來，並不斷地融合進新的鬼話增加可信度。直到盧瑟被塵肺幫看中，邀請他到麾下做事。

然而盧瑟就是個參加過武裝鬥毆的混混痞子，也就能嚇唬嚇唬平頭百姓和干這行的生手，連傭兵都沒做過的他差點就要露餡。誰知道恰好趕上了塵肺幫的一比大生意，儘管距離很遠但僱主開價豪爽，跟隨着大部隊的盧瑟就這樣稀里糊塗的來到了吉奴克荒漠，也就沒什麼人在意吹破的牛皮了。

改不了臭毛病的他又開始吹噓那些不實的經歷，周圍人早就厭煩了無聊的意淫，看他平時趾高氣揚的樣子打算整他一頓，倒要是看看還能怎麼說。於是便抓了幾隻礪石巨蜥，

搜集了不少自贖根。趁他跟着出任務搞這麼一出，就等著洋相百出的模樣。

見到自己的瞎話被戳破，盧瑟惱羞成怒與其餘成員對噴起來，可畢竟人多勢眾，他馬上就變成群嘲的對象。面對眾多的口舌，敗下陣的盧瑟打算動手掐架，看見他還敢打算還手底下人頭攢動，各個舞刀弄槍準備一擁而上。

「混賬！都給我滾回去！」

隨着一聲怒斥，所有人都不敢出聲，紛紛倒退回到原位。盧瑟也不再敢多說，像個小動物似的坐在木墩上，低着頭不敢去看。

說這話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阿莫特上尉。這可是位帶有傳奇色彩的傭兵頭子，據說阿莫特可是真正帶領過軍隊嘩變，干翻了前哨連隊指揮官的「老怪物」。他在議會管轄的馬爾勒大區四處發動武裝襲擊，每次都能輕鬆得手，肆無忌憚的挑釁讓議員們恨之入骨。通緝令上的賞金翻了一倍又一倍，但就是找不見阿莫特的身影。

他是這單「生意」的負責人之一，號稱「塵肺五騎士」的精銳都集結于吉奴克荒漠，可見這次任務重要性。

阿莫特上尉是個好戰的靈能者，他駕駛着名為「刺蝗」的重型戰盔，用充沛的火力擊毀來犯的強敵。比起阿卡迪亞領主們用了幾百年的破爛貨，在格伯姆只要有錢就沒有買不到的東西。製造戰盔的投入幾乎用了阿莫特三分之一的積蓄，委託方聲稱它可以與家族騎士一戰，甚至更加優越。

也是因為這一點，依仗着重型戰盔，對付抓捕他的盾衛警察簡直小菜一碟。塑鋼鑄成的機體與碳化物的鍍層形成了堅固的身軀，僅憑輕武器根本算不上威脅，即使被火炮直擊也傷不到分毫，更別說是戰盔搭載的三門轉膛自動炮，密集的火力讓對方根本沒法靠近他。

剛才塵肺幫的匪兵們還以為上尉已經休息，所以才肆無忌憚的亂成一片，卻不料阿莫特一直盯着周圍，只挨了頓罵就算他老人家開了天恩。

尤其是管不住嘴的盧瑟，戰戰兢兢地坐在木墩上來回打擺子。要是為此把命丟了也太不值得了。自作聰明的他想着討好上尉幾句，話鋒一轉趕忙獻起殷勤，站起身大聲地說道。

「能...能跟阿莫特長官一齊行動這是多大的榮幸，個別人就想着破壞團結，就算我有錯也是為了整個集體的臉面，外人都會知道在長官的帶領下我們又做出了新的功績！」

休息點的大部分人都在看他，上尉也並沒有應答，只有盧瑟仍在展示拙劣的演技，繼續着他那巧言令色的說辭。

「看...看吧...長官他沒有否定，也就是說大家都有功勞，人都會犯錯...所以...對吧！不要緊，只要我們肯為幫派做事，阿莫特長官是不會否決我們的！」

見上尉仍沒出聲，不少人開始支吾，小聲地跟着附和，「對對對」的聲音逐漸此起彼伏。

「好。」

那是阿莫特的贊同之聲，瞬間所有人都跟着說「好」、「好啊」、「說得好」。臉都變白的盧瑟鬆了口氣，差點把他嚇死，沒想到長官竟然認同自己的觀點，看來得多說點好聽的話，不能再胡說八道了。

躺在戰盔里的阿莫特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真是幫蠢貨。」

沒多大會，他們又開始了閑聊。話鋒一轉不再糾結於成員之間的八卦流言，開始關心起這趟任務的起因，不少人還為此發出了牢騷。

「那裏的到底埋着啥？歇幾天都不允許，還得抓一大幫奴隸過去幹活。」

「這還用問？肯定是金子啊！沒準就埋着數不盡的大金塊！」

「要說盧瑟你可真是個土老帽兒，就他媽知道金子。人家僱主付的可是瓦塔，瓦塔你懂嗎？光一個瓦塔就能換五百個尼拉，議會的地界上一根金條也就能換六個半尼拉，人家能差你這點破金子？」

「我他媽就不愛聽這話，不是金子還能是什麼？你就是沒見過有錢人！當年我給議員工作時，他花園裏有座......」

「行了閉嘴吧，沒人想聽你那點破故事。」

被拆穿的盧瑟發現自己不再是焦點，只好閉上嘴聽他們幾個討論。

「布迪斯，你小子平時不挺機靈的嗎？這會咋不言語了？」

那個叫布迪斯的男人湊過身來，搓了搓手上的麵包屑，特意把臉貼的很近，低聲細語的說了幾句話。

「你媽的沒吃飯是吧？跟哥幾個有啥不能說的。」

皮膚黝黑的壯漢不耐煩地說道，就等著來個靠譜點傢伙來爆些猛料。看布迪斯又要開口，還伸手示意安靜，都看向他等待着張嘴。

「你們先搞清楚一件事，為什麼會有人大老遠的從格伯姆叫咱們過來。」

「那...指定是咱們塵肺幫名聲在外，別的臭蝦米也配接這活？」

「嘖嘖嘖，不對。」

布迪斯搖了搖頭，他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僱主的選擇很多啊！可為什麼沒找「奈特-納羅」？距離上豈不是更近？」

所有人都沉默了，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僱主會找我們指定是見不得光的......」

「放屁，這還用你說？咱們乾的事哪有能擺在明面的。」

盧瑟一臉嘲諷地打斷了布迪斯的發言，卻被那壯漢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嚇得他趕緊閉嘴轉過頭。

「盧瑟他說的是不假，但不僅僅是見不得光，也不讓周圍人知道。請我們來必然是要繞過他們的眼線，把保密做到最好才方便幹活。據我了解「奈特-納羅」早已被北方的封王庇護，不然財團也不會束手無策，拿他們毫無辦法。」

聽完這話壯漢忽然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

「我還以為那群騎士真是什麼義士豪俠，也不過是一丘之貉。」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來，一齊說着難聽的髒話，調侃辱罵着北方的騎士們。沒人注意到布迪斯腦袋稍微上仰，眼睛斜著瞟了一眼，他似乎是看到了某種有趣的東西，為此還哼笑了一聲。

等到眾人笑罵聲變小，才又開始了話題。

「我告訴你們，這可不是開玩笑。吉奴克荒漠可是存在着大量的古代遺跡，隨便挖出點什麼都夠你們花天酒地後半輩兒了。這靈能通道就是當年阿卡迪亞帝國從遺跡中挖出來的，賣給議會那都是後來的事，僱主在荒郊野嶺的地方隨手就變出來那麼大的通道，這還不讓你們驚訝嗎！」

「周圍的土著人讓我們抓了不少，少說得有兩千人。兩千人挖了一個多月才露出基本輪廓，我原以為是個沙丘，卻沒想到那可是一整座城市！那些土人都不肯觸碰，生怕遭到詛咒。要不是給他們打了迷幻藥怎麼可能任人擺佈，解毒劑就攥在布洛科爾手上，怎麼可能有人知道真相。」

「他們挖的地方叫啥來着？嚼什麼來着？」

盧瑟搶過話來，故意把嗓門提高開口答道：

「那叫嚼火地！合著你吹了半天連具體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他特別得意，再看向布迪斯時似乎有些慌張，就像是在掩蓋失態，故意裝的很鎮靜。他的手無處安放，中指尅著拇指的指甲另一隻手抱着肩膀晃動。以盧瑟多年矇騙的經驗來看，他剛才在說謊！

抓住把柄的盧瑟心中狂喜，趕緊加快攻勢再填上一把柴。

「不會吧，連嚼火地在哪都不知道吧？看在阿莫特長官的面子上，就提醒你幾句。往北以東大概兩百多「提爾尼」，順着沙丘一直往前走，有塊紅色的大石頭那就是嚼火地！」

只見布迪斯歪過頭斜眼往上看，讓盧瑟更加確定心中的猜想。八成這傢伙正尋思下台階的借口，我可不能輕饒了他。

「行了，別給自己找借口了，我知道你都是瞎編的，有些事告訴你也無妨。別看我今天才調來這組，前一陣可是當了好幾天的監工。那天我親耳聽見咱們老大倫達姆跟僱主的接頭人說話，那傢伙叫什麼來着？哦對，[莫斯塔]。」

「我還尋思咱們老大挺會生活，窮鄉僻壤的破地方還能喝到莫斯塔這種飲料。沒成想聽着聽着不太對，原來是接頭人叫「莫斯塔」，真他媽是個白痴名字。」

他看布迪斯臉上不太高興，肯定是看我搶了風頭他無地自容，丟人了唄！

「叫莫斯塔的傢伙跟咱們老大說找到地圖的痕迹后第一時間就要通知他，他馬上就會過來取走。我還以為是什麼財寶，就一堆破地圖有什麼了不起的。估計呀這幫人都是騙子，搞這麼一通再讓有錢人去買，這種事我見得可多了。」

布迪斯總是歪著頭斜眼向天看，盧瑟也開始納悶，跟着就往上看去，可什麼都沒看到。

「你丫看什麼呢？」

「哦，我是覺得在這種地方夜空很漂亮，格伯姆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可不多咯。」

布迪斯面帶笑容解釋道，盧瑟就不愛看他，白了他一眼扭過頭撇著嘴。

「對了，我得撒泡尿去，就先不陪你們了。」

說着，布迪斯走向了角落逐漸離去。

「別掉糞坑裏淹死，老子才不會去救你。」

盧瑟還在譏諷，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以上就是昆雅操控頭顱化身，通過靈能訊息傳遞迴二人腦中的聲音與畫面，兩人均被震驚的一時緩不過來。艾斯表示也太離譜了，凱特林的家族史詩怎麼會有其他人知道？況且自己也才通過夢境破譯信息，居然他們搶先一步開始挖掘，這可不行！艾斯打算轉身回去告知奧里克，卻被昆雅攔下，她表示現今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咱們完成，必須要立即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