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衷
王有理滿眼寫著懷疑,目不轉睛站在顧晟身後,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顧晟。
身上雖然還是軍裝,沒帶帽子,他居然穿上了圍裙,這些……犧牲太大了點?顧晟的臉上面無表情,似乎很沉穩的樣子,手上的動作也是不急不慢的。
王有理仔細研究他。
王有理看見過顧晟冷麵訓人的樣子,看見過他站在牆角抽煙的模樣,看見過他跟上級據理力爭的姿態,卻還從來沒看見過……他穿著圍裙,拿個鍋鏟,頂著一張桀驁冷峻的眉眼,在家裡洗手做湯羹的模樣。
不管是不是田忌賽馬,老王一臉唏噓:「老顧啊老顧,你還記得自己在滬城說過的話嗎?」
「現在何止是搭把手,現在你家菜都是你燒。」不像有些男人,娶個媳婦兒回來,就是為了讓女人給自己做飯燒菜洗衣服帶孩子。
王有理覺得自己跟小沈有思想靈魂上的共鳴,已經超過大多數夫妻,沒想到這顧晟更加體貼。
他該不會就今天故意裝模作樣吧?
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顧晟洗了鍋鏟:「我思想上進。」
沈麗清道:「聽聽,老王,顧同志可是位好同志,多疼媳婦兒啊,展醫生懷孕了,他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李主任都讓你向他多學學。」
王有理:「我學他?我就看他能燒一桌子什麼菜?」
有他在這邊盯著,絕不讓顧晟有任何作弊的可能。
「沒結婚之前,我從來沒燒過菜,現在我家媳婦兒懷孕了,我啊,特心疼她,我要親手燒菜給她吃。」
展艾萍:「……」
顧晟道:「小沈,你們家老王曾經說過,不管做不做得到,首先要有態度。」
沈麗清道:「那是。」
顧晟道:「老王,你說對不對?」
王有理:「你要是能燒一桌子好菜,下回我也燒一桌子好菜給你吃。」
「行啊,記住你說過的話。」
王有理盯著顧晟做菜,展艾萍則跟沈麗清在屋裡喝茶,展艾萍懷著孩子,自己沒喝茶,給沈麗清倒了茶,自己喝的是奶粉。
沈麗清跟她進了書房,看見展艾萍書架上儘是醫術,立刻發出了感嘆:「展醫生,你家書可真多啊,這麼多醫書啊。」
展艾萍道:「你要想看,可以借給你看。」
沈麗清連忙搖頭:「我可不敢多看醫書,越看越覺得自己渾身都是病。」
她隨意看看,看到了一個筆記本,上面不是展艾萍的字跡,而是顧晟的字跡,她好奇道:「學醫筆記,怎麼是你家顧同志的,他也學醫啊?」
展艾萍:「他有當爸爸焦慮症,臨時學醫,還試圖給我把脈。」
「這也太浪漫了吧。」沈麗清眼睛里冒出了憧憬的光芒。
展艾萍:「……?」這屬於哪門子的浪漫。
「你們夫妻倆志同道合,有過同樣當兵的經歷,有過同樣學醫的經歷,這還不浪漫嗎?夜裡一起看書,又是良師益友,一起聊過去,一起聊現在,一起聊將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展艾萍:「聽說你家不也是天天聊星星看月亮,還有文化思想上的共鳴。」
沈麗清:「太端著了,累。」
她跟王有理是談筆友開始的,互相在信上,給對方留下來的都是最好的那一面,現在真正相處在一起,雖然每天相處的片段也少,但沈麗清總感覺跟他相處太累,她還得維持自己「美好」的形象。
就好比剛來營區的時候,堅持暖家飯自己做,也是沈麗清為了給自己樹立一個擅長廚藝的形象,但是搞砸了。
雖然沈麗清一腦門子的浪漫情懷,實際上她對生活很不講究,飯菜別太難吃,能吃就行,她喜歡自由和懶散。
也幸虧王有理整天不在家,還沒發現她過分懶散的本質。
沈麗清也很愁,這男女在一起,哪能天天聊文學,聊久了也沒什麼意思,一開始的激情退卻,那所謂的「文化靈魂」共鳴就跟上班一樣累人。讓人絞盡腦汁。
住在一起,越來越相熟后,過去的聊完了,書上的聊完了,反而不知道該聊什麼了。
還不如當初做筆友的時候,每一次都很期待他的來信。
現在沈麗清倒有點不太希望王有理回家。
展艾萍道:「你可以在他面前開始展示你最真實的一面。」
「最真實的一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最真實的一面是什麼樣子的……」
展艾萍道:「你就很放鬆的生活,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要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沈麗清嘆了一口氣:「……」
「所以我羨慕你啊,小展同志,你跟你家小顧,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知道對方最真實的那一面,不用像我們這麼端著過日子。」
「展醫生,我好痛苦,我不想跟他再聊文學了,比上班還累。」現在的沈麗清都失去了看書的樂趣,每次看書的時候,都要想著晚上王有理回來,跟他聊點什麼比較好。
疲於應付。
聊來聊去都是重複的。
這樣的婚姻生活她要受不了了。
展艾萍道:「那你們就不聊文學,做點其他的事情。」
「做什麼?」沈麗清好奇道:「展醫生,你跟顧同志在家聊什麼?」
「我們……」展艾萍頓了下,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顧晟就是個大狗子,一回到家就喜歡黏在她身邊,喜歡抱她,親她,總要動手動腳的,趕都趕不走,兩人就黏在一起,說說話,鬥鬥嘴,要不各干各的事,偶爾抬頭互相看對方一眼。
「鍛煉身體。」
沈麗清:「……?」
鍛煉身體?
「怎、怎麼鍛煉身體?」
「你看我們家老顧人高馬大,身強體壯,我以前也是女兵,體能訓練成績很好,我們掰手腕,舉重,我還在他身上練習腿腳功夫。」展艾萍總不能說自己跟老公天天在家卿卿我我,所以換一種含蓄的說法。
舉重,顧晟天天把她抱來抱去,約等於舉重。
至於練習腿腳功夫,那就是……她確實很能纏在顧晟身上。
沈麗清:「現在你懷著身子,那就不能練了吧。」
「是啊,所以就督促他看醫書,學廚藝,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我倆好勝心都很強,他幹什麼都很認真,下廚也要超過我,他是個很好的競爭對手。」
「我們經常能激起對方的好勝心。」
沈麗清恍然大悟:「……」
激起對方的好勝心么。
展艾萍道:「他做的好時,可以多誇誇他,反正夸人又不要錢。」
「展醫生,你果然是良醫,你很懂男女感情。」沈麗清道:「我懂了。」
展艾萍:「……你懂什麼了?」
「你比李主任更適合當婦女主任。」沈麗清嘿嘿笑著:「我回去就給咱老王找點新的事干。」
不就是好勝心么?讓他去跟顧晟比;不就是夸人嗎?把他誇得找不著北。
展艾萍:「……你悠著點。」
兩人在屋子裡聊著,外面的菜香是一陣一陣傳進來,沈麗清揉著鼻子,她心想外面怎麼燒菜那麼香,怎麼可以那麼香。
「你家顧營長燒菜很不錯?」
展艾萍謙虛道:「還行。」
等到吃飯的時候,
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菜肴,王有理已經傻在了座位上,打算等會兒獨自喝悶酒,沒一會兒,又來了兩個人,孫威和周佳佳,是顧晟他們營的,過來蹭飯的,他們營最近有好事發生,拿了名次和獎章。
周佳佳名字看起來像個姑娘家,實際上是個大猛男,也是生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起碼一米八。
一口大嗓門,更是大碴子味兒:「嫂子這手藝可真不錯,今天有福了。」
王有理道:「確實有福了,你們營長燒的菜。」
周佳佳和孫威就跟聽了什麼大笑話一樣:「不信。」
「怎麼可能。」他們營長怎麼可能下廚親自燒菜,擺鴻門宴嗎?
營長敢燒菜,他們還不敢吃。
「說是王教導員你燒的還差不多。」
顧晟道:「就是。」
一聽顧晟這話,周佳佳兩人安心了。
展艾萍和沈麗清這時候走出來,展艾萍道:「嘗嘗我們家的菜。」
周佳佳道:「嫂子,您燒的菜一看就好吃。」
孫威:「我們營長可真娶了個好媳婦兒。」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展艾萍:「……?」
沈麗清:「咦。」
王有理:「我說是你們營長燒的,我親眼看他燒的。」
周佳佳:「別逗我們了,怎麼可能,我們營長燒的,那是鴻門宴啊?」
他們營長燒菜,天方夜譚,敢燒他們還不敢吃呢。
顧晟:「……?」小本子記下來。
展艾萍失笑,開玩笑道:「或許真是我燒的?」
王有理:「……」
王有理看向自家媳婦兒沈麗清。
沈麗清什麼話也沒說,她就很好奇的盯著一桌子菜,似乎還挺香的,「也別管是誰燒的了,咱們坐下來吃飯唄。」
「就是就是。」
美食在前,都是些飯桶,也就都不客氣了,沈麗清嘗了一口菜,她的眼睛亮起來,開玩笑道:「展醫生手藝真不錯。」
周佳佳道:「好廚藝。」
展艾萍:「謝謝誇獎。」
沈麗清道:「我在一旁打下手,也有我的那一份。」
王有理:「……?」明明是我在一旁打下手,明明是來做客的,顧晟使喚人毫不客氣,讓他洗菜切菜。
孫威:「兩位嫂子的手藝都好,都好,營長和王教導員真是太有福氣了。」
顧晟:「那是。」
王有理:「……是。」
吃完了一桌子飯,所有的盤子都給吃乾淨了,特別給面子,展艾萍有點不太好意思:「下次多燒點?」
「要不再添兩個菜?」
請別人吃飯,不留點剩飯剩菜,顯得主家人小氣。
周佳佳:「不用了不用了,夠了夠了,嫂子你做飯實在太好吃了。」
孫威:「營長好福氣。」
兩人吃得心滿意足走了。
沈麗清跟王有理一起回去,沈麗清這會兒的興緻很高,她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就好像平靜的生活多了幾分漣漪。
「你看,展醫生跟顧營長過日子多有趣啊。」
王有理:「不覺得,他倆可不像咱倆一樣有思想的共鳴,有靈魂的碰撞。」
雖然這思想的共鳴和碰撞都讓人感覺到很累……
「那你可就誤會顧營長了,人家顧同志可好了,他又主動學做菜,他還主動學醫,我在書房看見他的學醫筆記了,他可認真了,一心向展同志靠攏。」沈麗清把顧晟吹得絕無僅有,說完了后,她跟王有理道:「王同志,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比顧同志做的更好,你應該比他更優秀……」
王有理:「
我當然比他厲害,他就是個糙男人,他們團就是個光棍團,你看看那兩個,又憨又直。」
沈麗清贊同道:「就是,你比他更細心,更會體貼人,更會注意細枝末節的事物。」
「我就是因為這一點才看上你。」
王有理臉上帶笑,他聽著這些話很舒服。
「王同志,我們的生活也應該變得有趣,且豐富多彩。」沈麗清點點頭:「從明天開始,我也教你做菜吧,我覺得你很有天賦,你這麼細心的一個人,肯定比顧晟那樣的糙男人做的更好。」
她主動挽著王有理的手:「我好想嘗嘗你做的菜啊。」
「今天顧營長一定是使出了他的渾身解數,把他最擅長的拿出來了,你可不能輸給他!」
「那是,我怎麼可能輸給他。」王有理嘴硬道,可他看見沈麗清那一雙期待的眼睛,內心又是覺得幸福,又難免有點微妙的胃疼。
其實這樣也不錯……
兩人湊在一起做菜,起碼不用天天絞盡腦汁聊文學了,聊得多了,他肚子里的墨水也沒那麼多。
「作為現代軍人,就應該有這樣的好勝心。」沈麗清給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心想這樣應該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王有理:「……」
「就怕我剛開始做出來的菜不好吃。」
「沒關係,我相信你,我跟你一起成長。」
沈麗清心想,再難吃有她媽做的鹹菜更難吃嗎?只要不是太難吃,她都能誇得出口。
她這種本質懶人,真的沒有那麼高的要求。
「麗麗,你真好。」王有理受感動了。
沈麗清面帶微笑。
「麗麗,我看他們家也有一台縫紉機,要不咱們也買一台,你跟著學學,咱倆一起共同進步!」
「你這麼心靈手巧,心思細膩,做出來的衣服肯定特別好看。」王有理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沈麗清含淚答應:「那好吧。」
至少咱們別聊文學就行了。
*
家裡別的人都走了,剩下展艾萍夫妻倆,收拾好一切,洗了澡,展艾萍給顧晟捏捏肩膀,讓他趴在床上,親自給他按摩,疏通經絡。
「媳婦兒,你這手法真不錯,就是力道不足。」
「你以為按摩是用蠻力嗎?又不是越痛越好。」
「是是是,還是你按的舒服,娶個醫生當媳婦兒就是好。」
展艾萍給他身上貼了兩個自製膏藥,每次顧晟見到她的膏藥,他就一個勁兒的笑:「我以為的女軍醫,就應該是抬著擔架,在炮火連天中穿行。」
「……結果我媳婦兒是在天橋底下賣狗皮膏藥的。」
「是啊,我就是賣膏藥的。」展艾萍氣得在他背後捏了一把,「我不僅賣跌打止痛膏,我還賣防脫生髮膏,專治不孕不育,跌打損傷,脫髮白髮……」
顧晟笑著坐起來,把她抱在懷裡,低聲哄道:「你這膏藥確實挺舒服的。」
「那是。」這是展艾萍改良過的配方,自己用著順手,還有公司試圖買她的配方,不過她沒賣,因為市面上的跌打止痛膏已經夠多了,賣也買不上什麼好價錢。
若是等以後缺錢,倒是可以跟人聯合創建個牌子,賣點止痛膏,牙膏,洗髮水之類的,或許還能弄點護膚品。
「明天陪你去醫院。」
「嗯。」
顧晟要出公差幾天,想著白天陪展艾萍一天,晚上搭車走,也不耽誤時間。
「恭喜你了。」顧晟快要提副團了。
「你呢,展醫生,別到時候我都當上團長師長了,你還是個小小的醫師,什麼時候當上主任,當個院長。」
展艾萍笑著揚眉:「你
等著。」
「現在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展醫生啊,你有我名氣大嗎?」
「確實,佩服佩服,最會講科學的展醫生。」
雖說要陪她去醫院,但是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顧晟人不見了,他上山挖野生菌去了,他對附近的山林很熟,據說是記熟了幾十個雞樅窩子點,展艾萍懷疑他不是想陪她,他就是想吃野生菌。
他還趕著去采那種沒打開的菌菇,這會差不多也是野生菌剛冒出來的時候,味道鮮美,愛吃的人,就是要搶先吃一口最新鮮的。
放在以後,剛上市的野生菌能賣到上千一斤,普通的也要上百一斤,這也是有些人野生菌二次中毒的原因,一盤野生菌少說也要幾百,吃了中毒進醫院,回來也沒捨得扔,結果回鍋加熱一下,又給吃進醫院了。
當然,現在山上的野生菌還是不怎麼值錢的,賣不上多高的價格,乾巴菌、雞樅菌和牛肝菌這幾樣比較有市場,至於松茸和黑松露,沒幾個愛吃,這會兒的松茸還被叫做臭雞樅,山上的孩子見了,撿起來踩著玩。
展艾萍自己搭車去醫院,上完早班,沒了病人,顧晟已經洗完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也就是展艾萍親手給他做的衣服,出現在醫院家屬房,他輕門熟路摸進她的屋子,儼然已經是個男主人。
「展醫生,你家那位來了?」秦艷芳之前見過顧晟一次,這會兒在家屬房裡見到顧晟,仍然覺得十分稀奇。
展醫生的對象長得真俊啊,又高又俊。
「是啊,他有空閑過來。」
顧晟搬了爐子到院子里來,他開始煲湯,煲菌菇土雞湯,一開始還好,到後來,那溢出來的香味簡直是絕命的誘惑。
醫院的幾個人都被饞的流口水,都說要來他家蹭飯,周醫生還特別大方貢獻給「菜籽油」,炒野生菌,「油放多一點,香。」
炒雞樅特別鮮甜。
雜菌湯最香最誘惑。
秦艷芳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菌菇鍋菌菇鍋菌菇鍋……」
展艾萍也被那氣味攪弄的心神不定,她溜到顧晟身邊去踢他一腳:「你真的很會吃啊,顧老五。」
跑到醫院來放毒。
「在醫院吃不是挺好的,就有你說的那什麼……安全感。」顧晟笑得十分得意。
展艾萍無言以對:「……」所以刻意跑醫院來吃嗎?
「你中毒了,要我親自給你洗胃嗎?」
「對啊,你就別吃了,在旁邊看著我吃。」顧晟采菌菇還是比較注意的,就是尋常能吃的菌子,他記地圖的能力很強,分辨野生菌的能力也很強,而且只挑最好的撿。
展艾萍:「……真想咬死你。」
跑到她面前來放毒。
——她也好想吃。
可她懷著身孕,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類野生菌,能不吃,最好還是不要吃。
「你咬,你咬,我吃菌子,你吃我。」
「滾。」
顧晟在醫院裡放毒,驚擾了無數人,不僅是醫院的醫生,還有幾個病人也想賴在醫院不走了。
「你們這醫院什麼味兒啊?這麼香……」
「太香了。」
「是醫院的食堂?」
周醫生把病人哄了出去:「沒什麼,就我們醫院一男家屬做菜呢。」
「男家屬做菜?」
「是啊是啊,人家家屬燒菜,又不給你吃。」
……
好不容易把病人哄走了,又來兩個,兩個年輕的二三十歲男人,有個兩側的頭髮都白了,臉卻瞧著年輕,所以認不出歲數。
周醫生問:「你是來咱醫院治頭髮的?我們醫院小展對這個很有研究,你年紀也不大,怎麼頭髮白成這
樣了。」
兩側白髮的年輕人氣紅了臉,陳加竟惱怒道:「我不是來治頭髮的,我是省報的記者,我叫陳加竟,我過來是想採訪你們這的展醫生,就是很會講科學的展醫生。」
「採訪展醫生啊!」省報的記者都來採訪了!周醫生嚇了一跳,展醫生不就是講了個科學,怎麼報紙都來採訪了。
另一個人道:「我是縣廣播站的。」
「展醫生在嗎?」
「在,她跟她的家屬都在。」夫妻倆就在他們醫院家屬院子搞事情呢。
陳加竟揉了揉鼻子:「這什麼味道啊?這麼香。」
一旁的從廣播站來的謝輝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們這是醫院,不是國營飯店吧?」
「你們醫院隔壁有飯店?」
周醫生道:「嗐,您還不知道吧,我們展醫生的丈夫,是個廚子。」
「啊?」
「現在他在咱們醫院後院燒菜呢,你們來採訪正好了,留下來吃個飯,嘗嘗男家屬的手藝。」
謝輝人傻了:「是個廚子,可、可我怎麼聽說展醫生是個軍屬啊,她隨軍過來的。」
「是那個展艾萍展醫生嗎?」
周醫生:「……」看來都是有備而來。
陳加竟很自然道:「或許她對象提干前是干炊事班的?」
周醫生:「不愧是省報的記者,可真會說笑。」
顧晟燒了一桌子菌菇宴,當然,為了照顧展艾萍,給她單獨烤了一條魚,做了別的菜,可那一盤盤野生菌實在是「絕命」的誘惑,尤其是雜菌湯,和雞樅土雞湯,香的人喊救命。
「你、你就是展醫生,真年輕啊。」陳加竟見到展艾萍的時候十分意外,他自我介紹道:「我是省報的記者,這一次是特意來採訪展醫生的,你講科學的事迹受到了上面的表揚,在群眾中反響非常大,帶起了一陣科學之風……」
謝輝也爭搶著要認識展艾萍:「展醫生,我是縣廣播站的,我們廣播站希望能收集你的幾個科學故事,編寫成稿子,通過廣播在個個村社播放……」
展艾萍見到他倆也很意外,這年頭的媒體人還結伴同來,「你們好你們好。」
周醫生:「要不你們先聊,我們吃飯去。」
在美味的誘惑之下,上報紙出名這件事,也變得不值一提。
展艾萍:「這不太好,還是一起吃了吧,陳記者和謝同志一起來。」
幾個人一同來到後院,看到一大桌子的野生菌,陳加竟臉色都白了,「這、這隨意撿蘑菇吃,中毒的,要人命的。」
謝輝倒是沒所謂:「吃吧,我看他們每年都吃,陳記者你是外地人吧。」
陳加竟:「我還真有點不太敢吃。」
但是這味道實在太香了。
周醫生盯著他的頭髮感慨一句:「你這小年輕,就是思慮重啊,這也怕,那也怕,你看看,這頭髮都白成什麼樣了。」
「頭頂的頭髮都掉了哦。」
陳加竟:「……」
展艾萍給他解圍:「陳記者你不想吃菌子就吃別的菜,我也不吃,我對象要是中毒了,我就給他扎針洗胃吊水,到時候給你展示展示我的醫術。」
顧晟:「……?」
旁邊幾個人哄堂大笑。
陳加竟眨了眨眼睛:「那我吃吧。」
展艾萍:「?!」
「既然有醫生在,那我也嘗嘗這蘑菇。」畢竟很難得,還這麼香。
謝輝:「要吃不要命。」
顧晟笑著對展艾萍道:「媳婦兒,你看,我說吧,在醫院吃野生菌,很有安全感。」
展艾萍:「……」有個屁。
顧晟道:「放心,都沒
毒。」
實際上野生菌中毒還是小概率事件,一般尋常見的都不會中毒。
一桌子菌菇宴吃完,把陳記者給吃上頭了,一心想採訪顧晟上山采野生菌的經驗,怎麼識菌辨菌,他還想繼續吃,還沒吃夠。
周醫生嘖嘖:「有些年輕人啊,真是太上頭了,不知足。」
孟小云:「你就很知足嗎?你還不是明早託人上山……」
周醫生:「……」
謝輝跟展艾萍談公事,展艾萍答應給廣播站供稿,謝輝對她感激不已:「展醫生,太謝謝你了,希望你能多寫出幾篇好稿子,我們就需要這樣的科學故事來給群眾掃盲……」
陳加竟也不糾纏顧晟了,開始正經採訪展艾萍,問她:「你當初想到這些科學故事的初衷是什麼?」
展艾萍:「初衷?那就要從我被說成是一隻來自城市的妖怪說起。」
「啊?」陳加竟瞪大了眼睛。
「說我給產婦接生,是為了吃紫河車,我呢,是個邪祟,要吃紫河車美容養顏,永駐青春。」
「啊!」陳加竟傻了。
展艾萍:「……所以我覺得大家缺少一些對科學的正確認知。」
陳加竟採訪完了之後,意猶未盡,跟那些個「擴大生產」「奮勇前進」「知青進步」之類的報道相比,展艾萍的這篇採訪報道實在是太精彩了。
「展同志,你這科學故事實在太有趣了,我能附上兩篇在報道底下嗎?」
展艾萍:「……可以。」
陳加竟猶豫道:「展醫生,你、你真能治頭髮嗎?」
展艾萍自信了:「當然,這點你放心。」
送走了報社記者和廣播站的謝同志,在顧晟出差的那幾天,展艾萍寫下了好幾篇有關「科學」的故事,雖然展艾萍的文筆一般,不過是平鋪直敘,但她勝在見多識廣,各種故事經歷信手捏來。
展艾萍原本只想寫個三四篇給廣播站,可她又想起現在普通人物理化學知識的匱乏,她又想再多寫一點科普小故事。
另外,在以前學中醫的過程中,她也見過聽說過很多離譜的利用中醫偏方卻耽誤病情的故事,她也盡量想辦法寫下來。
等到顧晟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寫了十幾二十篇了,顧晟讀了之後,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停不下來:「你這科學故事,實在是太好玩了。」
前面寫的匪夷所思,每次到了最後揭露真相的時候,就讓人無言以對,就好像是——這樣?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顧晟唏噓一聲,他笑著翻出展艾萍之前打的草稿——《手術操作技巧》框架,又拎著展艾萍的《科學故事》手稿晃了晃,「展醫生啊展醫生,你究竟是個醫生,還是個作家啊?走了這麼多天,你這個框架,怎麼還是個框架……」
展艾萍老臉一紅,奪過他手中的紙:「這不是慢慢寫么?總要有個輕重急緩,那邊急著要稿子,我就多寫一點嘍。」
顧晟道:「你再多寫幾篇,湊在一起,都能出一本書了。」
展艾萍:「……不至於吧。」
「今天人家報社來找你採訪,明天廣播站跟你要稿子,後天就有出版社來找你出版。」
「要真有出版社找來就好了,到時候讓人把我的醫書一起出了。」以前的展艾萍也出過書,只不過中醫醫學方面的書,太小眾了,也就是熟悉的圈子,師門中有幾個人看看。
寫書的,誰沒有點野心呢?
正所謂出名要趁早。
「我是醫生,才不是作家。」
「行行行,展醫生。」顧晟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的報道下個月能出來了吧,到時候那報紙,寄回去給我爸媽看看。」
「別——你可千萬別。」真是
太要命了,展艾萍想起那個報道的內容,又覺得太丟人了,在滇省里流傳也就算了,要是被以前熟悉她的人看到,天啊,救命。
「早知道我就不跟記者說實話了。」被說成是女妖精,吃紫河車什麼的,要是被她以前的老戰友和老朋友見到,天啊,太恐怖了吧。
——她曾經可是鐵骨錚錚女軍醫展艾萍。
為什麼這種事情會被採訪?
顧晟笑:「報道要真實,你啊,思想不端正。」
展艾萍:「……合著採訪的不是你,采菌老人顧晟。」
「我等你野生菌中毒上報紙的那天。」
「不可能,你只可能看見戰鬥英雄顧晟。」
展艾萍:「哼。」
顧晟拿起她的那幾篇科學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樂呵,顧晟乾脆拿起畫筆,又給添了幾幅插圖,「等你以後真出書了,把你對象的畫也貼上去。」
展艾萍:「……你畫的,你哈哈哈,你要笑死我。」
顧晟在繪畫上,也是有億點點天賦的。
展艾萍也沒把這幾篇科學故事當一回事,因為她覺得自己文采不太好,寫點一板一眼的正經醫書還好,她可寫不出有水平的故事,當作家要文筆好。
*
顧晟心情十分不錯,姜團長心情格外糟糕。
姜團長盯著顧晟,越來越看他不太順眼,這傢伙今年一路春風得意,提了副團,娶了個大美人醫生媳婦,聽他們營里的說,嫂子燒菜特別好吃……
怎麼啥好事都攤在他身上了。
「顧晟,你給我過來。」
顧晟回過頭,三兩步走到姜團長身邊去,「怎麼了?姜團長。」
姜團長把他拉到角落裡去,顧晟懷疑他有可能要找自家媳婦兒治頭髮,所以才這麼小心翼翼的,誰知道姜團長一開口就是:「你讓你媳婦兒給我介紹個對象。」
顧晟嘴角一抽:「啥?」
「噓噓噓,另外還要跟人說,是你媳婦死命要給我介紹對象,我勉為其難,答應去見見。」
顧晟:「……我媳婦是那種拚命要給人介紹對象的人嗎?」
姜團長耍賴:「我管你,你得幫我解決問題,顧晟,你就這麼拋下我一個人結婚了。」
他之前把各種介紹對象的都得罪完了,打腫臉充胖子,現在他又想找對象,又得要臉。
顧晟結婚後,捅了他最重的一刀,就連那什麼王有理,談筆友都能娶個有文化,還能看星星聊月亮的媳婦兒。
「當初誰口口聲聲說要跟我一起當光棍的。」
「現在就你小子春風得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