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

崇拜

展艾萍跑了五公里,練了單雙杠,又打了幾套拳法,活動活動了手腳,狠狠出了一身汗后,她覺得身輕如燕,十分舒服,忍不住感嘆道:「還是年輕的身體好啊!」

「展老師您說笑了,您這會兒還年輕著呢。」葉芳靜在一旁說道。

她說話分外客氣,眼睛裏還帶着幾分崇敬。

她跟着展艾萍出來,原本是想看看她玩得什麼把戲,結婚前夕真的跑去「練拳」?

誰知道她真的會拳法,她還給一米八()九的壯漢治了胳膊,她輕輕鬆鬆跑完五公里,她把單雙杠玩得出神入化……葉芳靜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她知道展艾萍是退伍女軍人,曾經是一名女軍醫,可她長得明艷漂亮,葉芳靜還當她是類似「文藝兵」的存在,沒想到展艾萍的身手居然這麼好,她好厲害啊!

她們學校的男老師,都沒有展艾萍這樣的體力和能力,更遑論她上課也上得好……葉芳靜在腦海里想了想,發現記憶里竟沒有哪位男老師能比得上她。

年輕,身體好,長得好,文化水平高,醫術也高……

真的,展艾萍要是個男人,葉芳靜都想嫁給「她」了!

先前葉芳靜還在心裏嫉妒展艾萍找著了個好對象,能去住大房子,現在她覺得展艾萍本人就很厲害。

她做到了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她這樣的人,還怕什麼婆家啊?葉芳靜心頭的嫉妒消失不見,如今只剩下了崇拜。

「展老師,你下次也教我幾手吧。」

「你想學我就教你。」

葉芳靜道:「以後一起約球場跑步,展老師嘗嘗我做的早飯。」

展艾萍道:「你也嘗嘗我揉的饅頭。」

「我家的鹹菜缸子……」

展艾萍與葉芳靜說笑幾句,互相道別分開,展艾萍目送葉芳靜離開,她自己則沿着學校的圍牆走,走着走着,她想起葉芳靜方才崇拜的眼神,覺得高興又好笑。

重生前一世她跟葉芳靜的關係並不好,葉芳靜總是看她不順眼,冷嘲熱諷的,說她是鼻子不是眼睛,展艾萍剛才在她面前故意掰胳膊,何嘗不是在殺雞儆猴,讓她以後少來招惹她……沒想到葉芳靜是被嚇住了,更是開始崇拜她,覺得她好厲害好厲害。

害她在單雙杠上都忍不住賣弄了兩回,多虧了她這年輕的身體還有過往的肌肉記憶,要不她這「老骨頭」還真經不起折騰。

展艾萍眼眸里染上了三分笑意,她側頭看着身邊的圍牆,那圍牆比她人高,足足有三米,圍牆裏正好有一棵樹,已經掉光了葉子,只有乾枯的樹枝伸出牆外。

她越看這堵牆越覺得心痒痒。

她現在是看到牆就想翻一翻,看到障礙就想過一過,她還想摸槍打靶……心裏這般想着的時候,展艾萍身隨心動,也確實這樣做了,她三兩步起跑,沿着圍牆攀援向上,她很順利地站在了牆頭上。

展艾萍站在高高的牆上徑直往前走,牆頂如同屋檐一樣,兩旁是傾斜的,只有中間不足七厘米的落腳之處,她就站在這牆頂上走,北風在她身側呼嘯著吹,她與樹齊高,卻是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喂!誰啊!!!當真是不要命了,這麼高的牆你不怕摔斷腿啊!!」一個老大爺遠遠地從保衛室里跑出來喊。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這還了得……」

展艾萍當機立斷從牆上跳下去,她用手肘在牆上借力,雙腿平穩落在地上,繼而暢快大笑着往前跑去,她跑上了街道,七十年代的滬城,還沒變成後來的魔都,沒有那麼多摩天大樓,街道也窄窄的,車輛並不多,都是烏壓壓一片黑色的單車。

車鈴聲鈴鈴鈴的一陣陣格外刺耳,男女老少孩童們的嬉鬧聲嘈雜無比,具有時代感的宣傳畫在冬日灰暗的光影中斑駁燦爛,展艾萍回過頭看見那高高的圍牆——

她真的有一種回到年少時的張揚肆意感。

*

展艾萍買了幾個熱騰騰的饅頭,回到了職工宿舍樓里,她們這棟宿舍樓有四層,在學校外面,被圍牆擋着,來回上下課要多費些功夫,因此大多分給新老師。

學校里男老師多過女老師,展艾萍所分到的房子,也不過是一間十二平的單間屋子,供她一個人住,她這還算好了,有些成了家的老師,一家子都擠在這麼間小屋子裏,鄉下的婆婆若是來帶孩子,丈夫得去學生宿舍擠一擠。

上下樓梯在中間,十分狹窄,兩層樓之間的樓梯轉角處有一間突出的公共廁所,有紅色的雙開大門,走進去裏面也有十個平方,左邊是三個帶門坑位和一個洗澡房,右邊則是「7」字型的洗漱台,有六個水龍頭。

平時兩層住戶上廁所洗漱洗菜乃至洗澡都聚集在這一處,早上刷牙,擠得人都要站不下,洗衣服也要挑個好時間,才能佔據一個水龍頭位置。

洗澡房十分逼仄,有些人則喜歡挑選夜深人靜或者人少的時候,抬一桶熱水,把公共廁所的大門關上,就在位置寬闊的洗漱台周邊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

當然,也會有不湊巧的時候,比如剛把衣服脫了,外面就開始敲門,敲門鬧着要上廁所。

展艾萍的住處在二樓最角落處,她三兩步爬上二樓,開始相對艱難的「回家路」。

因為住處狹小,各家的廚房則被安排在過道里,煤爐子、老破書桌、鍋碗瓢盆、砧板菜刀……這些東西把原本就狹窄的過道擠得滿滿當當的,只容一人通過。

「哇啊啊!!」孩子的哭鬧聲越發清晰。

「乖乖乖,不哭了哦。」

「媽,你來哄哄她。」

咔嚓划火柴的聲音,一股子嗆人的煙味傳了出來,展艾萍正從這家人走過,一個裹着灰棉襖的男老師走了出來,他嘴裏叼著煙,把孩子扔給母親媳婦后,在過道里透口氣。

「喲,展老師回來了。」那男老師姓陳,一見到展艾萍,眼中閃過些許不自在。

每次見到展艾萍的時候,陳家保都會感到不舒服,因為這女人會讓他產生強烈的危機感,他和展艾萍都是新來沒兩三年的老師,展艾萍太優秀了,哪怕是剛畢業沒多久,又是從醫院轉來教職工作,她卻做得得心應手。

她怎麼都要做到最好,上課上的好,學生還喜歡她,今天她上的課他聽過了,聽得他冷汗連連,為什麼展艾萍進步這麼迅速?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怕是以後升遷的機會也要落在她頭上。

「展老師最近忙婚事,也要注意好教職工作,加緊學習,等你以後結婚生了孩子,那可就忙得不可開交了……當然,女人還是照顧家裏更重要,夫妻倆都去工作了,誰來照顧孩子?女人照顧家裏,這也是為了孩子好——」他們兩家住得近,陳家保自然知道展家的事,知道展艾萍要嫁人了,那男方家裏還有大房子,不用擠在這小小的「亭子間」里。

他羨慕女人能「嫁人改命」,同時陳家保又在暗地裏期盼著,展艾萍的婆家多給她點顏色瞧瞧。

展艾萍不是個規矩的好女人,好女人就應該做一份錢少清閑的工作,日後照顧家裏奶孩子帶孩子,為什麼要跑出來跟男人爭?

展艾萍抬手奪過他手中的煙,毫不客氣掐掉,不咸不淡道:「家裏孩子小,陳老師還是戒煙的好,味兒嗆。」

她抬頭斜斜睨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少多管閑事。

陳家保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展艾萍徑直走過去,走到自家門前拿出鑰匙開門,隨後進屋,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陳家保咽了咽口水,隨後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后,臉上儘是羞惱的潮紅,他竟然會害怕一個女人,他竟然被她瞪了一眼就說不出話來,他手上的煙都被搶了。

這讓他作為男人的自尊心蒙了羞,陳家保鑽進屋裏去,頤指氣使讓妻子倒水,他接過水杯,被燙了下,立刻喝罵道:「你要燙死我啊!」

發過脾氣后,回想起剛才的展艾萍,陳家保惱羞成怒道:「這樣的女人,誰他媽娶她誰倒霉。」

「我要看她跪着進賀家的門!」

*

展艾萍的屋子十分乾淨整潔,即便退伍,她仍保持着軍人作風,屋子裏只有床、衣櫃、桌子和板凳,她的東西少,更是擺放得整整齊齊,讓十來個平方的屋子顯得空曠敞亮。

她一個人住的時候還好,現在繼母朱姣容和繼妹展艾佳住了進來,屋子裏雜亂了不少,多添了很多東西,擋板隔出了兩個床,她們用木箱子和被褥拼湊出了一個簡單硬床,展艾萍睡這個硬床上,讓她們母女倆睡她原先的床。

這母女倆半點也不覺得雜亂,嘴上更是說:「你一個人住多冷清啊,咱們給你收拾收拾,變得溫馨,有家的味道。」

她進屋的時候,朱嬌容母女倆也在,一聽展艾萍回來了,朱嬌容忙個不停的打掃,擦著擦那的,她指使女兒:「你姐回來了,還不給你姐倒杯水。」

明明這是她的房子,這母女倆倒是擺出了「主人家」的姿態。

展艾萍的眼睛裏露出厭惡,她重生前已經七十三歲了,眼前這一對母女早已經化成一捧黃土,可她想起她們曾經做過的事,依舊如鯁在喉。

她二十多歲的時候沒看出來這對母女的真面目。

展艾萍的親生母親是軍官,是烈士,在她十二歲的時候犧牲了,親弟弟展明昭才六歲,他們的父親很快續娶,娶了賢惠無比,天天在家操持家務的朱嬌容,朱嬌容也是二婚,帶了個前夫的女兒,也就是薛佳佳,現在改名展艾佳,不多久,生了個兒子展明康。

朱嬌容很賢惠,煮菜洗衣服做飯樣樣是好手,以他們的父親為天,讓他們爸爸一回家就能吃上熱飯熱茶,在外人眼裏,朱嬌容是個合格的好女人,好妻子,好後母。

展艾萍也以為朱嬌容是個好女人,因為朱嬌容特別懂在她面前裝腔作勢,那時展艾萍年紀已經大了,她成績好,在省城裏求學讀書,後來讀軍校,更是每年只回家一兩次,朱嬌容總是對她熱情熱絡,她也就沒看出什麼。

她的親弟弟展明昭性格卻越來越古怪,怯懦,膽小,不愛說話,也不喜歡讀書,成績差,他們姐弟倆的關係同樣變得非常差。

弟弟排斥她參軍,他對軍人很反感。

而展艾萍也看不慣他怯懦瑟縮的樣子,她展艾萍打小就是大姐頭,拔尖,成績好,而她親弟弟怎麼能是這樣呢?

以致他們姐弟倆的矛盾越來越大。

那時的展艾萍卻是不知道弟弟在展家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後母朱嬌容是不虐待他,也讓他吃好穿好,對他十分客氣,只是將他排出展家之外。

展爸,朱嬌容,展艾佳,展明康,他們四人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呢,明明是自己的家,生活中卻被處處排除在外,過得如同「寄人籬下」,唯一的親姐姐也不在身邊。

朱嬌容母女倆更是明著暗着挑撥展艾萍姐弟倆的感情,她們在展艾萍面前告她弟弟的黑狀,暗指他怯懦,脾氣古怪;又故意讓展明昭聽到一些不該聽的話,比如說:「女人還是賢惠點好,男人上陣殺敵,女人當什麼兵啊,就應該好好照顧家裏。」

「明昭他娘要是別那麼要強,人家還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呢,哪還有我的事。」

「是不是有個詞叫什麼,對,牝雞司晨,你說母雞幹嘛要跑去打鳴呢?這是違背自然,違背規律。」

「咱們女人顧好家裏,讓男人孩子回來吃上一口熱飯,比什麼都重要……」

……

這些在展明昭心裏埋下了種子。

在展艾萍因為手術失敗,情緒不佳,休假休息的時候,他們姐弟倆因此大吵了一架,就連展明昭這個親弟弟也指責她太要強了,不顧家裏,男不男,女不女的,他們吵起來的時候,更是說起了他們的母親,他們的母親是英雄,是烈士,卻不一定是個好母親。

大院裏很多男軍人的家屬是沒有工作的,就在家操持家務,帶孩子。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看見人家天天有親媽管,有親媽疼,有親媽罵,是很羨慕的。

……

吵完架后,去年展明昭不聲不響主動下鄉當知青了,而展艾萍則轉為了教職工作。

家裏必須要有個人下鄉,展明昭和展艾佳都合適,展明昭去了,展艾佳也就能留在城裏。

展明昭去滇省當知青的第三年,展艾萍聽見的是他的死訊,在一次知青間打架鬥毆中,她親弟弟意外沒了。

弟弟的死讓她耿耿於懷。

這成了她的心結,讓她真正動搖了自己,不該那麼要強,去當一個展明昭所期望的好姐姐,乃至一個好母親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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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之改嫁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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