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瘋女人

玄武樓在萬里高空上飛快疾馳，阿迦勒在大海中緩緩移動的巨響也漸漸變得微弱。

不少人還是煞白著臉，有的下巴還在抖，沒緩過勁來。

李懷安反倒是漸漸習慣了，之前心中的驚恐也慢慢被壓下去了。

「我們到了。」

他順著陳牧雲的目光看去，看見了一座座懸浮在空中的山巒。

山體愈來愈近，漸漸地，主峰上的一些大殿的輪廓已經顯露出來。周圍較小的山體皆被巨大、堅固的鐵鏈連接起來，群峰連聚在海平面上，在烈日的映照下顯得氣勢磅礴。

「不愧是東陸修仙名門，這般宏偉！」膚色黝黑的男子不禁讚歎。

「那可不，看見上面飛來飛去的影子沒，那定是我們的師兄師姐正在馭劍飛行呢！」另一個人高聲附和道，神情激動。

李懷安抬頭望去，果真看見不少的人影在天上晃動，內心一想到往後自己也將像這般自由自在地飛向，不禁也有些激動起來。

「懷安堂哥，在想什麼呢？」李秋漣青春曼妙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沒什麼。」他覺得還是不要說出去為好。

「還能是什麼，不就羨慕別人能御劍飛行唄！」李景不知從哪冒出來，譏笑道。

李懷安冷冷地看著他，「關你屁事！」

「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耍了花招贏了堂妹，以為就能登堂入室了？」李景雙手抱胸，「狐狸精生的野種，也配修仙？真是滑稽！」

「你個豬玀再說一遍！」李懷安攥緊了刀柄，上前半步怒道。

一隻柔軟的手拉住了他。

「好了李景堂哥！不要再這般陰陽怪氣的了！」李秋漣有點嗔怒，「懷安堂哥和我是堂堂正正的比試，是我自己學藝不精才輸的！」

「堂妹你別碰他，這人渾身都是晦氣，父親說了，他一來，我們族中遲早出事！」李景想要撥開正拉住李懷安手臂的小手，卻被李秋漣另一隻阻擋住了。

「好啦你們兩個就不要吵了！我才不管什麼晦氣不晦氣的，」她看著面前的兩個少年，「我們都是同一個家族的，不能起內訌！」

李懷安掙脫開一直挽著他的手，一言不發的走開。

他討厭有人在他面前談什麼家族不家族，家族對他來說算個屁。這麼多年來有多少次他想要主動去和其他小輩一起玩，每次換來的都是捉弄與取笑，連長輩都吝嗇對他的關愛，這樣的家族，有什麼好在乎的？

玄武樓緩緩靠近了離得最近的一座丘陵，上面布滿了蔥翠的松樹與不知名的樹木，不遠處甚至還能看到稀稀落落的瓦房正飄著炊煙。

「現在，慢慢下去吧，不要急！」

等船舶停靠好，舷側外板緩緩降下紅漆木梯。

沒過多久，船上便再無一人。

眾人一下到地上，久違的落地實在感再次襲來，讓人心裡一陣舒坦。

「走吧！玄武樓會有人來收拾的，」龐長老叫來陳牧雲，「牧雲，你來帶路！」

陳牧雲領命，走到了隊伍前頭。

「諸位師弟師妹，請往這兒走！」

可能是下過雨的關係，路上爛泥如膏，不少人的衣擺都被染黃。

李懷安發現周圍的景象與在東陸農家基本大同小異，有不少衣著簡樸的人，正在忙農，遠處甚至還有一處稻田。

稻穀越有一人高，根下的沃水卻有如湯水般混濁，離得近了，發現是綠色的液體。

「這是吸收了龍涎液的築基谷，是結丹期以下修士用來吸收靈氣的，」陳牧雲耐心解釋道，「築基期和練氣期尤其需要注意吸收靈氣的純凈，光光是吸收天地靈氣，那樣進展太慢，而如果每天食用築基谷，那麼修鍊的進度便會如虎添翼，畢竟，築基谷的靈氣純凈度可是很高的！」

一頭渾身布滿晶瑩紋身的黑牛忽的出現在一旁，將來人嚇一跳。黑牛約莫兩人高，巨大異常，犄角碩大無比，正咀嚼著散落在地上的靈果。見有來人打攪，便扭頭瞪去。

一名嬌弱的女弟子被黑牛的眼神嚇一跳，不禁叫出聲來。

「拓山，別嚇著新人了！」一個穿著簡樸農衣的漢子不知何時出現，嘴裡叼著跟草，漫不經心的向黑牛說道。

黑牛低「哼」了聲，低頭繼續食果。

「今年穀物收成如何？」龐長老在後邊對漢子叫道。

漢子滿臉不屑，「還能怎樣，跟往年一樣唄，餓不死人。」

「好你個林紓，叫你加大龍涎液的量了，不知道今年多招人了嗎！？」

林紓看都不看龐長老，「結丹以上不都能辟穀了嗎？叫他們少吃點。」

「哼，臭牛皮，活該掌門派你來這幹活！」龐長老挖苦道。

遠處有不少農夫也望向這邊，看著兩人鬥嘴，都只覺得好笑。

而眾弟子雖然也想笑，但也不方便顯露。

「啊——」

一陣清脆的叫聲在前面的瓦房裡傳出，那是女人的尖叫。

穿著粗布麻衣，髮絲凌亂的美艷女人痴痴地跑了出來。

女人看樣子約莫三十歲，雖然衣著髮飾沒什麼講究，但丰韻的身姿與略帶典雅的容貌皆讓人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美艷的女人。就連李懷安也覺得，女人年輕時一定是個艷絕四方的大美人。

可是林紓和龐長老卻都蹙了蹙眉，有些不滿。

「泥來著甚？娥叫你表出來！泥木聽見？」林紓換去官話，改用家鄉話跟女人說道。

女人瞪著汪汪大眼睛，直搖頭，突然拔腿跑掉。

不僅是眾人，李懷安也愣住了。他沒想到女人居然會跑向自己，一陣淡淡的蘭花香剛撲鼻，女人便伸出手來奪走他的黑鞘長刀。

好在他反應不慢，已經率先攔住女人，沒讓其得逞。

「給娥！」女人說的也是家鄉話，發出了溫婉動聽的聲音。

她乾淨素白的手突然打出法印，猝不及防的向李懷安襲來。

但法印剛結成，一隻粗礦黝黑的手抓住了女人。林紓猛地一拽，法印消失，接著他雙手攔住女人，快速將她拉走。

「瘋婆子不懂禮，冒犯各位了！」

林紓任憑女人素白的手捶打他結實的胸膛，他背對眾人。李懷安看著面前美艷絕倫的女人，嘴裡不停的說些聽不懂的胡話，有些獃滯的大眼睛不時看著林紓，又不時看著李懷安，有些發紅的眼眶盛滿了急切。

「回客！給娥回客！」林紓連拖帶拽，將女人拉回剛才的瓦房。

女人嘴裡不停嘟囔，突然大叫一聲「黑淵！」

這一聲是十分標準的王朝官話，因此李懷安瞬間就聽明白了。

他心底一涼，但隨即恢復鎮定。他沒想到居然會有人認識這把刀。

好在面前的眾人應該不知道「黑淵」是什麼東西，以為那又是女人什麼瘋話，也便沒那麼在意了。

女人邊捶邊叫，甚至張口咬林紓的手臂，但林紓就是不為所動。

「唉，命途多舛啊！」龐長老看著已經被拉入屋中的女人，嘆道。

「長老這……」一個好事的人不禁問道，任憑誰都看得出來那個女人是有點不正常的，但如此美貌，卻又這般瘋癲，屬實讓人有些惋惜。

「這個女人名叫端木妤，與林紓是青梅竹馬，我與他們算是同輩的吧。但當初兩人皆是超凡脫俗之人，修鍊天賦連我都要望其項背，」龐長老撫須，邊走邊說，「兩人早早到達結丹期，是同門中最早的兩個，林紓在不久后便成功煉化元神，進階元嬰期，而他的相好端木妤……」

「不知是怎麼，有一天突然從仙書閣中跑出來，大概是閱讀古籍，陷進某種心結，以至於生出心魔，害了瘋病，變得誰都不認識，整天說些瘋話，從此再也不會修鍊，只會本能的使用法術胡亂攻擊人。」

龐長老停了下，回頭望著已經被甩在身後的瓦房，「林紓本來也是有望成為四堂長老的，但他拒絕了。向掌門請命，讓他能帶著端木妤來到了宗門下邊的鄉村裡生活，幫忙照看這裡的築基谷。因此老夫剛才說的也不對，不是掌門派他來，而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從此再也不復當日的意氣風發咯。」他眯著眼，望著已經將女人鎖在屋子裡，正靠在泥牆上低頭的林紓。

「因此掌門才要求所有弟子的閱思課都加長時間！我們請了前朝專門研究先哲經書的大官來給你們上課，好破絕你們的心魔，免得亂了道心！」龐長老突然提高音量，大聲說道，眉眼之間凈是喜色。

修仙也要讀聖賢書？眾人驚呆，接著馬上哀嚎一片，李懷安更是嚇了跳，他自己識的字本就不多，沒能像弟弟李景一樣有父親請專門的夫子來教學，如今又要讀書，豈不是故意刁難他？

「你不識字？我教你啊！」蘇雲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