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視無睹
「槍法不錯嘛。」
戰鬥結束之後,中原中也特意的誇獎了一下少年。
實際上,槍法比少年好的人多了去了,不過他也不是因為少年的槍法才誇獎他的。
忘名君剛剛不顧生命危險撲倒了身旁的同伴,避免了同伴被子彈貫穿的命運。
港口黑手黨的最強異能者中原中也雖然在敵人看來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但他實際上是極為重情重義的人。
他很在乎同伴,也很關心他的下屬,所以中原中也很喜歡忘名君保護同伴的行為。
少年似乎沒想到會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中規中矩的點頭,「謝謝中原大人的誇獎。」
但中原中也之後卻特意的去調了少年的資料來看。
「忘名…這名字還真是特殊。」
讀作特殊,寫作不吉利。
畢竟被人忘記名字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中原中也不在乎這些,他注意到了資料上的一句話。
『由太宰大人帶入組織。』
每個人加入港口黑手黨都會有一個『前輩』,畢竟他們不是什麼正經公司,不是通過hr招人進來的。
而在中原中也的印象中,太宰治可沒主動招攬過誰。
不過既然如此,就算了,中原中也打消了將人挖進自己小隊的念頭。
他可不想跟那個傢伙扯皮,看到就煩!
中原中也放下了那頁單薄的不像話的資料,也就忘記了少年的存在。
龍頭抗爭開始的第八十八天,也就是最後一天,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被稱為雙黑的兩人結束了這場為了五千億而開始的戰鬥。
港口黑手黨作為此次戰鬥的最大獲利方,自然是要論功行賞慶祝一番的。
太宰治成為了港口黑手黨歷史上最年輕的幹部,中原中也也成為了幹部預備役。
但說實話,他和大多數人一樣,高興不起來。
龍頭抗爭進行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異能特務科將異能者澀澤龍彥投入了戰場,最初是為了停止這場戰爭,卻沒想到澀澤龍彥本身就不是安分的存在,加劇了這場戰鬥的殘酷。
而其中就有中原中也的同伴受害。
宴會進行了一半,他在可以離開之後就毫不猶豫的走了。
他來到了墓地。
這裡有許多的無名墓碑,唯一的身份證明就是那些連帶回來的人都不認識的遺物。
許多的屍體根本得不到妥善的處理,隨意的丟棄在戰爭中心,有些甚至被遊盪的野狗啃食殆盡。
戰爭結束后,政府統一將這些遺體埋在了這裡,而那些還記得他們的人在這片土地上豎起了墓碑,如果只是深刻的一面之緣,連名字都不記得,就只有無名墓碑了。
雖然還有無數連墓碑都不曾有過的人。
中原中也再一次看見了那個少年,雖然此刻的他已經忘的乾乾淨淨了。
兩人相隔十多米,忘名君在前,中原中也在後,而忘名君也不在乎來的人是誰,所以他們就這樣一直互不干涉的保持著沉默。
但中原中也卻被少年所做的事情吸引了視線。
少年在為墓碑刻上名字。
他的技術不是很好,刻下的字也並不好看,但他卻無比的認真,像是對待最重要的親人那樣。
中原中也以為是他重要的朋友或者親人死在了這場戰鬥中,並沒有打擾他,只是為他自己的同伴獻上了鮮花就離開了。
一個星期之後,中原中也路過這裡,發現這個少年還在這裡,刻著另外的墓碑,刻下的字也比一個星期之前要好看很多。
他稍微的有些意外。
「刻的完嗎?」出於好奇,中原中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場戰鬥死傷無數,連無法代表生命的數字都無法準確的給出,更別說把他們的名字刻下來了。
忘名君不知道自己被當做政府雇傭的人了,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沒辦法記住每一個人。」
中原中也被觸動了。
沒辦法記住每一個人是殘酷的事實,但少年卻真的這麼做過。
實際上,這句話還有更深刻的含義。
他沒有辦法救下每一個人。
「但我會努力記住身邊的每一個人。」
讓他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梅木紅人。
想要成為幹部的三枝昭吉。
認為奶油與威士忌絕配的石毛巳六。
教會他如何游泳的歌川一馬。
還有更多,被隱藏在歷史里的人,忘名君會努力的記住他們的名字。
中原中也想起了還未加入港口黑手黨的自己。
他也努力的想要記住『羊』里的每一個人,因為他把同伴們看的很重要。
眼前的少年,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你叫什麼?」中原中也很想認識他。
「你可以叫我忘名,中原大人。」
中原大人這個稱呼,還有『忘名』這個不吉利的名字,讓中原中也想起了那頁單薄的資料。
「是你啊。」
能夠拚命保護別人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少年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為這些『無名』墓碑刻字。
刻的倒數第二塊墓碑剛好是他記得的最後一個人的名字,今天就可以刻完。
中原中也沒有離開,他沒有什麼任務,就這麼看著少年刻字。
「這是我記得的最後一個名字。」
中原中也注意到少年在說出這句話之後的表情有些悲傷。
他很想告訴他能記住這麼多人的名字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他看見少年又再一次蹲下。
「你記起來新的了?」中原中也問道。
忘名君搖頭,「不是的。」
隨後,中原中也看見少年寫下了三個字。
【犧牲者】
少年是固執的,他一如既往固執的用這個不應該屬於這群死者的稱呼來稱呼他們。
不只是曾經死去的老師,同伴,前輩,後輩,還有那些殺死他們的『敵人』。
「你根本不像是一個黑手黨。」中原中也已經足夠成熟,不回去糾結『意義』這種事情,他只是中肯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忘名君點頭,他很清楚自己永遠都不會是一個合格的黑手黨。
「因為我無法做到『熟視無睹』。」
[]來到這個夢境,是為了讓一個人記住他,但他不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被記住。
中原中也愣住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早已『熟視無睹』。
如果被殺的人是自己的同伴,他會憤怒,會想辦法為他們報仇,卻不會拒絕他們的死亡。
因為『死亡』,也成為了熟視無睹包含的東西。
而少年卻在堅定的拒絕,通過記憶這種方式。
大概是因為中原中也是終究會忘記的人,十五歲的少年沒有再壓抑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被忘記是很痛苦的。」
——
「太宰君,恭喜你。」忘名君端起了酒杯說道。
慶祝宴會當天晚上,大家難得又聚在了Lupin。
「啊…比起這件事,我更希望橫濱灣能快些恢復清澈。」
太宰治戳著酒杯里的冰球,冰球與玻璃杯發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
「那大概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坂口安吾正兒八經的推算了一下。
織田作之助看差不多了,就開始說自己的事情。
「我收養了五個孩子。」
太宰治和忘名君都不意外,坂口安吾雖然察覺到了,但沒想到會這麼多。
「織田君的工資並不多吧,真的能養這麼多孩子嗎?!」
忘名君幫著點頭,「沒關係,還有我的工資。」
坂口安吾沒吐槽出來,忘名君自己也是個未成年吧!
但織田作之助卻拒絕了,「不必,你自己留著就可以了。」
他和坂口安吾想的一樣,忘名君自己也還是個孩子,沒有必要在這個年紀負擔起這樣的責任。
「就算織田作先生不要,我也會捐出去,兜兜轉轉說不定還是用在孩子們的身上,還多了被貪污的風險。」
作為被戰敗國割讓出去的租界,橫濱的政治官僚體系早已被腐蝕的千瘡百孔,稍微有點名氣的福利組織,背後的彎彎繞繞說不定比港口黑手黨都離譜。
織田作之助顯然也是明白的,最後還是答應了。
「不過,大部分你得留著。」
酒也喝完了,聊天也結束了,幾人就該散了。
坂口安吾馬上要去歐洲出差,有很多事情要準備,織田作之助也因為孩子們的原因搬去了另外的地方,戰後的日常,也就太宰治和忘名君待在一起更久。
「一眨眼,都過去那麼久了。」
太宰治看著黎明的天空,不知道指的究竟是什麼。
「嗯。」忘名君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只覺得漫長的過去在一瞬間溜走了。
「我還是沒能記住[]的名字呢。」太宰治臉上寫滿了遺憾。
「沒關係,記不住才是正常的。」忘名君的回答顯得相當豁達,一如既往。
可今天的太宰治卻對這個尋常的回應產生了厭倦。
「為什麼你不會生氣呢?」
憤怒,哪怕是歇斯底里,徹底瘋狂,也會讓少年看起來像個真實的人。
「其實,太宰君根本不在乎我會有怎樣的反應吧?」少年說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又要做出一副在乎我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