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大千世界,剎那永恆(二)

第四十六章:大千世界,剎那永恆(二)

荒山野外,百草叢生,孤枝獨葉,人影稀疏。

此刻,卻有著聲音,很低,並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在這荒山野外中,顯得十分突兀。

用更精準的詞語應是十分反常。

風吹過,草影搖,輕微的發出聲音,連同那聲音也一併清晰起來。

山隱隱,煙裊裊,水渾渾。

茂密的雜草里似有幾道人影,似乎在交談著什麼,透過密麻的雜草,隱隱轉來。對話內容是這樣的——

「怎麼樣?」聲音夾雜著冷意。

「主子,一纖銀最近似乎沒有什麼動作。」來人小心翼翼的稟報。

「哼,繼續盯著,她最好是不要讓我查到,否則……」那說話的人皺了皺眉頭,面容有些陰冷。

「是。」另一男子說完后輕聲退下。

聲音終止。

寂靜無聲。

風吹過,煙終散,人影離,草輕搖,頃刻,了無蹤跡。

銀落樓,澈影閣。

天漸漸晚,光漸漸落。

淺淺的餘暉灑在銀落樓的青山上,霞影彩彩,青紅交錯,美不勝收。

青山綠水,淙淙之聲,緩緩流淌。

一纖澈坐在椅子上,小小的身板微微向前傾,他一隻手撐著身子,一隻手拿著筆,神色認真,不知在寫畫些什麼,較為微弱的的光這在一纖澈身上,好似形成星光點點,粼粼碧波,他的唇邊似有點點笑意,那般柔和,十分明亮。

門輕掩。

「嘿嘿,纖澈。」鳳顧言一進門就笑眯眯的對一纖澈喚道。

「祖師父。」一纖澈剛好完筆,將紙收好,抬起頭,也禮貌的回應了一聲。

「我問你幾個問題。」鳳顧言見他將東西收好,也就沒有糾結於剛才一纖澈在畫什麼。而是幾步來到一纖澈面前,面容好像有些嚴肅。

「問吧。」一纖澈點頭,雖然今天祖師父有些奇怪,但是他還是乖乖地聽話,目光與之直視,十分的……鎮定。

祖師父好像很嚴肅,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擔心墨無痕叔叔嗎?」鳳顧言開始了第一個問題。

不得不說,第一個問題就很強大,強大到令人無語。

「擔心。」一纖澈回答。這是不爭的事實。

「你喜歡那個墨無痕叔叔嗎?」鳳顧言兩眼緊緊盯著一纖澈,一瞬不瞬,生怕錯漏了什麼。

「喜歡。」一纖澈非常誠實的回答,眼神乾淨清澈,如小溪流淌,清澈得一望就能望見河底。

為什麼一直問有關叔叔的問題呢?一纖澈很不解。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鳳顧言似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弦也逐漸放鬆。他還害怕一纖澈不喜歡墨無痕呢……鳳顧言滿臉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一連說了兩個「喜歡就好」。

一纖澈奇怪地看著鳳顧言,這句話是不是暗藏什麼玄機?

鳳顧言又拋出一個定時炸彈:「你想要爹地嗎?」這個……絕對性質的誘惑啊。

本來還在糾結鳳顧言奇怪的問題的一纖澈,聽到這裡,眼睛亮了亮,斬釘截鐵的說道:「想!」

嗯,很好,很好。鳳顧言點點頭。

一纖澈眨眨眼,看鳳顧言。他想幹嘛?

「我教你一個辦法。」鳳顧言笑笑,笑容中好像有點奸險。只是,心思單純的一纖澈並沒有發現,如若對方是腹黑的一纖銀,那就不一定了。

可是,怎麼有種拐賣孩子的感覺呢?

「什麼辦法?」一纖澈來了興緻,俯身向前,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鳳顧言神秘的對他一笑:「很簡單,搞定裡面那位就可以了。」

「你是說……無痕叔叔?」感情祖師父剛才是在試探自己?一纖澈不笨,立馬反應過來。可是,他卻笑得賊賊的,似乎不錯哦。

「你不是很喜歡他嗎?」鳳顧言繼續誘惑他,這招雖然有些無恥,但是,是有效的辦法。

所謂的有效辦法,只要不超出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範圍,哪怕是較為無恥,只要是有效的,就值得一試。

再說了,鳳顧言得本意是好的,他自我安慰。

「可是……」也得娘親同意啊,一纖銀很猶豫、很糾結。

「……不急不急,要不你先去看看墨無痕叔叔怎麼樣了,其他的等他病好了再說。」鳳顧言也不逼他,採用迂迴政策,畢竟,這事,急不來嘛。

「好。」一纖澈深感有道理,點點頭,表示認可。他也想去看看無痕叔叔,況且,他也有東西要給他。

夕陽隱匿,落入地平線,天空由淺紅變成暗色。

夜幕降臨,星星隱耀,月光皎皎。

竹夜閣。

雅香瀰漫,光影投落,金光微鍍。溫馨得令人動容。

「你給他包紮傷口了?」紫天月不知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八度,傷口包紮得很不錯嘛。不知是興奮造成的,還是什麼。總之有些不同,令人難以讀懂。

「是啊。」一纖銀有些奇怪,有什麼不妥嗎?她怎麼不覺得?

「你怎能給他包紮傷口呢?」紫天月又重複了一遍,夾雜著反問的語調。像是在提醒著什麼,暗藏著什麼。

「不能嗎?」一纖銀心裡一緊,聲音帶著緊繃之感,眼中似有點點擔心之意,隨即又像漲潮時,浪潮狂涌,而後,有風平浪靜,連那不易察覺的擔心之意也隨之消沉。

她那是什麼意思?

紫天月視線沒有離開一纖銀,兩人對視,她那是在擔心阿痕嗎?紫天月心中有些竊喜。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一纖銀面無表情,收回雖然只有一點點的擔心,卻因剛才不小心而寫露出的情緒。

紫天月透過面紗看的不是很清楚,有些失望,一纖銀對阿痕到底什麼感覺。她也看不透,一向閱人無數的她,還有看不透人的時候。一纖銀的心思不好猜啊……

「當然不能。」紫天月嚴肅地說道,確切的說,是故作嚴肅。頓了頓,正看見一纖銀狐疑地盯著她,又補充的說出了重點,道:「你給他包紮傷口了,怎麼沒給他換衣服呢?」

換衣服……

一纖銀愣神。

這跟病情有什麼關係?

原來這個紫衣女子想要表達的是這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驚悚?外加一驚一乍的?

「這個不太好吧……」一纖銀覺得自己的頭腦變遲鈍了,她有些尷尬。

「哎呀,有什麼不好?啊……」紫天月聲音轉了轉,差點說漏嘴了……「墨無痕喜歡乾淨,衣服上有血跡,他不喜歡,所以……」紫天月的意圖很明顯。

「但是……沒有衣服。」一纖銀有些猶豫,找了個借口,準備搪塞。

紫天月有些不高興了,聲音也有些冷:「銀落樓難道沒有制衣閣嗎?墨無痕為了你受傷,躺在床上受苦受累,你連為他換個衣服都不行嗎?」

「我……」一纖銀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是……

「呵,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一纖銀。」紫天月不依不饒,步步逼近。

這個女人不簡單,一纖銀眼神一眯,銳利的光芒隱隱浮現,只是,她說的很有道理,只是去做一件衣服,再幫人換一見衣服而已,不要緊吧?咬咬牙,一纖銀一口答應:「好。」

雖然紫天月步步逼近,但是一纖銀卻覺得,和她談話,她並不反感,甚至覺得,有些親切。她語氣雖然有些重,但那是在故作生氣,實際上……

而且看自己的眼神很柔和很柔和。一纖銀總感覺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好像很正常似的。

「這才好嘛。」紫天月又恢復了有笑意的表情,邊說邊將一纖銀往外推:「走吧走吧,我們去拿衣服。」

不是吧,這麼快?

一纖銀硬著頭皮往外走。

天……不要這麼對待我……

神!救救我吧……

墨無痕,你快醒來吧……

在一纖銀和紫天月離開后,墨無痕似是皺了皺眉,像是在隱忍著什麼,很是痛苦。隨即,又舒展開,面容依舊,面無波痕。

窸窸窣窣,竹陣晃動,來迴轉變。

兩道人影從這裡走出,融入夜色中,月光投下照耀著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鳳顧言走在銀落樓中,晃悠悠的,今天收穫真大啊,有戲可以看。

不知道紫天月有沒有搞定纖銀?

一個小小的人影,打開了門,一蹦一蹦的,髮絲微垂,隨著風晃動。

一纖銀和紫天月從竹夜閣外道另外一條路走出,留一地光,留一地影。隨著風,和著景,消散。

再轉眼,細凝望,轉瞬,消失。

一纖澈從澈影閣出來,因為竹夜閣是娘親居住的地方,為了方便,兩座閣樓之間設有暗道。

也就在一纖銀剛出去時,一纖澈就進入竹夜閣,就這樣擦肩而過,沒有遇見。

一瞬間,一剎那,一轉眼,一擦肩,匆匆而過。

你的一轉身,或是時間的一剎那,說不準就變成了一擦肩、一錯過。

光影入簾,回眸望,月夜無邊。

一纖澈步入屋內。

嗯?娘親不在?

一纖澈不知道紫天月的來臨,更不知道娘親被紫天月強行推去制衣閣,只當娘親是去拿葯,並沒有多想。

轉眼,便看見,墨無痕躺在床上,夜色朦朧,薄光隱耀,融入搖曳的燭光中,影影綽綽,清淺得照在墨無痕身上,在他的臉上投下一排剪影,美輪美奐。薄唇依舊輕抿,臉色依舊蒼白。卻不失高貴清雅。反而平添了一種儒雅氣息。

當今儒雅,絕代風華。彼時從容,傾世無雙。

一纖澈來到床前,墨無痕的睫毛長長的,雙眸緊閉,不知使原本皮膚白的緣故,還是臉色因病態蒼白的緣故,此刻,顯得十分白皙。

一纖澈小心翼翼的去觸摸,生怕吵醒了他,好柔軟……而且面容跟自己有著驚人的相似,令一纖澈一陣晃神。

看著墨無痕躺在床上毫無清醒的跡象,看著他臉色蒼白,一纖澈突然有些心疼,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

看著他,十分親切。莫名的心中有種柔軟的感覺,一纖澈支著下巴,眨巴眨巴眼。

「叔叔,你知道嗎?」一纖澈握住墨無痕的手,低聲說道:「我很喜歡你,我從小就沒有爹地,娘親一人很辛苦的把我帶大,建立銀落樓,有時我三更半夜起來上廁所,還發現娘親還是處理銀落樓的事情,就很心疼她,我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好可以為娘親分憂解擾,可是,時間不是能由我所控制。我甚至恨自己現在為什麼還是長不大,為什麼力量還是這麼渺小。」

頓了頓,一纖澈繼續說道,聲音竟有些沙啞:「我每天刻苦練功,想保護娘親,可是每當有危機的時候,還是幫不上忙,甚至娘親為了保護我,屢次受傷,你說,我是不是很笨?」

在絕對實力的面前,你會發現,你所謂的努力竟是那麼不值一提。

到頭來,所有的付出,終付東流。

一纖澈的眼眶裡似乎有著淚水,但卻死死不讓它留下來:「有一次,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就去書房找娘親,可是娘親發現我沒有去休息,很生氣,呵斥著讓我去睡覺,我看得出,娘親的臉色很疲憊,可是他還是很關心我,最後,我要求她陪我一起睡,娘親才肯休息。」

「別人都看到了銀落樓表面風風光光光,都稱讚我娘親很有能力,叔叔,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說到這裡,一纖澈停頓了一下。

一纖澈看著墨無痕俊雅的面容,繼續說道:「其實不是這樣的,娘親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那一時的風光、稱讚算得了什麼?我娘親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我一直很想要一個爹地,不為什麼,因為有了爹地,娘親就可以不用那麼辛苦,我也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可以和爹地娘親在一起,這樣我就有一個完整的家了。我和羨慕別人有爹地娘親,有次,有一人罵我是野種,娘親知道后,將那人打成重傷。我問娘親什麼是野種、為什麼我沒有爹地,娘親沒有回答,她抱著我神情很是痛苦,渾身抽搐著,我很害怕。自此以後,我知道野種大概是不好的東西,也不敢再問為什麼沒有爹地的問題了。」一纖澈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神色有些黯然。

「我一直很渴望有個爹地,可是娘親好像沒有對誰上心過,好像對尉遲叔叔有點關心,雖然尉遲叔叔對我也很好,可是他們的關係似乎不冷不熱,我也很糾結,但是,和尉遲叔叔比起來,我發現,我比較喜歡你誒。」一纖澈的聲音有些明朗,似乎想到了與墨無痕相處的快樂時光,有些開懷。眼睛亮亮的,卻透著點水霧,像落入水中的一顆夜明珠,在黑夜中散發著耀眼的光芒,照耀人間,璀璨人心。

耐心的教我畫畫,在子痕教相處一天的快樂時光……溫聲細語,關心的話語……

那些快樂的時光往往很短暫,卻令人難以忘懷。

那個尉遲叔叔是誰?

墨無痕很想睜開眼睛,看看面前這張臉,是不是很為自己擔心,是不是很堅強,眼眸中是不是含有淚水?是不是很令人心疼?好想安慰他,好想看看他,好像抱緊他。

可是,越想睜開,越睜不開雙眼。墨無痕整個人似乎陷入了一種無邊的黑暗,就連手,也不聽使喚,他在此苦苦掙扎,苦不堪言。

第一次,墨無痕痛恨自己這樣無能。

一纖澈此刻沒有戴面具,只是,墨無痕要是睜開眼就能看見一纖澈的真實容顏了。

可惜,終究還是沒有見到。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看不見的,忘不了的。或許,一切,自有定數吧,時機一到,一切也就如霧散開,瞬間清明。

就如同,人這一生,終有盡時。

「叔叔,我真的很喜歡你誒,我發現你很有……爹地的味道。」一纖澈歪著小腦袋,搜索者詞語,來表達他對墨無痕喜愛的感覺。

「爹地的味道,嗯……怎麼說呢?就是甜甜的,軟軟的,很不錯。」不錯得讓他有些留戀,甚至不想放開了。一纖澈笑道,眉眼彎彎。

甜甜的?軟軟的?一纖澈的表達真奇怪。

「叔叔,你沒有親人嗎?為什麼你生病了沒有人來看你呢?你一個人在這裡好可憐。要不……我做你的親人怎麼樣?這樣你就不會那麼孤單了,怎麼樣?你還可以教我畫畫,這個主意不錯吧?」一纖澈想到墨無痕這幾天受傷,好像都沒有人來關心他,有些心疼。繼續對著墨無痕說道,拋卻剛才的不愉快,眉眼晶亮晶亮。

孩子心性,情緒來去得快。

親人……

「可是叔叔,你怎麼不理我呢?你快快醒來吧。」一纖澈握著墨無痕的手,扁扁嘴,神情很沮喪,為什麼叔叔還是不醒呢?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身形一動。

一纖澈舔了舔有點乾的唇,淘寶似的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囊:「叔叔,這是我送你的錦囊,裡面有好東西,可以保佑你快快醒來。」一纖澈將小心翼翼的錦囊放在墨無痕手中。

「叔叔,你要快快醒來哦,我等你醒來繼續教我畫畫,我等你醒來繼續被我玩。我等你……」一纖澈對他甜甜一笑,吸吸鼻子,狡黠的眨了眨眼。

墨無痕陷入黑暗之中,從所未有的無助感向他襲來,還有對一纖銀及一纖澈的心疼之感,這比身上的疼痛還疼上一百倍,如若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他能早點遇見他們……

一纖澈趴在離墨無痕很近很近的地方,眉眼亮了亮,如見星辰。在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卻是那麼的清晰。直抵心窩。

正在被痛意和黑暗侵蝕的墨無痕突然聽見了一句暖人心扉的話語,在耳邊緩緩流動:「我等你醒來做我爹地。」

爹地……多麼溫馨的字眼。

突然間,心口處不那麼疼痛了,反而很溫暖很溫暖。

好似朝陽照進薄冰中,處處暖意,融化后,成清水,緩緩流淌。

纖澈,你放心,我一定會做你爹地的,這樣你和纖銀就不用再受苦了。

夜正濃,亦漸晚。

一纖澈在這裡不知和墨無痕聊了多久,當然,都只是他自己一個人講,但他沒有任何不耐,反而很有耐心的守著墨無痕。

此刻,他的小腦袋瓜一點一點,有些犯困,沒有發現的是,墨無痕的眼角有兩排晶瑩的液體劃過,融入墨發中、散在夜色中,隨之蒸發。

夜色清淺,一切隨風。

夜朦朧,光影清淺。

空中掛一月,溫床躺兩人。

光隱隱,透過窗。

內心所有的情緒如沙沉澱,沉澱在記憶中最深處,消散在如墨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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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手錯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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