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去何義家做客】

何義的新房子還沒有裝修完，但已經接近尾聲了。

光潔錚亮的瓷磚鋪成的地面上，散落着木板拋下來的木屑和粘黏在上面的已凝固許久的大白點。

一台看起來非常高端的熱水器置在客廳牆角，旁邊放着熱水器的配件，以及與沐浴相關的肥皂盒和毛巾晾架等用具。

裝修結束之前還犯不上打掃地面，反正都是白料理，所以地上有不少一直沒擦的泥鞋印。

雖然地面的衛生環境讓人看起來覺得礙眼，但考慮到進屋可以不用換鞋，倒也讓人方便愜意了一些，打消了潔癖上的不舒服。

柳南坐在沙發上的功夫，何曦去了廚房從冰箱裏取了一些水果，又拿了兩瓶飲料，回來也坐到沙發上。

干坐着吃水果喝飲料着實太過無聊，不一會兒，何義打開了牆上壁掛着的液晶大電視，點了一個電影。

兩人看到電影里的男主角與男二號正在餐館里啃著辣炒雞架，隔着屏幕似乎都聞到了雞架和辣椒在油裏面翻炒出來的香氣。

柳南下意識地吞了一下口水。何義拍了一下大腿，人從沙發上彈起來，又飛快地走到廚房，在冰箱的冷凍層里翻弄起來，最後掏出一個伊麗莎白瓜大小的膠袋，並把裏面的東西倒在了陶瓷盤子上。

柳南坐在沙發上看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只覺得像是一大團凍粘在一起的干豆腐團。盤子被何義放進微波爐，估計是需要解凍的關係，設定的加熱時間格外的長，所以並沒有等著。何曦邊往客廳的沙發走，邊自言自語道，「我怎麼把這東西忘了。」

柳南好奇地看向微波爐，一臉茫然地問何義是什麼好東西，是不是干豆腐卷？何曦笑而不答，存心想吊吊柳南的胃口。過了五分鐘多，微波爐敲鈴似的響了一聲，鈴聲在這間又大又空的未裝修完成的房子裏回蕩片刻，顯得屋子裏越發空靈。

「好了，這回你自己去拿吧，我這一會跑了好幾趟了。」

柳南從微波爐里拿出來，發現是一些鴨板腸，還有許多醬牛肉切片。

「看起來相當不錯。」柳南說完，又拿了兩雙筷子，一起帶回到客廳的茶几上。

「這可比電視上的破雞架強太多了。」何義得意地說，「這是我老丈人出去旅遊帶回來的，你別看就這麼一小盤，就剩下的這幾塊都要足足二百塊錢。」

柳南感激地把筷子遞向何義。

「你先吃，我抽完煙的。」

等何義抽完了煙，拿起他那雙筷子，剛準備夾起一片醬牛肉，他的手機響了。

「又有事了，」何曦邊說邊皺起眉頭。看了看手機上的陌生號碼，極不情願地接通電話。聽談話內容，應該是有快遞到了，正在樓下等著去取，而且要到小區大門那兒取，因為這個小區的物業不讓快遞輕易進出。

「你先吃，我下趟樓就回來，我的電腦機箱到了。」

說罷，何義迅速用筷子夾起一片醬牛肉，在嘴裏憤憤地嚼了起來。拿起茶几上的電梯卡，關上門走出屋外，坐電梯下樓了。

主人不在，自己獨自大快朵頤地吃東西，感覺上不太禮貌，柳南便放下筷子，準備等何義回來之後再一起吃。

儘管以他對何義的了解，即使人回來了東西已經被吃光了，也不會讓他心裏泛起不快；但無論別人高興不高興，這並不能成為自己可以背棄禮貌的理由。

剛剛何義在屋，柳南若是四下逡巡觀看房子，倒顯得自己自愧不如似的，

像是初進賈府的劉姥姥，所以便耐住性子，撇去了參觀參觀房子的念頭。

現在何義一走，剛剛那撇撇在一邊的念頭又回來了，不禁心裏又開始百般好奇起來，對這所新房子的大屋小屋產生了興趣。

他先走到廚房，從廚房的窗戶向外眺望眺望，卻只看見了他絲毫不感興趣的遠處對面樓房的櫥窗，而且跟他眼前近在咫尺的櫥窗一樣。隨即看了看白鋼洗碗槽、水池旁邊林立整齊的刀架和掛在牆上的案板。

左邊是剛剛何曦從裏面拿出水果牛肉的雙開門大冰箱，和冰箱旁邊的微波爐。這裏都稀鬆平常，柳南走出廚房穿過客廳，到卧室的門口附近打量了一下。

卧室的門都開着。東邊卧室裏面的床具都已定做完畢，防潮墊也已經鋪上，只是還沒有床單和被子。

西邊的卧室也是一樣沒有被子和枕頭的床，不過卻多了一面牆的書架。書架上約略一看，幾百本書還是有的，大都是經濟學相關的經典書。《經濟學原理》、《資本論》、《國富論》、《劍橋歐洲經濟史》、《中國經濟史》、《美國經濟史》等許多帶「經濟」字頭的書琳琅滿目地堆疊在書架最顯眼的中間那層，然後下面一層放的是一套《資治通鑒》。

書都早已不新，很難見到平整而又沒卷邊的書的封面，大多都是一副被翻得破破舊舊的樣子，像是圖書館里被借了上百次的常用書。

柳南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書架，雖然沒這個書架看起來那麼雅緻，書架的材質不如這個厚實，但架子上的書卻可以互相媲美。

兩人對書的喜好也可以由此看出很大的不同，柳南常看的書基本上都是文學類的，雖然不乏哲學與心裏學相關的著作，但還是名家小說比較多。

柳南的腦海里突然產生了一個概念，是否一個人在某種類別的知識體系裏浸泡的久了，吸收的多了，就會不自覺地被自己所消化的文化挾制住了自己的思想，下意識地從這些立場上去思考問題。

如果有讀書傳統的家風可以被稱為文化家族或者是文化家庭，那麼細分之下應該還可以感受到巨大的不同，遠非蒸餃子和煮餃子相比那麼簡單，而卻像喬納金蘋果與AKS蘋果那樣是兩個複雜的基因體系。

何義的家庭如此偏重於經濟學、投資學，充滿了關於投資的文化積澱，那麼他與積累了文學、心裏學等文化的人在看待同一個問題時，會由於思考基礎的屬性不同、系統不同而產生什麼樣的不同答案與看法呢。

往大了看，重視閱讀的家庭會具有一個相同的文化屬性：求知。如果沒有對未知知識的好奇，只是喜歡尋找刺激，打遊戲玩麻將，那麼這樣一個人根本不會有耐心去翻一本書，可能一頁也不會。

這麼一想，每日早八晚五上班幹活下班刷手機的工人，是否也可以籠統地稱作一種工人文化。在這種文化下，他們又會怎樣去思考問題，去解決問題呢。

柳南的思緒飄來飄去，出神地楞在書架前，低着頭沉默不語，但還是站的太久了，竟然忘記了何義會回來。

開門的聲音驚醒了柳南恍若夢中的大腦，情急之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下來，同時翻開幾頁書，最後端著書走出了卧室。

「怎麼去屋裏看書了？」何義疑惑道。「怎麼不吃東西了？」

「自己吃獨食顯得太沒禮貌啦，」柳南一邊幫忙把何義手裏抱着的電腦機箱接過來，放在地上，一邊接着說道，「不過，趁你不在家我四處走動漫不經意地翻書看，好像也沒禮貌到哪裏去。」

「你不把家拆了幹什麼都沒問題。」何義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