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獄中殿上

第33章 獄中殿上

「真是倒了血霉,沒擒住那個毒體小子。」

瑪幽對著蠱笛呼出淡淡香氣,樹底下的王明頓時屁顛屁顛地起身靠了過來。

「不過料想那小子以後也不敢再來祖師殿了,這樣對人蠱部那邊倒是生不出太大影響。」她如此想著。

笛聲宛若黑鴉怪笑一般嘶啞且又刺耳,直牽引著茫然成蠱的王明緩緩回到了祖師殿。院前守衛的弟子見瑪幽歸來,都沉下頭來默然不敢作聲,恭恭敬敬地做出了請進的手勢。

待到瑪幽進院后,守衛弟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忽然,院口不知何處漫來了幾股濃郁的蠱霧,頃刻間便將守衛弟子迷翻在地。方才放鬆身心的弟子,現在卻如蛆蟲一般,痛苦地在地上撲騰翻滾著。

不遠處的祖師主殿,瑪幽引著王明進到殿內。

「外面那批守門弟子中蠱了,再換一批罷。」

瑪幽轉過頭去,對著大殿階台下的一名莊嚴男子緩緩說道。

「又來?」

「守門弟子都被你霍霍好幾批了。」

男子話語間盡顯不滿。

「辦事不周的弟子還有啥價值?倒還不如煉成人蠱算了。」瑪幽輕蔑回道。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吶,一次失誤就要被你奪去性命麽?」男子道。

瑪幽淡然眯眼,「統統都煉成人蠱就不會有失誤了。」

說罷,瑪幽便又領著王明從祖師殿的蜿蜒樓梯下到了地下暗室。

「這個女人,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男子看著身形漸隱的瑪幽,以往那壓抑且難以直視的畫面湧上心頭。作為右護法,他與瑪幽共事多年,而瑪幽那些亂行殺戮的行為也一直為他所詬病。

他吐出絲絲濁氣,「真的是,現在什麼人都能當護法了。」

此時,階台上的黑衣青年輕輕睜開了碧眼,原本合攏的氣場登時炸出淡淡的毒霧。

「伍宏的恢復儀式主持者,單護法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了麽?」青年對著男子問道。

被稱作單護法的男子搖了搖頭,「昭示已經發出去了,可至今仍未有人前來應示。」

「是嗎?」

青年面上拂過一分滿意之色,旋即又迅速掩隱了下去。

男子嗯了一聲,「倘若三日之後仍無來者,我們將強召葯蠱部的人來主持恢.....」

「強召?」

話還未畢,方從暗室走出的瑪幽便大聲呵斥打斷。

「那可是教主的恢復儀式,事關重大,真能輕易做下決斷?」瑪幽憤懣道。

「是前教主的恢復儀式。」階上少年淡然出聲指正。

「哦?」

單護法面色忽沉,濃眉之上頓附了一層毒霜,身上氣場膨脹而起,手邊案台頓時被碾成了齏粉,牆邊燭火也縮到了旁側瑟瑟發抖。

「你一個暫任的教主,怎敢道出如此言論?」

「莫非你是想奪權篡位不成?」

階上青年被這突如其來的威壓震得脖頸緊繃、心懸咽間,只得低下頭來,連聲認錯。

與此同時,漸而靠近的瑪幽也展露了氣場。兩護法間的氣場絲毫不吝勢頭,於無形之間相互對撞,攪得殿內天翻地覆,就連階上的青年也險些穩不住身形。

「夠了!」

階上青年抗著強悍的威懾,厲聲喝止兩人的對峙。

「至少現在我還是教主。你們對待教主,就是這個態度?」

聽聞青年此言,兩人這才收斂了內力,

殿內也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待場面鎮了下來,青年緩緩開口道:「剛才是我言出有失,我在此深表歉意。」

「至於二弟的恢復儀式.....」

「若過明日還沒人接手,那我便親自前去葯蠱部選人來主持。」

單護法微微頷首,以表同意。

瑪幽有些啞然,可沉吟片刻,稍作思考過後也應允了青年的想法。

「還有。」單護法仰起頭,「那個將教主陷害成蠱體的賊人,究竟怎麼處置?」

「你是說獄中那個人?」青年確認道。

單護法點了點頭。

「就等二弟恢復完畢后,便在二弟面前,將此人活祭為蠱屍既可。」青年繼續道。

......

位於殿底下的暗室,凄涼異常,陰森無比。

這裡是五毒教關押重點人員的地方。

除了陷害原教主之人和王明以外,中了蠱毒的原教主也身處其中。

而那陷害原教主的人,辨其模樣,正是荊楚淬刀堡的大執事。

也就是柳羲和此行為了見到的人。

「都怪你.....都怪你!」

「若不是你將我封在蠱爐中,我又哪會落得這個處境?」

「你又怎麼落得這個處境?」

原教主雙手死死抓著那用來隔開獄間的鐵欄杆,對著大執事嘶啞的發出幽幽低語。極劣的蠱毒早已將他那稚嫩的聲帶摧殘得不成模樣。話語聲從他口中發出,竟還攜著些許妖魔般的嘯吁。

大執事半躺著癱在另一間牢獄的牆角邊,面不改色道:「收人好處,替人辦事,理所應當。」

「替他人辦事,反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那你可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球。」

啞噎而低沉的嘲弄聲自原教主口中緩緩爬出。

大執事一睜眼,正瞅見隔壁間的原教主。原教主雙眼凹陷,五官也畸形得讓人難以直視,兩條大腿一隻腫如千年桐樹,一隻細若初生枝幹。

劇而劣的蠱毒活生生地將這名少年變成了一個人們慄慄危懼的怪物。

「死就死唄,至少我不會像你這樣。」大執事耷拉下了眼皮,「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

大執事這話一下便戳到了原教主的痛處。

「不.....」

「他們會將你剝皮剮肉,然後丟進那盛滿劇烈蠱毒的蠱爐裡面。」

「像你當時對我那樣.....」

原教主牙關緊咬,惡狠狠地叫呼著,目光時不時地從自己那皮開肉綻的臂膀上掃過。

大執事聽著原教主的話,心中並未湧起過大波瀾。

因為原教主已經不止一次像這樣咒罵自己了。

而且很顯然,原教主的理智已經被蠱毒抹去了大半。

「你知道嗎?五毒教里有個懲處極惡之賊的酷刑。」原教主見自己唬不住大執事,當即又話鋒一轉。

「把他們扒光,公開到大庭廣眾下。」

「然後削去他們的每一層皮毛,縫住他們的七竅。接著.....」

大執事聽到一半,忽地心頭咯噔一下,後續的話也被隔在了耳外。

他用餘光盯緊了自己的左膀,心中驚恐,「我身上的『蛟龍紋』還沒消去。」

「倘若給五毒教的人發現,定會以此溯源,徹查我的出處。到那時候,血煞盟肯定會被五毒教的人上門鬧山。」

想到這裡,大執事不禁叫苦萬分。

血煞盟乃是他陪著盟主一同慢慢做大的宗門,雖說宗內高手雲集,但倘若碰上了五毒教,照樣是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他可不想融入了自己心血的基業就此灰飛煙滅。

憂愁之際,些許異色也難免浮現在了大執事臉上。

原教主見大執事貌似是對此有所觸動,便繼續喋喋不休。

大執事沒有理會原教主的絮叨,只是自顧自地思考著關於「蛟龍紋」的事情。「蛟龍紋」作為血煞盟的信印,一旦紋上便是深入於骨髓難以剝去。大執事就是拿刀削掉一層皮,「蛟龍紋」也會從裂肉中再度生長而出。而唯一消去「蛟龍紋」的辦法,便是服用下血煞盟內特製的丹藥。

可現在他身處五毒教的祖師殿底部,又能從何處拿得這個丹藥呢?

「唉。」

他將手平搭在膝上,僵著嘴,以往在血煞盟的經歷如走馬燈一般自腦海劃過,既有開山立宗時的磅礴遠志,也有坐穩荊楚時的心安氣滿。他倒也沒有想到,不僅是自己會栽在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上,就連血煞盟都有可能因此受到這倒懸之難。

前思後想了百十息后,大執事終也放下了思緒,有些釋然地喃喃著。

「也罷了。」

「我一個將死之人,還去想那麼多作甚?」

原教主心中奇怪:這人怎麼一下子又免疫自己的惡語。

「等著吧。」

「待到教內將我醫治好,你就要承受的鑽心之劫了。」原教主撂下狠話,便又靠回了牢獄的一側牆上。

大執事冷笑一聲,「他們倘若真想好好治你,也不會將你丟到這個陰森的牢獄中了。」

原教主獰軀一震,旋即似是自我安慰一般低語著。

「不會的.....我兄長待我如手足,一定會將我醫好。」

「肯定會的。」他重複著。

大執事聽著碎聲,忽地仰首大笑出聲,「兄長?」

「你的好兄長正安安逸逸地坐著你的位置呢。」

「治你作甚?讓你回去奪回權位嗎?」

原教主幡然間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抬起手來指著大執事,「是我哥派你來的?」

大執事不置可否,淡聲道:「這不是重點。」

「你只需要知道的一點,那便是你永無翻身之日。」

原教主兩眸間的青漾頓時消散。他將信將疑,有些難以接受大執事的話語。而大執事則是一臉淡漠地看著他,不再作聲。

突然,在那暗門之後、石牆對面,咚的一聲巨響傳來,頗有銅錘撞鐘之勢。

......

葯蠱部,臨近祖師殿處。

秦柳兩人的馬車將至目的地。

「你現在還有累累的感覺嗎?」柳羲和躺坐在坐嚢上,輕聲問道。

一旁的秦姣試著舒展了下軀體,「已經完全沒有了。」

「沒了就好。」

確認過後,柳羲和便將頭別向窗外。

苗疆與閩地的景色與氣候相差甚異,服飾更是截然不同。環顧周圍的葯蠱部弟子,多是男著紫綢女帶銀飾,若將秦柳兩人置入其中,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柳羲和合住了窗板,轉過頭來,滿臉正經地盯著秦姣,「記住,去到祖師殿千萬不能過於張揚。」

「還有就是,到時候得委屈你扮一下我的助手。」

「扮成你的助手幹嘛?」秦姣疑惑道。

「五毒教現在的情況我也大致和你講過了。我得借著治療原教主的理由混進祖師殿暗室,進而完成任務。而你一不知道治療之法,二不知道暗室的大致構造,你只需要暫扮成我的助手,這樣五毒教的人也就不會針對於你了。」柳羲和淡淡道。

聞言,秦姣冷哼一聲,「你這是什麼個道理?如果我是你的助手,五毒教的人不更有可能用我來要挾你嗎?」

「那你想讓我叫你什麼?倘若我叫你師姐亦或是師父的話,五毒教就不會幹出這種事了嗎?」柳羲和反問。

秦姣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柳羲和攤了攤手,「況且到了有可能出現危險的時候,我也不會帶你上陣的。」

秦姣秀眉顰蹙,面色忽地深沉,「你應該還記得我是為什麼要隨你來苗疆的吧。」

「保護我?」柳羲和試探道。

秦姣不改面色,輕頷臻首。

「大可不必了。」柳羲和捲起衣袖,露出了那滿是斑駁符印的手臂,「這些符文符咒足以讓我在祖師殿那邊七進七出了。」

「早知你這麼厲害,我當時在兩峰爭首就不給你放水了。」秦姣紅唇微抿,略有失望道。

柳羲和有些無奈,「當時哪像現在這樣那麼閑吶。」

「現在倒顯得我有點多餘了。」秦姣輕飄飄地吐出一句。

「怎麼會呢?」柳羲和輕沉眸角對著秦姣溫和一笑:「你傳授我刀法簡注,又何嘗不算是對我的一種保護呢?」

少女的嘴角悄然上挑了幾分極其細微的弧度,小到就連少年都未有所察覺。

「柳羲和,我問你。」

「你到了學盡我武學的時候,便會....離我而去嗎?」

秦姣湊過身來,薄唇翕動,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會。」

柳羲和斬釘截鐵道:「定然不會。」

秦姣聽得柳羲和此番表態,有些將信將疑,「這麼堅決嗎?你可別撒謊啊,撒謊可是要遭雷劈的。」

「我此話如有半分作假,五雷轟頂我都認得挨得。」柳羲和雙手指天,字正腔圓道。

少女莞爾一笑,滿意地收回了目光。反觀一旁的柳羲和,神色卻未有任何變化。

換做以前,他當然是不會立下如此毒誓。之前的秦姣於他而言,不過是行走的刀法簡注罷了。可是現在秦姣的價值對柳羲和來說,那可就不止爾爾了。

而且秦姣與姜煒的情況是迥然有異的。

在原本的劇情線中,姜煒是必然會成為柳羲和開設宗門裡頭的重要人物,所以對於姜煒此人,柳羲和只需順應劇本去走,便能將其收入麾下。

轉觀秦姣,從理論上講,她是遠脫離於劇本主線的人物。這也就意味著,她後續的行蹤與動向都將讓人捉摸不定。雖說秦姣的潛質尚未明現,但是多多益善的道理柳羲和還是十分明白的。

柳羲和也清楚,將秦姣規劃進自己將來宗派的最穩妥辦法只有一個,那便是伴在她的身側,這樣可以摒除一切不確定的因素。況且自己現在仍可以從她那裡習得刀術的精髓,簡直就是一石二鳥。

他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那糙繭遍布的手掌,對自己方才信誓旦旦的發言有些茫然。

誠然,在學完刀法簡注之前,柳羲和肯定會十分老實地伴在秦姣身邊。但真到了簡注學完的時候,想繼續堅持伴著秦姣,倒成了件極其困難之事。畢竟沒有了利益牽扯,就相當於剝去了束縛。

柳羲和心中天人交戰許久,-終想不出個方法。

這時,秦姣出聲拉回了話題,「當就當吧,不過僅限這次。」

「下不為例。」秦姣伸出手指點在柳羲和額上,做出兇巴巴的樣子。

柳羲和也不反抗,任由秦姣撥弄著自己那稍顯凌亂的逸發。

他輕閉雙眸,感受著額上那酥軟的縴手。手指時而觸及肌膚,時而攜著髮絲,略引來些許瘙癢之意,卻讓人感到無比舒適。柳羲和凝神感知著身前人親昵的動作,方才自己的誓言一時間從腦海中響起。

回顧了先前的話語后,柳羲和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為何自己剛才那麼上頭,竟如此決絕地道出那樣一段話。

一段自己都沒有十成把握能夠兌現的話。

「莫非是對她動了感情?」柳羲和心中懷疑著。

一想到這,他趕忙會神摒棄了這個想法。

自從身入江湖的這些天以來,他一直是將全身心都放在了修鍊一事上,男女之情等雜念也都被他盡量地剋制了下去。

倒不是他想要阪依佛門摒去七情六慾。只是那尚還未除掉的花絳,始終如一支懸在頭上的利劍一樣,時刻壓抑著柳羲和的身心。花絳一日不除,柳羲和就一日難得安寧,那些情慾之事也便一日不敢去觸動。

「就這樣吧,能走一步就走一步。先搞定苗疆這事,再去想怎麼解決秦姣的問題罷。」

柳羲和也不敢明表神色,只在心中暗嘆著。

「至於剛才那番話.....話既已出,就權將之當作警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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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反派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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