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開始之逝水流年

一切的開始之逝水流年

我的名字叫逝水。

有這樣一個空洞的名字,據說是因為見過我的人都會即將離世,而且是以一種最極端的方式,被我抽了魂魄,空留一具**軀殼。

我知道我很有名。

每次當主人把我從袖兜里抽出來的時候,我都能看見對面的人震動畏縮的眼神和脫口的驚呼「逝水勾鈴!」——不怪他們,因為,我實在是太有名了……

自從出世以來,我究竟抽過多少江湖中豪傑英雄的魂魄,現在我已經記不得了。唯一記得的是我身上的顏色越來越亮麗,每出現一次,銀色的雪光都能照的人不寒而慄。

「逝水,不祥之器也,陰柔、認主,凡持此器者,可謂之為魔。」這是世人對我的評價,卻是讓我不屑一顧,切!我本出生於魔宗,讓我橫空出世的便是璇璣城首任城主亦是目前為止唯一成功飛升的煉器大能血海,能和我心意相通者不為魔那才叫有問題了呢。

我前任的主人——那個被大陸上人們視為洪水猛獸的魔宗高手「噬魂」秣茉,殺人如麻,在本宗內亦是凶名昭彰。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絕代高手,最終的結局卻不是飛升,亦不坐化,而是被自己的利器,對,也就是我給吞噬了魂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秣茉殺的人太多,還是他的功法突破不成功岔了心神,亦或是什麼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那麼強大的他,居然產生了心魔。

秣茉是我追隨過的最令我同情和敬佩的主人。

可惜的是,雖然他因為武藝絕世而沒有被敵對人士殺死,但到最後卻由於心志錯亂而自刎!死的時候,甚至沒過而立之年。

我浸在他的血里,看着這個孤寂的主人凄涼的下場,不禁開始問自己:是否,我真的是不祥之器?……我真的只能給人帶來不幸?甚至主人也難逃這個命運?

或許,我應該就這樣讓自己隨着秣茉被黃土埋葬,從此消失在這世間吧?

我終於還是沒有隨着主人葬入黃土。一隻手把我從冰冷地地上拿了起來。讓我驚訝的是,那居然是只孩子的手。

忽然又有東西一滴滴落在我身上,濕而熱的液體——這是什麼?我只知道冰冷的是魂魄,這溫熱的卻是什麼?

後來,我知道了人類所能給予武器的,除了潮濕而溫熱的血以外,還有……淚。

當然,我見到過前者的幾率遠遠大於後者——對於我來說,後者比前者珍貴億萬倍。

「阿爹……」她把我抱在懷裏,看着地上孤寂地死去了的主人,低低喚了一聲,聲音清脆得如同風送浮冰——「你也不要蟬兒了嗎?像阿娘一樣都不要蟬兒了嗎?」

我看見淚水從她眼睛裏流下,然後順着腮,一滴滴落到我身上,混入她父親的血里,一起滲進黃土。

那是個才六歲的女孩子,很清麗,但是眼裏卻帶着冷冷的對任何事情都不信任的光芒——不知為何,讓我忽然想起了懸崖上臨風綻放的風棉花,那樣的美麗不可方物,卻遍佈着讓人無法接近的毒刺。

當然,無論她怎樣呼喚他,父親是永遠無法回應了——這個立於魔宗,卻橫超魔心之上的人,就這樣拋下那麼年幼的女兒,去尋求心靈的永久安寧了……任憑那麼小的孩子掙扎在這險惡的塵世之間。

我從看見新主人第一眼起就喜歡她——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給我熱血,沒有給我冷魄,卻先給我溫淚的人。

或許,這樣能破解加在我身上的不祥的宿命罷?我不願意看見她淪入他父親那樣悲慘的輪迴。

四年後,十歲的新主人又一次讓我嘗到了冰冷的魂魄之息。

「空凈蟬,你還怕什麼?殺個人又怎麼樣呢?那些人和豬狗有什麼區別?……反正我沒有親人,反正沒人說我做的對不對,反正我以後都要如此做下去。」十歲的主人看着地上那具空噹噹向軀體冷冷地笑,我聽見了她地內心是在如此說着。

「父母都可以負我,那麼我還有什麼可以在乎的……」

「我絕對不會再為任何人哭了,這世間也不會再有人值得我哭了。」

在使用我時,我不停地聽見她內心這樣地反覆着。

我知道,這殺戮之門一開,走進去就永無回頭之路,一直到殺戮者本身的消亡。

哈,這便是命運么……如果真的有人類所謂命運的話,那麼命運的轉輪從開始轉動此後,所有人就都在命運的流程里生、離、死、別,隨着命運之輪的轉動永不能再停歇!

又過了六年。

魔宗,天樞城,陽乾殿。

在堂中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主人冷冷地挑了一下唇角,然後一抽手——「叮呤!」如同一道亮麗的閃電般,我從她那岸芷汀蘭人廣葉袖一掠而出,牢牢地被她握在手上。知道主人是要鎮住這殿中不服她的人,於是我盡情地展現著自己的光輝,輕輕搖曳,幻出清影萬千。

「逝水勾鈴!」

我一如既往地聽見了人們的驚呼,還有竊竊私語,但是,沒有人再敢懷疑年輕的主人的武功和能力——哎,人類都是這樣欺軟怕硬的嗎?看着冷漠美麗的主人,我有些高興地笑了。

「你是秣茉的什麼人?」我聽見有人驚訝地問主人,看來,前任主人雖然離世那麼多年了,名頭依然響亮的很啊……主人的手輕輕地在我身上磨搓著,然後,我聽到了主人淡淡的回答:「我叫空凈蟬,是他的女兒。」

堂中的氣氛忽然間凝結——我發覺所有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主人,戒備中帶着嫌惡——噬魂的女兒——因為這個身份,主人從小受盡了白眼與冷落,沒有一個可以說說話的夥伴,那樣孤苦飄零地一個人過了十六年。

多年過去了,這世間的局面也好,宗門內的局面也罷,都早已經不同往日,然而即使到了現在,居然還是受排斥嗎?

從主人六歲起,我就跟着她了……一直到二年後,我和主人才達到了心靈默契的境地。以後,我能知道她的喜怒哀樂,而她也視我如同她的生命。

她自幼經歷的一切,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懂。

那是令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歧視、寂寞、排斥和放逐……但令我安心的是,主人畢竟沒有被打倒,她是那樣堅強地活了下來,並且得到了足夠在這世間、在這強者為大的宗門內生存下去、且不畏懼任何人的力量。

但是,經過了那樣的童年和少年時期,主人的內心變的驚人的冷漠和孤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拒絕著親情、友情和愛情,唯一相信的,只有力量和命運而已。

那是怎樣蒼涼的心境,讓我都無論如何不能相信,她還是一個剛剛十六歲的花季少女。

主人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輕輕撫着我的雪芒,看着面前驚疑的眾人,眼睛裏有諷刺的光。

「如何,大家都見過新的主上了?」忽然間,我聽見了一聲極具威勢的男聲自殿後傳來。一時間,凝結的氣氛彷彿又加上了令人屏息的靜穆,所有殿中之人統一地低頭、垂手、各自退下去按次序站好了隊——我感覺到主人握着我的手指也起了微微的變化。

我知道,是宗門中最高位者來了。

「參見宗主!」在那個人的腳步從後堂轉出時,所有人齊齊拜見,聲音里是發自內心的崇敬和仰慕。

這也難怪,面對着坐擁半壁大陸江山的魔宗宗主,沒有人不從內心感到畏縮——連我的主人都遲疑了一下,在所有人都俯身行禮后,才把我收回袖袋之中,單膝點地,對着來人行禮:「空凈蟬參見宗主。」

是的,她雖是屈膝,然,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冷如冰霜,絲毫沒有旁人的虔誠和敬慕。

她在向上首的人行禮,只因為她知道那人是自己效力的對象,是應該行禮的!然而,她的內心,根本沒有向那人屈膝……也從不會向任何一個人屈膝。

我在袖袋裏,嗅着來自主人身上的幽幽暗香,有些感嘆地蹭著主人的衣料——唉……儘管是那樣冷漠孤僻的一個人,終於也不得不捲入這個紛雜的世間是非中了。

可是那位可以收服主人並使其聽命的魔宗宗主,的確配得上那個「人中之龍」的稱號!

宗主輕淺淡薄地聲音再次傳來:「蟬兒……何必如此見外。」

在他俯身來扶主人的時候,我看見他的手,腕骨很細,指骨修長,還有一縷銀髮拂在其上,是那麼的撩人。

就是這麼一雙看上去應該是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手,其主人卻是任天地風雲都會為之震動的魔宗宗主,鶴髮童顏的百色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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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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