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杯中窺人

王家家主更為難！

若是王鵬一行佔據上風，自己剛好可以順水推舟，無非沉聲說道：「常宗主有大恩於我王家，怎奈眾命難違，我也不好一意孤行……」送上百枚鍊氣丹的好處，就把袁飛打發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如果此時出言拒絕，傳播出去，名聲就太難聽了。就算不是忘恩負義，一句薄情寡義的評價是免不了的。

正道愛惜羽毛，絕不是貪慕虛榮這麼簡單。宦海沉浮，宗門講名聲。若是聲名狼藉，宗主那邊不好交代。即使併入，也不會委以重任。家族管理，人才重名聲。

一句薄情寡義，會讓門下心寒。人心一散，隊伍就不好帶。陶朱之道，生意靠名聲。王家幾世幾年，口碑建立不易。保守估計，至少會丟掉一成市場份額。

可是家主不做聲，先前不是說好王鵬有為難之事，自己負責料理嗎？金丹強者言出法隨，這次也勢必會由自己硬撐下來。

哪怕一向對王鵬滿意的老人，此刻也有了一絲怨懣：「什麼情況，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關鍵時刻，王敬澤發現家主的異常，仗義執言：「激進派少主此言差意！常宗主雖然有恩於王家，建立激進派，也未必要後輩賠上性命回報。王家滿門忠烈，已經為激進派流了太多的血。袁飛你舊事重提，未免有挾恩望報的嫌疑了！」

家主登時勃然大怒：「王管家，常宗主對我王家的恩澤深厚，我們王家又怎麼能對激進派少主無理！袁飛又豈是挾恩望報之人？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忘恩負義之徒，簡直不配做我們的管家，現罰俸半年，貶為三等家僕！我王家自當為宗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家主又看向袁飛：「茶已泡好，少主且用著，暫息雷霆之怒，是我管教無方，稍後便有一份撫恤送上。會議議題容后再議。」

袁飛只看的頭皮發麻。

名聲對家族重要，對個人就更加關鍵。王敬澤有說錯嗎？並沒有，在座包括家主都是如此心思。可是大庭廣眾說出來，就頗需要一些勇氣了。

在座都是人精，不可能不知道兩代家主的為難。可是當出頭鳥會有好處嗎？

仁義的王家會接受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嗎？親朋和家人能接受一個背負惡名的人渣嗎？為領導背鍋，會得到欣賞，但是代價太大，就需要仔細權衡。

馬桶好用，甚至可以說是不可缺少。可是一旦用完，就感覺噁心，只適合放在陰暗的角落。家裡擺放的，是纖塵不染，高貴典雅的瓷器。

明明能做瓷器，為什麼要做馬桶呢？袁飛手捧著熱茶，手心有些發冷，因為看到王敬澤，他的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只是靜靜看著王鵬，眼神充滿了希望。

這好像是大事已了，心中感受的前所未有的寧靜。他父輩三代，一直為王家賣命，王家就是他的天，為他遮風擋雨。而王敬澤一直跟隨少主，見證了少主的成長。

他心甘情願，為少主，為王家做一點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管怎樣，自己算計成空。王家主已經把話圓了回來，又被王敬澤擠兌。如果自己下半場繼續舊事重提，只會落下挾恩望報的惡名。

一盞新茶，用的是唐三彩的瓷碗。茶葉顆粒較小，湯色泛黃。

輕嗅茶香，卻不如雲隱醇厚，香氣內斂，若有似無。

莫非不是好茶，又用此茶羞辱？袁飛看向王鵬，王鵬瓷杯之中卻也是此物，眾領導卻是用的雲隱。

王家如此看重禮法，王鵬絕不會用低於隨從的茶葉待客。袁飛有樣學樣，跟著王鵬小口淺酌。

匍一入口，便知此茶不凡。

滋味醇和甘爽，清新之氣直透天靈。天地為之一變，萬籟俱寂，空靈飄渺。

一瞬之間，袁飛就把之前一周的事情好好梳理了一番，就連先前沒想通的事也彷彿憑空出現了幾種可能的選項。

就在袁飛刨根問底，空靈之氣抽空，念頭卻是一閃而過。袁飛一急，牙齒一緊。

入口的茶葉突然鮮活了起來，化為靈氣在口腔蔓延，香氣馥郁，滿室飄香。空靈之氣卻是再不可得。

王鵬開始輕笑，「悟道茶道韻悠長，這般牛嚼牡丹，卻是浪費了！」

「受教了，若是一杯經驗不足，定當再討一杯！」袁飛穩住身型，淡定的開口。

王鵬臉色變得難看。「先沖泡三次，而後一次一粒茶葉，徐徐咽下。」

袁飛卻是不慌不忙，細看杯中景緻。

五六隻墨綠色的茶葉在黃海中浮沉。茶葉靈氣內斂，風雨不動安如山。葉底黃色淺綠，鑲有紅邊，香氣在不經意間透出。

所謂茶葉，不也是人生嗎？人適應環境，也在改變環境。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仟仟尛哾

袁飛不再執著於那些事務，反而對著那幾隻茶葉入了神。一時間沒有了王鵬，空靈之氣重新在口腔中回蕩。

這種狀態，道家謂之物我兩忘，佛語謂之空靈入定，用以增加體悟。

到了金丹境界，肉體已經不能完全駕馭一身道行，所想進一步提升境界，唯有增加於天地之間的理解，收穫自己的道，儘快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袁飛用這碗茶還是太早了。可是對袁飛來說，悟道茶卻是放空身心，舒緩疲勞的一劑良藥，就連被石獅所傷的暗疾都得到了梳理。

飲一口茶，宛若清風拂面。將茶汁一氣吸盡，天地元氣自行流轉，溫養精神種子，倒是比修士自行運功還要強上一些。這般溫養，卻是不傷元氣，袁飛體內儲蓄不減反增。

再沖泡一次，效果就弱上了許多。三杯下肚，不過五六枚清茶，竟比得上兩日的苦修。

大部分的藥力已經隨茶汁流出，饒是如此，將茶葉依次咽下，清新之氣還是透體而出，讓人周身舒泰。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蘇大家深得茶趣。一副逆境中百折不撓的風骨，必是愛茶的。一盞新茶，掃卻先前頹喪之氣，讓袁飛可以專心應對下半場的戰鬥。